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念清风

70、第 70 章

　　第二日再次来到香满楼，便是以代掌柜的身份。

　　掌柜原是草莽出生，管酒楼也没个章法，是瞎子过河摸着石子，瞎摸索，能传授的经验不多，还得靠少年自己摸索。

　　过去只在楼下厨房和柜台后活动，做好自己的事便好，如今站在代掌柜的位置，整个酒楼各处都要看到。

　　掌柜说是过两天才走，结果这日把所有事情大概的交代完钥匙交给少年后，一入夜就背上包袱牵了匹马要走，少年简直惊呆了，不敢相信地跟到门口，问，“出了镇可就黑灯瞎火，为什么不等明早天亮了再走？”

　　掌柜把包袱系在鞍上，不以为意地说，“以前常走夜路习惯了，”

　　可这才一天啊！少年对掌柜这草率的态度实在无可奈何。

　　“哦，对了，”他回头对有些恍惚的少年说，“掌柜看好店就是，不必自己算账，过两日雇个靠谱的账房先生，你偶尔查查帐没错处就行。”

　　原先店里也有账房先生，前不久犯错被他赶了，没招到合适的账房先生前都是他自己看账本，把他的头都看大了，那会正好少年来找活干，他看人年纪小小拖家带口不容易就把人留下了，没想到人这么有能耐，能下厨房还会算账，他可真是赚到了。

　　少年表情麻木，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这账房先生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伙计，还是得等人回来了自己物色，这些日子他顺带把账房先生的活一起做了罢了。

　　抬头望了下天，明月高悬，他今晚没法回去了，或许接下来几日都没法回，想起昨晚自己那样脸就不禁微微发烫，不回也好，那人如今能自己下床行动也不必一直守着，至于一日三餐他也已经拜托过小香儿了。

　　“三生！哦不，掌柜的！”

　　后头小二忽然大呼小叫地从后院出来，说道“炭都卸下来了，五篓炭一共七百斤，”

　　跟在小二后面的黄爷爷听到他这称呼眼睛都瞪大了，扭头不认识似的盯着少年，望着已经消失在街口的人影，少年一下子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沉重起来，转身走进酒楼，苦着脸对小二说，“你别打趣我了。”

　　“那哪能啊？”

　　少年绕道柜台后头，拿出账本和笔墨，小二就嬉皮笑脸，沾了炭灰的胳膊袖子没个正形搭在柜台上，“掌柜走了你就是掌柜，这哪叫打趣啊，这好事别人求都求不到，你得请我吃饭啊。”

　　“那你不嫌弃的话以后去我家，我给你做顿好的。”“那感情好呀，还能再瞧瞧你那天仙一样的美娘子，你说你咋就这么命好呢，能娶上个那么娇滴滴的娘子，，，”

　　少年想起白衣人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以为他的时候的表情，忍住笑意，执笔低头说正事问，“现在炭怎么卖？”

　　小二想了想说，“每斤一到三文吧。”

　　少年抬头看向黄爷爷，黄爷爷赶紧竖起一根手指头，说，“我这炭呀每斤就一文，”

　　知道他特意把价报低了，少年低头边写边说，“就按两斤三文算，七百斤共计一两五十文，我稍后拿给你，只是，”少年抬头看着有些惊惶无措的黄爷爷，说，“今天没想到会弄得这么晚后院还有空屋子，黄爷爷您今晚就在这歇一晚，明早再回去吧。”

　　让小二把黄爷爷安置到后院，自己带上钥匙上楼打开掌柜房间然后打开小银库，取了些银两出来把小银库和房门锁好，出来。

　　怀里的钥匙沉甸甸的，望着这香满楼，他只希望掌柜能早点回来。

　　黄爷爷还从来没这么顺利的一次性卖出这么多炭，心中激动拿着钱，看着少年都还不敢相信，“三生小兄弟啊，你可真出息竟然是这香满楼的掌柜，这香满楼可是镇上最好的酒楼，，，”

　　黄爷爷激动地语无伦次，少年见他开心也不打断他，给他倒了杯水，等他说完才说，“黄爷爷，我只是代掌柜一个月，您回去了别跟其他乡亲说，我等会去买点药，要劳您明天帮我带回去。”

　　“诶诶诶，好好，我不说我给你带，不过原掌柜看得起你，也是你有本事，往后肯定是要重用你的，有出息啊，，，”

　　“待会吃晚饭我再来叫您，您先歇一歇。”

　　外面还有几桌客人少年趁这会先清算今天的账目，待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来到厨房打算给店里的伙计做几个御菜，他想过了这群老师傅肯定心中不痛快，而他不会说话，只能做些饭菜让人吃舒坦些也好说话些。

　　他来的时候老师傅准备歇下了，让学徒做几个菜应付一下，但少年来了，同样的食材少年的手法和店里的老师傅完全不一样，老师傅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知不觉在少年身后围了一圈。

　　少年取出鸭鸡牛柳野兔鱼处理，老师傅皱着眉头示意小学徒去帮忙，偶尔看不懂少年的处理手法，问出来，少年也不藏私一一解答。

　　很快五个大菜做出来，八宝野鸭爆炒田鸡五彩牛柳宫保野兔奶汁鱼片，香满楼的老师傅也算见过世面，可这几个菜仍让他们惊叹，其实这菜他们也会，但老师傅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五道菜和他们做的区别，色香一绝，味道还没尝也知道不差。

　　其中一个老师傅疑惑，“三生小子你这些菜到底是哪里学来的？”

　　刚来这的时候少年也露过两手，那时他说的是流落皇城一位曾经在御膳房做事的老师傅教过他，而能做出这么多菜，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师傅。

　　少年抬头看着一脸疑惑的师傅们，过去一个月他已经说了太多假话，他不想说谎但也不能说真话，想了想说，“这些菜，师傅们想学我都可以教你们，你们手艺精湛做出来一定比我还好。”

　　这些师傅一听惊了，然后喜不自胜，“你说真的？”

　　“当真，师傅们菜做的好，受益的是整个香满楼，只是每位师傅只能学一个菜。”

　　御膳房那么多御厨每人也只有一道拿手菜，一道菜将其做到极致便可受用终生，他自己便是多而不精，这些师傅也知道这个道理，贪多嚼不烂，点头，只是心里对少年的感觉一时有些复杂。

　　少年点头说，“时候不早了我们把菜上桌，叫大伙来吃饭吧。”

　　和少年年纪差不多的小学徒们一窝蜂热热闹闹地端着菜到后院，少年把黄爷爷也叫出来一起上桌，香满楼单是老厨师就有五个还有三个学徒，小跑堂两个，两个清扫客房的老妇和两个劈柴烧水干杂活的，上上下下加上掌柜共十五人，坐下就是满满一大桌。

　　少年第一次以掌柜的身份和大伙一起吃饭，所有人坐下没动筷看向他等他来开席，也算是给他面子，少年不会说话就举起酒杯简单说道，“三生年纪小，以后若是有哪些事做得不周全，请大伙直言。”

　　这桌就少年脸最嫩个头比大伙矮一截，而且还是最晚来的，却当了掌柜，老师傅们看着心里真不是滋味，但还是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年轻的学徒和小跑堂对少年当掌柜没意见，甚至还与有荣焉，老妇和做杂事的老汉只要不影响他们每月发月钱，谁是掌柜跟他们没有关系，主要是这些老师傅们。

　　不过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一顿吃好了接下来几日老师傅面上都没有给少年难堪很是配合，而这几日少年除了到处巡视便是在柜台后算账，偶尔得空会来教老师傅们做菜，话不多没架子，每日一大早他们起来便见人在那了，夜里最后把各处巡视遍才去睡，这些老师傅心里渐渐也没了二话，这是个细致踏实的。

　　那日和药材一起让黄爷爷带回家的还有一封书信，虽然那晚已经同那人说要暂代香满楼掌柜或许连着几日不能回，分别这几日让人不舍，这不舍面对面时难以开口，以信传递仿佛又不是那么难言了，他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写完后自己也不敢再看第二遍，一鼓作气塞进信封。

　　这几日他想通了，掌柜预支的十两银子足够那人的药钱，等掌柜回来他就回乡守着那几亩田地和那人，安安稳稳踏踏实实过日子，慢慢存钱将来总有一日能将那块玉赎回来。

　　一晃他已经出来五天，酒楼没出什么岔子，他想回去一趟，便扯了两匹好布料，珊瑚红这匹给小香儿，青白这匹他打算给白衣人做身秋天的衣服，这天一早他和店里伙计说了声就去市集租了匹马回家。

　　骑马比坐牛车要快些，不到正午就晃晃悠悠到了村口，他下马牵着马走进村子，乡亲们这会陆陆续续从地里回家，见到少年牵着马好奇得不行，更有小孩子围着他的马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天真烂漫的模样让少年不禁笑起来，从兜里抓了一把芝麻糖球。

　　小孩子们害羞地一人拿了颗糖球，正好大人叫回家吃饭，他们红着脸道声谢一蹦一跳跑开。

　　看着他们跑远，少年笑了声，继续往自己家走，走到小香儿家院外已经能望见自己家，虽然很想马上就见那人，可还是要先跟小香儿打声招呼，顺带把布匹和糖果给她。

　　“小香——”走进院子见到堂屋围着桌子吃饭的几人，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饭桌上四人扭头看向他都一脸惊讶，没想到他忽然回来了，小香儿赶紧说，“我们也才吃，三生哥哥快进来。”

　　小香儿肚子似乎又大了些，她旁边的小方哥马上起身搬了个凳子来，又去厨房盛了碗饭出来，对少年说，“进来吃饭吧。”

　　少年愣愣地把马拴在院子走进去，坐在小香儿和白衣人之间，扭头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白衣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小香家和他们一起吃饭。

　　看了眼傻愣愣盯着自己的人，白衣人淡淡说，“吃吧。”

　　少年讷讷地拿起碗吃饭，还是不敢相信，时不时扭头看这人，好像不认识一样。

　　“三生啊听老黄说你在镇上酒楼做代掌柜，怎么样啊？”小香爷爷问，少年简单说了下，小方哥说道，“三生兄弟确实能耐，”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笑，正要收回眼见到小香儿桌下高高隆起的肚子，回头看向身旁仿佛置身事外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对他更加喜欢了。

　　他面上冷冰冰的，心地却其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