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几回落叶又抽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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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沙漠里认路，靠他们几个外来人肯定是不行的。还好他们虽都不认识路，却认识很多朋友。
风沙过去不久，一个身穿锦衣，披着大麾，雍容华贵的青年，坐在镶嵌着明珠宝石的马车里，来到了这间破房子门口。
屋内的众人本在闭目休息。
楚留香忽然笑着开口：“能带我们去石林洞窟的人来了。”他起身，将破旧的门板拉开，满脸笑容。
“老姬！”胡铁花兴奋的冲了出去，勾着那青年的肩膀，“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他以手为拳轻轻锤着姬冰雁的胸口，“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放着我和老臭虫不管的。”
“我怕我不来，你们俩半年也找不到石观音。”
姬冰雁嫌弃的看着胡铁花凌乱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服，“就你这模样，也能在老板娘那儿混上那么久？”
“我怎么了？”胡铁花撩了下自己的头发，“英武不凡，俊朗潇洒好不好。”
“……”姬冰雁默默的扭头。
“老姬。”楚留香也难掩激动。
当初他和胡铁花去姬冰雁的府里，三请四说也不曾请动姬冰雁。
他还以为过了几年，兄弟感情已经变了。
如今才知，兄弟依旧是兄弟，这是不管过多少年都不会变的。
“我带了一个人来。”姬冰雁从马车里扶出一个人。
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
他的双眼已经被挖去，只剩两道深深的疤痕；身材瘦小，已经皮包骨头；皮肤干裂仿佛被暴晒许久的枯枝，只要一踩上去，就会断裂成灰。
佝偻的躯干和花白的头发，看起来竟似一具干尸。
他就那么安静的站在原地，和一棵树，一粒沙没有半点区别。
“这是？”楚留香几人都面露不忍，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类人。
但被折磨至此，还依旧坚韧活着的，是第一次见。
“这是石驼。”姬冰雁解释道：“是我从沙漠中救回来的。要找石观音，非他不可。”
“他知道路？”冷血从后面走上前。他小心的打量着石驼：筋脉尽断。“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了这一双用剑的手。”
冷血自己便是用剑高手，一柄无鞘利剑随着他出生入死。
刀光剑影之下，才闯出如今冷四爷的名声。
“自然是可惜的。”姬冰雁点头，“当年华山首徒，精才绝艳的皇甫高变成如今这样，自然该可惜。”
“他竟然是……”
石驼静静的站在原地，仿佛真的如一个石头雕刻的骆驼一样。
他眼睛瞎了，便不用看这世间的尔虞我诈；他耳朵聋了，便不用听那些满是陷阱的花言巧语。
生活在一群动物之中，比生活在一群禽兽之中，让他更平静。
一双白嫩的小手触上那干瘪的胳膊。
石驼浑身抖了抖，仿佛曾经这样细嫩的触感，带给他无穷无尽的痛苦。
以至于即使过去多年，他还是会因这样的触感而恐惧。
“别怕。”佛果牵着那只干枯的手，“我看到你的心，你的心在一堆火焰里燃烧。”
那火焰是熊熊烈火，里面站着一个人影，正在痛苦挣扎。
这是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即使他的面容看起来这般平静，但他的心，他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痛苦。
佛果虚空中抓出一盏莲灯。那灯泛着盈盈清光，伴着阵阵奇香，让在场众人都为之精神一振。
“这是什么宝贝？”胡铁花圆圆的猫眼瞪大，里面盛满了好奇，他搓着手，看起来很想去摸一摸。
“原来如此！”楚留香这才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大师原来便是江湖中人所提到的提灯童子。”
“提灯童子？”胡铁花不解，他常年呆在大沙漠，已经许久不关注江湖中事了。
“传言，提灯童子一身白衣似观音在世，喜欢提着一盏没有灯火的灯笼。若是有人能看见那灯笼里的灯火，便能向她提出一个愿望。”
“不论是金银财宝还是武功秘籍，甚至生命，听觉，光明。只要你提出来，便能达成。”楚留香给众人解释到。
难怪江南那位花七公子的眼睛忽然便好了。原来如此。
“这么厉害？”胡铁花看上去更感兴趣了，一旁的姬冰雁与冷血也满脸若有所思。
佛果此时尚顾不得去向众人解释，她并不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且这不过是度人向善，实在不是江湖中传言那般。
她将莲灯悬于石驼的眼前，“你能看到它的灯火么？”
“大师，石驼的嗓子已经被人毒哑。”所以他没办法回答你任何问题。
“他的嗓子虽然已经哑了，但他的心还在说话。他在诉说他的痛苦与不甘。”
佛果看着石驼，仿佛要看到他得心里去，“我知道你能感觉到，眼前是什么颜色得灯火？”
——红色得火焰，别过来，别过来！
石驼的灵魂在呐喊，在嘶吼。
从华山被灭开始，从他被石观音折磨开始，日日夜夜，那些惨死的灵魂都在嚎叫，都在责怪他。
责怪他当初为何要偷偷放走李琦，为华山招来灭门之祸。
可是，华山无辜，黄山派便不无辜了么？
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声音深深的折磨着他，日夜不能眠。
“火焰一般的红色。”佛果叹息，“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此乃孽债。”
石驼嘴唇动了动，然后又归于平静。他提步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他们。
“这是？”
“他要带我们去找石观音。”姬冰雁解释道，“咱们先跟着他吧。”
他把马车内的水囊分给众人，“进了沙漠，若是没有绿洲，便没有补水的地方。这几个水囊你们各自收好，没了它，可就没了命。”
几人接过水囊各自放好。又见姬冰雁解开拉车的骏马，将马车内的行李挪一部分到马背上。
进了沙漠深处，马车便不如单骑好用，价值千金的马车便被他扔在此地了。
众人翻身上马。
胡铁花眼馋佛果那盏莲灯，见佛果站在马前便殷勤道：“佛果师傅，不如我带你吧！你放心，我这技术稳妥的很。”
因马匹不够，且佛果眼睛不便，所以必得有一人与她同骑。
听见胡铁花的声音，佛果正准备点头。
忽然从斜后方伸出一只手，带着一股柔和的气劲，将她提上了马背。
这人正是一身黑衣劲装的冷血，他将手中的兜帽罩在佛果身上，随后看向众人。
“冷捕头，你怎么能抢人呐！”胡铁花失去了近距离观察的机会，气呼呼的嚷嚷。
“好啦，小胡！”楚留香轻踢了下马腹，“你那臭烘烘得，也不嫌熏着大师。驾……”
“哎……老臭虫你什么意思。”胡铁花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骑着马去追楚留香，“这是男人味儿懂不懂，你才臭烘烘的。”
姬冰雁无奈的摇头，不管过多少年，胡铁花还是那个胡铁花。
石陀在沙漠中跑得极快，让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眼瞎耳聋没有内力的人。
楚留香等人要策马才能追上他。
马背上，佛果轻轻拉开脑袋上罩着的兜帽，“你给我了，那你呢？”
“我没事。”冷血目视前方，双手握紧缰绳，却很小心的没有触碰到佛果。
“可你知道，我就算没有这个也不会受伤。”佛果微微侧头，看向冷血，“但是你不一样，你会被晒伤的。”
“没事。”冷血顿了顿，“这个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和平，所以不要把你特殊的地方展露给别人。”冷血小声的说。
虽然他之前因佛果一系列不符合常理的情况有些心存警惕。
但知道她就是三师兄口中的那位佛修，便已将警惕心放下。而且他自己也存有点私心。
冷血想到自己心里的打算，抿了抿唇。
“哦！”佛果闻言，也不再执意将兜帽还给冷血。
“你和花满楼一样。”她调整着兜帽，“他也总是担心我，因为这些——你们说的神异之术，而被别人伤害。虽然我并不觉得有人能伤害到我。”
佛果看向前方，虽然前方一片黑暗，但是她能看见那团火焰一般的灵魂。“这个世界总是充满着各式各样的贪嗔痴欲，逃不开，挣不脱，日复一日的沉沦。”
“你猜我刚才看见了什么？”佛果回头问冷血。
“看见什么？”冷血收回远眺的目光，微微垂首。
“一个精才绝艳俊郎君，一个温柔美丽俏娘子。一个伤痕累累不语人，一个满手鲜血女罗刹。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江湖名声，地位，武功秘籍……”
佛果摇头，心中念佛，“罪过，罪过。”
冷血沉默。
在出发来大漠之前，柳尚书曾经登门神侯府，结合他所说的与府内关于石观音的记载。
黄山李琦，柳夫人石琪，大漠女魔头石观音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一个受害者，最终成为了施暴者。但是，在大众的眼中，江湖便是如此！
而他们师兄弟，也是为了让江湖不要继续如此，才日夜奔波。
“石驼？石驼？你怎么了。”前方传来胡铁花大喊的声音。冷血心中一激灵，连忙策马上前。
沙地上，只见石驼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的手臂抱住脑袋，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藏到沙堆里去。
“老姬，他怎么了？”胡铁花取出自己的水囊。
“快给他灌一口，在沙地里跑了这么久，我们骑马的都受不了，更何况他一直用腿在跑。”
姬冰雁没有接胡铁花的水囊，反而神情郑重的看着前方，“石驼曾在沙漠里活了几十年，不可能因为缺水就这样。”
“动物只有遇见自己最怕的天敌，才会这样。”楚留香站到石驼身前，“有人过来了。”
远远的，传来一阵驼铃声。天上几只猎鹰正盘旋俯视着他们一行人。
黄沙之中，一群身穿白衣的美丽女子缓缓走近。
她们都束着长发，戴着面纱，骑在高大的骆驼上。
“可是佛果大师？”打头的女子声音冷冽，“奉家师之命，前来恭迎大师。”
她眼睛扫过楚留香一行人，最终落在冷血身旁。
“你师父是谁？”佛果往前走了几步，站到石驼身旁，“可是石观音？”
“家师正是石观音。”白衣女子往旁边让了两步，露出身后骆驼牵着的沙舟，“请大师上船。”
空中的猎鹰嘶鸣一声，蜷缩在沙里的石驼抖得更厉害了。
佛果见状，看向楚留香等人，“既然石观音已经找到，你们就在此等我吧。”她指着石驼，“莫让他受再多煎熬了。”
“那便让小胡和老姬留在这儿吧。我和冷捕头陪大师一起去。”
楚留香虽风尘仆仆，但风流倜傥的风姿却是一点不损，他一双含情眼看向白衣女子，“不知可否？”
白衣女子神情不变，仿佛楚留香和这沙漠中的枯枝烂木头没有任何区别。
她只看向身后，那群女孩子训练有素的将沙舟门打开。
她素手一指：“请。”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几回落叶又抽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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