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思未

25、离开

　　其实苏晴一直都没有睡着。
　　壁挂钟一直在不紧不慢地走着，平日里听来沉稳安心的滴答声此刻却让她心绪不宁。
　　明天就要走了。
　　苏晴靠在墙上，仰着头看看窗外惨白的月亮。
　　深秋的夜晚，阵阵凉意可以称得上蚀骨——尤其是在一个只穿着轻纱睡衣的女孩子来感觉。夜风顺着半开着的落地窗，绕过低垂的亚麻，随意地翻卷着雪白的纱帘，也尽情地冰冷她的面颊。
　　如果苏林知道了，又要立刻关了窗，再把她裹得严严实实了。
　　不过，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而她并不想这么做。
　　寒冷可以让她清醒。
　　很小的时候，她就了解到这样的一个事实：当你感到非常冷的时候，也许就会忘记铺天盖地的悲伤，转而以另一个身份去思考一些东西，不管这些思考有没有结果。
　　现在就是这样。如果把自己冰冷的赤脚埋进天鹅绒的被褥中，或者，仅仅是坐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感受那一点点的温暖，都会让她立刻毫无节制地陷入忧伤的漩涡之中。
　　真的，不想走的。
　　虽然是自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苏晴又何曾想离开这个家——离开苏林的身边，对她来讲简直和离开阳光和空气没什么区别。真正要她离开的是现实，不是吗？苏林要结婚，苏家要有女主人，而且自己的存在在Z市一向是一个特殊的话题。她想过怎样永远留下，却总是没有结果——一个半大不小的养女，就算是悠悠众口可以被苏家的权势封住，她自己又能坚持多久呢？
　　沈悦，从这方面说，只是一个导火线罢了。
　　确实，在看到那本相册之前，苏晴虽然觉得沈悦缠在苏林身边不让她舒服，却也没有多么难过。也许是直觉，总觉得苏林不会爱上她的，虽然她美丽她迷人，她有着让无数男人疯狂的魅力，但是苏林对待她的态度，完全就是普通的朋友，甚至不及。
　　所以订婚的消息传来，她不能相信，竟然昏了过去。
　　但是沈悦给了她那本相册。
　　里面的苏林，虽然和以前一样，稍稍有些严肃的矜持，确实充满着某种感情。在漫无边际的薰衣草花田中，二人拥抱热吻的情形，那种浪漫无以复加。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生一对吧？
　　那么我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在他身边又有什么意义，每天每天看到他和别人开心快乐，又有什么意义。
　　苏晴模模糊糊地想着，身子有点发冷，脸颊却不知不觉烧了起来。真是没有想到，苏林这么快就要结婚了？我才刚刚长大呢……
　　意识就要消失的时候，听觉却出奇的灵敏起来。在折磨人的滴答声外，清晰的敲击声传来，“嗒——嗒——嗒——嗒，嗒，嗒”……
　　呃？
　　虽然已经要不能思考，苏晴还是知道这是暗号。这是全世界上只有她和苏林才知道的暗号，这是身边围绕着数不清的朋友和女人的苏林只属于她的暗号。
　　呵呵。
　　这一定是一个梦。
　　那么，不要浪费了。今天是最后一夜的话，用这样的梦来结束，不是最美好的吗？啊，完美，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苏晴向身边的门板伸出了手。
　　“嗒，嗒，嗒，嗒——嗒——嗒——”
　　因为太过冰冷，苏晴的手和月光一样惨白，也和月光一样无力。很轻很轻的敲击声，就像是一滴水珠，在雨后残荷上转了几转，然后轻轻落进秋水中，甚至连一点点的涟漪都没有激起。
　　门外安静下来，再也没有声音。
　　嗯，苏晴想，果然是这样，如果你不想要呼唤停止，就千万不要回应他。你一回应，呼唤就会消失了。
　　夜风送来了几声鸟鸣，好像是无家可归的灵魂在哀泣。
　　几缕薄云逐渐地遮住月亮惨白的容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苏晴以前构思过一个故事，把皮格玛利翁和灰姑娘结合起来。现在她切实地觉得自己就好像那个被国王精心塑造日夜呵护的雕像姑娘，在变成一个真正的女孩之后却被迫要在午夜的钟声响起之前离开国王的身边。
　　真的，我真的不想走。
　　苏晴喃喃着，靠着墙壁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