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上三度》木吉山

18、第十八章

　　天气无风，后院桂花树底下的餐桌上，程实已经带着客人先吃了起来，程佳和保姆在一旁的烧烤架边，边吃边烤。

　　乔怀景拉着洛良在餐桌的末端坐下，桌前已经摆好了一人一份的牛排。乔怀景给身边的人倒了一杯饮料，“润润嗓子，都哭哑了。”

　　洛良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巴，说：“有吗？我就哭了一会会。”
　　“还说眼睛进沙了，”乔怀景笑了笑，说：“我捡了个姑娘回来吗，这么爱哭？”

　　洛良撇了撇嘴巴，不想说这个，他叉起盘子里的一个烤玉米啃了起来。

　　“青蟹肉和虾。已经去壳了。”江宇端着盘子从后面走来，坐在了洛良的对面，他把盘子放在了乔怀景和洛良的面前。

　　洛良现在不想见这个人，但是偏偏还坐在他的对面，他垂着视线，一声不吭地啃他的玉米。

　　乔怀景把自己的那份虾肉推到洛良面前，淋上酱汁，“吃吧，都很新鲜。”
　　洛良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吃这份江宇剥好的虾肉，景哥都说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可是景哥的Omega啊！

　　乔怀景见洛良吃得慢吞吞，问：“怎么了？不好吃吗？”他不吃海鲜鱼虾，没法替洛良尝味道。

　　“没你剥得好吃...”洛良轻声嘟囔。乔怀景愣了一瞬，随即低头笑了起来，小声说：“后面还在做，待会给你剥，先吃别的。”

　　这是江宇今天第二次看到乔怀景低眉笑眼的样子了，眼前的Alpha神情温和，说话轻声轻语，与平时硬朗严肃的表情大相径庭，却又十分不违和，仿佛他本来就是这般模样。

　　他们坐在室外，头顶是一顶长长的遮阳伞，挡住了细碎的阳光和掉落的树叶。偶有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奶黄色桂花瓣从天上落下来，吹到了洛良的脚下，清香阵阵。

　　“帕莎这次来得凶猛，沿海地区都受了不少影响...”一位医院领导闲谈说。
　　“是啊，听说莱州州海附近淹了一大片，几家海滩边的临时店铺都垮了..”
　　“伤亡严重么？”
　　......
　　乔怀景听着，瞳眸悄悄收缩了一下，手上动作也缓了下来，直到身旁的洛良低呼一声：“哥！要咸死了！”
　　他一下子回过神，看到牛排上的胡椒粉被自己撒得堆起了小山，苦笑道：“抱歉，走神了。”

　　洛良拿起小刀刮走了多余的胡椒粉，忍不住抱怨，“想什么呢？”
　　他看向对面的江宇，发现对方也是垂着头，心思神游，不禁把他俩联想一块，景哥已经对这个Omega这么上心了吗？连帮自己切牛排都心不在焉的。

　　乔怀景快速把牛排切成小块状，挑出被胡椒粉污染的那一块自己吃了，剩下的都递给了洛良。
　　洛良撒上酱汁正要品尝肉香四溢的牛排时，江宇清幽地开了口，带着Omega本身的柔情：“怀景，能帮我切一下吗，这块都是牛筋不好切~”

　　乔怀景掀起眼皮淡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吃着自己的东西，没做理睬。
　　洛良抿着嘴巴，略显紧张地看着这俩人，自以为十分明白事理地站起身来，把乔怀景给他切好的牛排放到江宇面前，自己拿了江宇那份不好切的牛排。

　　“吃吧，吃吧，切好了。”洛良笑着说。

　　江宇看了看面色已经冷下来的乔怀景，又看着对面笑得勉强的洛良，干巴巴地道了谢，没再说话。

　　这份牛排确实不太好切，牛筋很韧，也许是小刀不够锋利。洛良划了几刀没切开，他偷偷去瞄乔怀景，不料被发现了，乔怀景睨了他一眼，勾起唇角，嗤笑道：“不想吃我切的就自己切。”

　　洛良又划了几刀，没再跟牛排较劲，他放下刀具，重新叉起烤玉米吃。
　　中途乔怀景离开了餐桌一会，洛良赌气般地把椅子挪了挪，他现在就是浑身不舒坦，乔怀景自己的Omega自己不照顾着，他好心帮着递了个牛排，还话里话外刺他。

　　乔怀景端着新鲜带壳的虾回来的时候，身旁已经空出可以坐下一个人的位置，洛良低着头还在啃那个已经秃噜皮的玉米。
　　“离那么远做什么？”他眉心皱了皱，抬起脚背抵着椅子下面的横梁，用力一勾，把人和椅子一道勾到了自己身边。

　　洛良只觉身体一晃，乔怀景拿走了他手中的玉米，低下头凑近他的耳边说：“洛洛，在别人家乖一点。”

　　洛良撇着嘴巴，暗自腹诽，你的Omega我都帮你照应了，还要我乖到什么程度？

　　乔怀景剥好虾仁沾了点酱汁，放进洛良碗里，问：“牛排还吃吗，我帮你切。”
　　“算了，我自己切吧。”洛良嘴里塞了虾仁，含糊不清地说。

　　乔怀景已经吃饱了，他靠在椅背，不时地剥个虾仁，他看着那份不好切的牛排想了想，叉起自己的那份还未吃完的牛排，递到了洛良嘴边。

　　“诶，你吃剩下的给我吃啊...”洛良拧着眉嫌弃地说，嘴巴却凑了过来，咬住了那块肉，他砸吧着嘴，用膝盖撞撞乔怀景的大腿，“再来一块。”

　　午饭后，乔怀景洛良帮着保姆一起在后院收拾完回到客厅，几位领导准备离开，他们下午还有各自的应酬都不顺路，于是江院长提议让乔怀景送一下江宇。

　　乔怀景双手插在裤兜，笔直地站在原地，没应声。洛良倒是开了口，佯装热情道：“可以的，就让他坐我们的车。”
　　一行人挨个道了别，离开了程实的家中。乔怀景走在最后，冷冷地对洛良说：“你要送你去送，我坐公车回家。”

　　洛良攥起手心，心口像是被吃下去的牛排堵住了，今天的乔怀景真是一点都不让人舒心。

　　“我送不了，待会要和佳佳出去玩。”他垂下头站在原地，不再继续往前走。
　　乔怀景站在他的面前，抬手抹了抹他柔软的唇角，拂去了细小的油渍，“行，早点回家。”

　　江宇回头发现两人落下好一段路了，于是又折返回去，“怎么不走了？”

　　洛良要等程佳的车从地库开出来，他推了推乔怀景，“你们先走吧。”
　　乔怀景没动，沉声说：“看你上车。”

　　“你和佳佳要去玩吗？”江宇笑着说，“怀景，我们也去玩吧，看音乐剧怎么样？今天最后一场了，去看看吧。”

　　“什么音乐剧？”洛良好奇问道。“《黑夜里行走》。”江宇答。

　　“...我知道那部原著。”洛良点点头，轻声说：“景哥很喜欢的。”

　　“真的吗？”江宇眼睛一亮，为自己猜对了乔怀景的喜好而开心，他抬头看向乔怀景，“太好了，我也喜欢。”

　　乔怀景垂着视线，目光停在了身旁半低着头，睫毛轻颤紧抿嘴唇的洛良脸上，半晌，他大步向前，冰冷地丢了一句：“走了。”

　　洛良一个人在路边等了好一会，程佳的车姗姗来迟，她为了下午的逛街还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洛良上了车，她连连道歉：“等久了吧。”

　　“你又怎么啦？”程佳见洛良焉巴巴无精打采的样子，问道。
　　“江宇真的是景哥的O。他们出去玩了。”洛良系好安全带，叹了一口气。
　　“不会吧，我瞧着乔哥也不是很喜欢江宇的样子。”程佳说。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洛良手肘撑在车窗上，前方景色正缓缓后退。
　　“那你又不是乔哥，又怎么知道乔哥喜欢江宇？都是猜测罢了。”程佳笑道。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话说起来没完没了，洛良靠在车窗不再理她，车子驶出别墅区，路过附近停车场时，一辆黑色轿车跟了上来。

　　程佳看了一眼后视镜，笑道：“看，乔哥还担心你呢，等到你出来他才走。”洛良闻此，瞥了一眼镜子，嘀咕道：“那他刚才还把我扔在那儿。”

　　等到了路口，两辆车的方向分离开来，洛良看着逐渐远处的黑影，心中的酸意快要溢出来，他伸着脖子往后张望，程佳拉着他坐直身体：“别把头伸出去，危险。”

　　“他们看音乐剧去了。”
　　“咦，剧院不是跟我们一个方向吗？”

　　程佳兴致勃勃地拉着洛良在商场一圈一圈地逛，还不时撺掇他给乔怀景买小礼物，“乔哥生日是不是快到了，今年打算送什么？”
　　“没想好。”洛良小口吸着奶茶上咸咸的奶霜，说：“他怕是也不想要我的礼物了。”

　　程佳恨铁不成钢，“别啊，你不送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她挽着洛良的手臂进了一家男装店，一位店员立马迎了上来：“先生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把你们这最帅最A的套装拿出看看。”

　　店员为难地看着一旁正吸着奶茶、打扮还似少年的Beta男生，“风格似乎...”
　　程佳摆摆手，“不是他，是给他的Alpha买。”

　　一般Alpha怎么打扮都不会差，店员很快给他们挑出了几套剪裁精致，样式新颖的男士套装。洛良一套一套地选，都不是很满意，“景哥上班都穿白大褂，哪有时间穿这个？”

　　“你去年送了手表，前年送了PAD，大前年送了手套...”程佳双臂交叉在胸前，一本正经地帮他思索，“还有什么没送过的呢？”

　　“我还是给他织一条围巾算了，反正Omega会给他最好的...”洛良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泄了气地靠在上面。

　　“你跟谁赌气呢，乔哥不是你的吗？”程佳对他草草应付的态度感到不悦，她把洛良拽起来，“我的眼神向来很准，乔哥心里有你。”
　　“当然有我这个小弟...”

　　店员听到他们的谈话，笑着说：“如果是送礼物的话，我们这边推荐真皮钱包、机械男表、领带...”
　　程佳眼神一亮，嬉笑说：“小洛哥，你领带还没送过吧！”

　　洛良把买好的领带放进自己的背包里，旁边的程佳已经乐了好一会了，他搞不懂她在乐什么，反正他的心情此刻说不上开心难过，只是心里憋的慌。

　　两人走下扶梯，商场中央的悬空显示屏正播放着广告，洛良盯着看了一会，是理查尔迪教授要来首都开演讲的预告。他连忙摸出手机给人发消息。

　　程佳耍了小心思，心情愉快，她看看时间，从包里掏出一张草坪音乐节的门票给洛良，“今天晚点回家陪我玩会呗。”

　　洛良点点头，切换了聊天信息框，给乔怀景发了信息报备自己要晚点回家，发完才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听话了，或许现在Alpha正和Omega玩得正嗨，哪有时间管他呢？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的粉色霞光倾倒在半空中，仿佛呼吸都有了颜色。衡山支路上的开放式草地公园，这会已经围了起来，开始检票。洛良跟随着程佳在人来人往的露天公园茫然地走着，台上的工作人员正在试音，偶尔会发出一声尖锐的刺响。

　　洛良走着，前方一个小哥跑了过来，给他们周围的几个人发了东西，洛良拿在手里翻了翻，是关于今天这场音乐节的介绍单和一次性雨衣。
　　“晚上可能下雨。”这位小哥说，“还请各位做好准备。”

　　洛良皱眉，他可最不喜欢下雨了，他翻开介绍单，一个小东西从夹层漏了出来，掉在了地上。他捡起来端详片刻，顿时红了耳朵，低下头悄悄对身旁的程佳说：“我这介绍单里夹了不可描述的东西...是恶作剧吗？”

　　程佳不以为然，面带嫌弃，“官方给你发的套子，交友安全，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洛良把东西塞进口袋，抿着嘴不说话，耳尖却一直红红的。
　　一直到开场，他被程佳拉着挤进中间的人堆里，人都恍恍惚惚的，老是想着口袋里的那块豆腐块，很在意它。

　　台上歌声节奏欢快活力，鼓点准确地配合着人的心跳，引得台下众人热情高涨，欢呼口哨声不断。
　　洛良却游离在外，他低着头，翻看手机，刚才给乔怀景报备晚归并未得到回复。
　　一时间，他忽然慌乱起来，对着身旁的程佳说：“我要先走了。”程佳进入亢奋状态，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Alpha和Omega才是天作之合...’
　　‘Omega信息素对于Alpha是不可抗拒的存在，相互吸引的同时相互慰藉，没人能逃得过自然法则。’
　　‘官方给你发的套子...’

　　这些话语在脑海中打散了一直围绕在洛良的耳边，他奋力地挤出人群，在各种不耐烦的白眼中离开了场地，在空旷的草坪奔跑。
　　他要去找他的景哥，想问他：乔医生，Beta真的不行吗？那弟弟行不行？陪你一起长大的小孩行不行？

　　他知道他的景哥一定不会拒绝他，因为景哥最舍不得他了。

　　洛良的步子忽然缓了下来，他看向身后嗨翻天的人群，从身体最深处腾起的寒意如摸不着的水雾萦绕在自身周围，把震耳欲聋的声音都给弱化了，一抬头，从云间倾落下来的瓢泼大雨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