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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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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瓦红墙汉白石,马车从东侧门进皇城,永宁刚下马车,便看见一个小太监候在那里。那个小太监一身宝蓝色,跪地行礼,一旁的禁卫军和几个羽林卫跟着单膝行礼。
“奴才小全子,叩见九殿下。”
“免礼。”
早在进京前,戚霜就安排好了车队,带着楼姑娘她们藏于戚氏的别院里,等待时机入宫给永宁母后诊治,除了那些受伤的金吾卫和戚大人,戚护卫说她要去安排金吾卫的遗孀和抚恤金,整个队伍就剩下永宁和夏花。
夏花立在永宁身侧,悄悄地附在她耳边,低声介绍:“殿下,这个小公公是太监总管海瑞认的干儿子,是御书房的。”
“九殿下,陛下吩咐奴才在此等候殿下,安和殿那边已安排妥当,还请殿下移驾。”
永宁同意了,她似乎没听过这个宫殿,不过既然是父帝提前安排好的宫殿,确实没有推脱的理由。她上了抬轿,从东侧门进去,视野开阔起来,先是因着正午猛烈,而泛着白光的泰安台,巍峨壮丽的明銮殿上披着金色的光,一幅长画卷都盛不住其景致的一半。
大约过了一炷香,小全子将她和夏花带到了明銮殿左边的一条狭长通道,而后又绕了几圈,最后停在了一个高墙围住的地方,永宁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种满了灌木,已是夏末,却还能闻见淡淡的味道,很舒适的花香。
长乐殿的围墙要比这矮上一些,种的是些小树,相比起来,安和殿看起来更为厚重沉稳,主殿的大门紧紧闭着,候着的都是小太监,羽林军留在了安和殿大门前的围墙外。永宁推开殿门,主殿内铺着一张粗犷的兽皮,衬得长乐殿那些精致摆件甚是奇怪。
“殿下,安和殿是安亲王的旧时居所,这殿内若需要添置一些新物什,殿下尽管开口,奴才定当办妥。”
“不必,”永宁朝着夏花使了个眼色,“路途奔波,本宫有些乏了,退下吧。”
“奴才告退。”
夏花带着小全子离开了安和殿正殿,永宁这才放松了下来,坐在主殿的位置上,本是想等夏花回来,问问她戚大人有没有嘱咐什么,可实在是太过疲倦,竟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
等到永宁睡醒时,外头的光亮已有些昏暗,看起来已过了两个时辰,忽而有人在殿门外扯着嗓子高喊,尚未吐字清楚,就被旁人捂住了嘴,听着耳熟,像是夏花的声音。
殿门正敞开着,永宁循着声音找了过去,果然看见了夏花,她的脸上浮着红肿巴掌印,两个魁梧的嬷嬷左右架着她,还有个负责打她的那个嬷嬷,明明瞧见永宁找了过来,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接着打。
简直是荒谬,永宁从未见过这宫中有谁能不守规矩,越过宫殿主人便能责罚侍女,就算她再愚钝,这是后宫嫔妃常用的手段,特意带到安和殿来,为就是折她的颜面。
“住手,羽林卫在何处?”见无人回应她,永宁倒也不惧,厉声呵斥道:“你们是哪个宫殿的,为何责罚本宫的侍女?”
回话的是掌掴夏花的那个嬷嬷,见永宁似乎是真的发怒了,方才回过身行礼,假惺惺地敷衍道:“老奴年事已高,耳聋眼瞎,竟没瞧见九殿下,实属老奴之罪,老奴是安慈殿的管事嬷嬷蒋氏,这宫婢狗胆包天,竟敢顶撞太后,太后仁慈,赏她三十巴掌,如今才不过半数,并非有意扰殿下清净,望殿下海涵。”
身为宫婢,胆敢冲撞皇祖母,可是大罪,更何况她皇祖母向来偏颇嫡系,怎会突然为难起长乐殿中一个小小宫婢,永宁觉得事有蹊跷,但眼下也不方便问夏花具体犯了什么过错。夏花跪在地上,双颊肿得老高,嘴角都溢出血丝,看向她的眼神里多半带着哀求之色。
“既是安和殿的人,自然由安和殿的主人来责罚,本宫明日会亲自前去安慈殿拜访皇祖母,剩下的惩罚,安和殿自会安排,就不劳烦蒋嬷嬷费心了。”
这蒋嬷嬷自是见过大场面,明白眼前这位殿下如今身份不同往日,示意那两个嬷嬷放开了夏花,同永宁寒暄了几句,告诉她母后的病情有所好转,然后便离开了。
眼见那三个嬷嬷离开后,夏花朝永宁磕了几下头,本该说清楚今日情况,却因被打肿了脸颊,说话含糊不清,比划的内容也显得有些让人琢磨不清意图,甚至因过于滑稽的动作,惹得一旁的宫婢们偷偷笑。
永宁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明日皇祖母定会提到此事,若是本宫不知来龙去脉,就算今日护得住你,明日皇祖母也能拉你去杖毙,去,把此事撰写成文。”
好在没上夹指刑,夏花本就通医理,很快处理好伤口,知晓永宁平日里惯来爱看的话本习惯,于晚膳过后,呈上来给她审阅,写得是:
【戚大人给了一个蜡封密信,嘱咐千万别打开,务要亲自将信递给太后。谁知将信带到了慈安殿的偏殿,亲眼见到太后打开了蜡封,看完了密信之后,脸色大变,立刻嘱咐亲信将密信销毁,随即下令处置。
恰巧,陛下来慈安殿用午膳,闻声来到偏殿,一旁的小全子认出了夏花是永宁的贴身婢女,太后便说永宁派夏花前来送来了一串求来的佛珠,无意间冲撞到了太后的忌讳,这才由杖毙改为了掌嘴三十。】
永宁同太后往来不多,除了佳节皇宴便很少碰面,一般就跟在母后身边,倒是皇姐经常到皇祖母跟前撒娇。如今皇姐远在边疆,即便是立马修书为她求情,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当务之急得去慈安殿见见太后。
“本宫记得,长乐殿的珍库里,前些年戚氏往里添过一尊玉佛,去把它备好,明日本宫亲自送到安慈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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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一过,永宁便带着两个宫婢,往慈安殿而去,刚到慈安殿外头,就瞧见那天掴夏花巴掌的蒋嬷嬷,正带着几个小公公修建慈安殿外头的树木。慈安殿的人有意无视永宁,行礼之后各司其职,并未主动提及皇祖母,显然是刻意为之。
永宁立在慈安殿门口,不知过了多久,日光愈发猛烈起来,汗水沁湿了发冠,身旁捧着玉佛的宫婢身形都有些摇晃。察觉到的永宁生怕它摔了,找不到合适的赔礼,便亲自捧着,说来也怪,她并未觉得一丝疲惫,若是换做之前,早应该觉得累了。
眼看烈日当头,永宁依旧立在慈安殿外面一动不动,白皙的脸庞晒得有些微红,汗水沁透了衣领,尚未张开的眉眼里带着几分韧性,薄唇微微抿紧,却无丝毫怨怼之意,乖巧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殿下,太后唤你进去。”
捧着玉佛的永宁迈进慈安殿,刚行完礼,皇祖母厉声呵斥她跪下,她很是顺从地跪下,并未有半分迟疑,谁知太后眉间一皱,开始恼怒地呵斥她道:
“半途化为乾元,也是乾元,区区宫婢私藏外臣信件,这般背主之人,哀家罚她三十掌,可有错?”
“皇祖母自是没错的,”永宁清咳几下,强装镇定道:“是皇孙女御下无方,实属不该,还需多向皇祖母和母……”
一茶盏摔碎在永宁跟前,她来不及躲闪,滚烫的茶水依旧溅湿了前襟,右脸被划了一道口子。可太后什么话都没说,缓了好一会,嘱咐一旁的蒋嬷嬷道:“传哀家懿旨,去明銮殿,把安亲王请来。”
慈安殿内的气氛显得格外的安静,玉佛最后还是被太后身侧的嬷嬷收下,居高临下的太后一言不发地盯着永宁,似乎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可最后终究是叹了口气。
明銮殿离慈安殿不算远,安亲王前来拜见太后,不过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他撇了一眼殿中央跪着的永宁,倒也是知晓为何太后唤他前来。
“还有两个月便是狩猎大会,好歹是嫡乾元,安亲王可要好好教导,可莫要让哀家失望。”
安亲王眉头拧成了一团结,看了一眼永宁,随即叹了口气:“这骑射讲究人马合一,九殿下一无自幼养马,二不通弓箭,臣只得尽力为之,若陛下能恩准,出宫在校场多加练习,把握会更大一些……”
安亲王的武艺很是了得,年轻时常常在狩猎大会上拔得头筹,近几年不怎么参与,不过永宁幼时,见识过外祖父关老将军同安亲王在狩猎大会上比试箭法,十箭皆中,皆贯穿靶心,不分上下。
“陛下那边,哀家自会说道,星玥,好好跟安亲王习骑射。”
在太学里上课才会有武艺师傅,而永宁上的是坤学,最为拿手的是女工,习两个月的骑射,估摸都不能挨中猎物的边,属实是难为她。
可夏花是她母后安排的贴身宫婢,其余的都留在了长乐殿,如今永宁身边无人可用,安和殿的人基本上是她父帝安排的。若是因此等小事折在了慈安殿,恐怕她日后都难以联系到病卧在椒淑殿的母后,更别提她化为乾元后,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多谢皇祖母,皇孙女定会好好学。”
“嗯,你们都退下吧,哀家乏了。”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二人退下,蒋嬷嬷在前头带着他们出宫,永宁是头一回单独和皇祖叔走在一块,除了宫中宴会,倒也很少听闻安亲王其他传闻,唯有她皇兄曾提过,皇祖叔乃是中庸,极为不喜坤泽,看她的眼神里多有嫌弃之意,不自觉地就落后半步。
蒋嬷嬷将他们带出慈安殿外便告退了,安亲王停了下来,永安也跟着停了下来,看着她皇祖叔从怀中拿出一张名帖,是赏花宴的邀请帖:“下月初九,莫要跌了本王的面子,好好练练。”
“谢皇祖叔,永宁自会勤加练习。”
因着摸不清皇叔的脾性,永宁不敢抬头,双手接过帖子,却被安亲王扶住了胳臂。
“如今殿下乃是乾元,一举一动岂能怯懦,多同其他乾元相处相处。”
“皇祖叔说的是,永宁不过刚刚化为乾元,还是过于浅薄,还请皇祖叔多多教导。”
安亲王半响未语,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低着头的永宁,拍了拍她的肩,而后向宫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