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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不用住院的时候,宇智波佐助并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不能剧烈运动也好,不能大哭大笑也罢,这种事情本来就无需刻意忍耐,反正从有记忆起就已经这样活着了。习惯是一剂不限量的丙泊酚,使人麻木,成瘾性强。

      不能在篮筐下草地上大汗淋漓或许有些遗憾,但至少他还能骑自行车。佐助喜欢骑车,喜欢风把运动服整个兜起来的感觉,听鸣人说这个感觉很像跑步。

      然而这样讲就有点煽情了,宇智波佐助绝不会对任何人说。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至于那副被小樱称作“冷酷而不失性感”,被鸣人称作“总这么装逼不累吗”的冷淡表情,是因为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都无法勾起自己一丁点改变表情的兴致——不想笑是因为得了这种病就再也没有什么高兴事儿能让他笑出来,不想哭是因为得了这种病,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哭出来的呢。

      总之,初三第一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混了过去。早七点到校,晚八点半下课,这样的节奏让人兴奋却疲惫。

      可接下来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大家逐渐发现,自己每一天都在重复和前天一样的事情。没有期待已久的微机课,没有盼望已久的春游旅行——做题,考试,进食,排泄——这栋教学楼的时间被冻住了,他们被人从正常的生活里切割出来,坏掉的时针永远无法抵达12。

      睁眼醒来,新的一天,周而复始。

      所有人能做的只有坐在桌前不断地看书,做题,从卷纸写到草纸,再从从草纸算到废纸,无穷无尽,无止无休——初三是一切知识的循环再利用,所做的一切都如此符合调性。

      佐助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节奏。他的初一初二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大部分人并不是这样的。

      课业压力与日俱增,教室氛围逐渐莫名扭曲。

      在这一天的自习课上,佐助突然听到身后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呜咽。

      他下意识回头,一本书不由分说地砸中自己的脸。稳准狠,多大仇。

      随后是更多的,更多的书被推到地上,佐助揉着鼻子,只看清最后一本落在地上的应该是化学书。书页受惊鸟似的哗啦啦地扇着翅膀,一时间盐酸硝酸都在飞。

      平息自己狂跳的心脏,佐助终于发觉山中井野在摔书的时候已经哭花了脸蛋。

      小樱盯着趴在桌子上狂哭的井野,不知所措了半天,想着递张面巾纸吧,却只在桌膛里扒拉出一堆写过的卷纸。

      而且每门分数都要比井野要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按成绩排位,他们又正好坐在井野的前排。但这不是更刺激人了吗。

      上了初三,同学们的学习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很多之前没怎么学过习的中下等生,突然意识到了中考的重要性,能学的不能学的都决定在这节骨眼上拼拼命,成绩也就飘飘忽忽地上去了。

      佐助和小樱并不担心。万年老一和老二,他们的地位无可撼动。

      可对井野这种只能在班级前10名上下浮动的中上等生而言,明明之前都算稳定,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被很多奋发图强的后进生挤了下去——14、5岁的孩子,一时无法接受,崩溃到大哭也是情理之中。

      佐助轻之又轻地叹了口气,从书包的夹层,塞满各种药类的暗兜里——抽出一张纸巾,给小樱递过去,就继续做自己的题了。

      ——晚间休息。

      想着上次模拟考的最后一题是否还有更好的解法,佐助愣着神,筷子怼在嘴唇上,戳出难得的一点血色。

      鸣人不小心把餐盘里的茄子沫甩到佐助的脸上。

      “啊,对不起。”鸣人有点尴尬。他倒也不是故意的。

      佐助皱着眉把脸擦干净,看着剩下的饭,也没了食欲。

      鸣人端起餐盘。佐助跟着起身。

      九月中旬,18时20分,夏季三角开始无限地向西移动,北方的夜总是来得太早。

      穿过被夜幕围裹的走廊,整座校园都笼罩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几盏路灯插在路边,无精打采地垂头照明,只有初三教学楼□□无比,光芒万丈,俨然大街上最亮的星。

      “啊佐助,”鸣人看了一会儿窗外,突然开口了,“今天自习课井野为什么哭啊?”

      佐助正在水房里洗手,闷闷地:“不知道。”

      “哦。我就觉得最近大家情绪都特别奇怪。就连牙都不太愿意和我开玩笑了,闷闷不乐的。前几天他还买了本练习册,虽然只做了两页就做不下去了,但还是给我吓一跳。”

      佐助抬眼看向鸣人:“——那你呢?”

      鸣人自然知道佐助在问什么。

      “我……我学了啊。……但是很多题看答案也看不懂。”鸣人双臂作枕环在脑后,心虚地不再看佐助,“昨天我做英语,答案解释是,这个选项在句子里作状语。可我不知道什么是状语啊,就问我前桌,啥叫状语啊?前桌跟我说,状语,那就是状语嘛。然后就笑着回头不理我了。唉,我想他大概也不很愿意给我讲吧。”

      听到这里佐助不禁挑眉。他可从来没听过鸣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失落,无奈,郁闷,以及无可奈何的认命——要知道这家伙从来不是个肯认输的人。鸣人是那种就算真的做不来,也一定要打肿脸充胖子的类型。

      是因为终于发现自己许下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承诺吗?

      佐助默默地甩了甩手。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水房。

      教学楼门前的小白灯煞有介事地亮着。两人前后脚地走进教学楼,有光落在他们的脸上。一晃佐助的黑发,一晃鸣人的金发。

      上课铃准时响起。这所学校刚刚从机械铃换成音乐铃,一首献给爱丽丝被扬声器唱得得凄惨极了,带着所有初三学子的巨大怨念,余音绕梁,幽幽袅袅,闻者三月不知肉味。

      “……所以到底啥叫状语啊?”鸣人双臂抱在脑袋后面,自言自语。

      “……你是真的想知道吗?”

      佐助停下脚步。

      他看向鸣人。

      “我是说,如果你是真的想知道,那我可以教你。”

      他说,不开玩笑,不带揶揄。

      虽然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平静,没有波澜地说着瞧不起人的话——此刻二人各执同级楼梯的两端,中间跑过几个急着回教室的学生,没人注意他们两个。

      鸣人愣了半晌,哑然失笑:“……教我啥是状语啊?”

      “教你所有。”佐助说,“——你真的想学吗?”

      “——”

      沉默着沉默着,鸣人慢慢睁大了眼睛。

      有光如琥珀色的温酒滴落,浅蓝色的杯盏渐渐挹满酒浆——那一瞬间的光亮,灼得佐助忍不住眨了下眼。

      “——为什么不想?当然没问题!”

      像是要掩饰这份溢于言表的兴奋,鸣人揉了揉鼻子,昂起头:

      “嘿,学就学!本大爷旷世奇才,智商300,区区满分,老子根本就没在怕的!”

      了半晌,哑然失笑:“……教我啥是状语啊?”

      “教你所有。”佐助说,“——你真的想学吗?”

      “——”

      沉默着沉默着,鸣人慢慢睁大了眼睛。

      有光如琥珀色的温酒滴落,浅蓝色的杯盏渐渐挹满酒浆——那一瞬间的光亮,灼得佐助忍不住眨了下眼。

      “——为什么不想?当然没问题!”

      像是要掩饰这份溢于言表的兴奋,鸣人揉了揉鼻子,昂起头:

      “嘿,学就学!本大爷旷世奇才,智商300,区区状语,老子根本就没在怕的!”

      ——

      啥都没在怕的——

      ——才怪。

      放学,到家,九点一刻。

      客厅,三人,面面相觑。

      宇智波鼬给漩涡鸣人倒了一杯果汁,除此之外便再也拿不出什么。宇智波家不备点心零食,佐助并不喜欢吃甜食,鼬倒是喜欢,但他绝不为自己花钱。

      水果是有很多,但挑来选去也只剩皮相不太好看的,都是从晚间半价超市买来的。那些坑坑洼洼的苹果,黑斑点点的香蕉以及黄一块黑一块儿的梨,兄弟二人挑拣着吃也就罢了,拿给客人总觉得有点不妥。

      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

      鼬先是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弟弟,又看了看坐在他身边,大气儿不敢喘的鸣人。

      三人沉默良久,谁都不肯先开口。

      鼬是不知该问些什么,佐助是认为自己不必解释什么。

      至于鸣人——此人虽在晚自习时因情绪到了而大声自诩“老子根本没在怕的!”,气焰嚣张险些触发火情探测仪,但此刻却连头都不敢抬,眼也不敢睁,手掌相对缩于并拢的大腿中间,不知道的以为尿急,尤其他还在抖腿。

      “要不……”

      最终,还是鸣人先开了口:“要不……佐助,今晚我就……先回去吧……”

      大概实在是捱不住这份过于沉默的折磨,鸣人憋出这么一句,可声音却细若蚊蚋。佐助感到诧异,这还是那个一张嘴就让人想往里塞毛巾的漩涡鸣人吗?

      可鼬并不意外。

      就像是完全预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鼬连头都没抬,甚至还拿起暖壶倒了杯水

      “鸣人君,是来一起学习的吗?”

      鼬垂眉,把水杯递给佐助,顺便看向鸣人:“初三了,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是好事。”

      “但,”鼬话锋一转,试图不着痕迹地,将话语引入拒绝的方向:“你们都已经初三了,无论如何,时间也不如以前……、”

      宇智波佐助猛地握住漩涡鸣人的胳膊。

      带着挑衅的意图,他抓住了他的胳膊。尽管在他人眼中,那份焦急的样子,大概更像水中人在河边抓住稻草。

      佐助先是感到漩涡鸣人鼠躯一震,抬起眼,又看到宇智波鼬虎躯一震。空气中有着微妙的振动与僵直,荧光灯恰巧发出嗡嗡的声响。鼬的话语被生生截断在那里,连标点符号都折了一半,整个气势都散了下来。

      佐助突然感到非常满足。情不知所起,一本满足。

      他看着哥哥,拼命地与他对视。弟弟认真的瞳孔里,映着哥哥有些惊愕的脸。

      ——如果能把底气不足掩盖地再完美一些就更好了。鼬默默地想。

      鸣人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眼神飞速流转于宇智波兄弟之间。粗神经如他也能感受到鼬身上正散发着阵阵寒意,那股寒意正化作小小匕首,瞄准的是佐助那逞强而心虚的淡定微笑,但刺的可是他漩涡鸣人的脆弱心脏。

      佐助一定是在逞强,鸣人在想。

      他一定很怕他哥……鸣人又想。

      他肯定平时都听他哥的话!他就是个兄控!他没救了……鸣人还想。

      茶几对面的寒意终于稍有收敛。鸣人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抽身,发觉鼬正看着自己,露出一抹淡之又淡的微笑。

      “……既然是来学习的,就快点和佐助去吧。”鼬轻轻地说。这就算是同意了。

      佐助蛮不在乎地耸耸肩膀,佯装潇洒,却没发现自己刚才因为紧张而缩着肩膀已然变得僵硬,也没发觉鼬正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才决定松了口。

      十五岁的少年自觉在挚友面前展现出不畏强权的一面,又觉终于在兄长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翘课去理发,把差生领回家——两次和兄长唱反调让宇智波佐助感到神清气爽,甚至产生了某种壮士断腕般的豪情。草,好快乐。

      “那哥你晚上不要打扰我们。”

      留下一句歧义句,佐助拽起鸣人,头也不回地踏入自己的房间。门与门锁耀武扬威地咣当嘎啦,让一向理智的鼬瞬间产生把二人从门外反锁起来的冲动。

      揉揉额头,放平心态。20岁的宇智波鼬深呼吸几下,坐回沙发,抽出藏在沙发垫子下面的,一直背着佐助偷看的教育杂志。他随手一翻,便是已经被自己压出折痕的一页。

      页面大标题,72号华文行楷,黑底白边儿,龙飞凤舞——

      “青春叛逆期,家长到底该如何应对!?”

      鼬皱眉,看向副标题。

      “——积极沟通,才是不二选择!”

      鼬合上书,看向天花板。

      且不说到死都没能和自己说几句体己话的父亲——母亲倒是温和,但她常年为佐助的病情操心奔波,与自己交流倒是少之又少,基本起不到什么有学有样的作用。

      鼬并不是不想和佐助好好聊。当哥哥的怎么会不想和弟弟聊天呢——可自从佐助对自己的病情有了朦胧的认知,鼬要面对的就不再是那一对自己无限崇拜的小弟弟,而是一个坐在床上别过头,抿着小嘴握着拳,一脸倔强含着泪,死也不肯看化验单的……小患者。

      或者说……小绝症患者。

      ——所以宇智波鼬唯一能做的就是叹一口气,沉默半天,再叹一口气。

      也许和同龄人更能聊得来?鼬有些不抱希望地想。但是那个同龄人应该是漩涡鸣人吗?漩涡鸣人真的是那个能稳定佐助病情的合适人选吗——就算当初正是自己把佐助的病情告诉了对方。

      想到这里,鼬把杂志掖回沙发下面。

      他站了起来。

      ——“佐助,这样不好吧……”

      鸣人心有余悸地看着佐助,说。

      “有什么不好的。我哥不是要你盯着我吗?”佐助从书包里掏出练习册,头也不抬:“这下更可以了,甚至可以盯24个小时。”

      鸣人立刻觉得尴尬:“啊,也不能说的那么难啊。这也不算是盯,顶多是适当地关心你,温柔地呵……”

      佐助立刻把书包丢过去,堵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写作业。”

      鸣人叹了口气,接过书包——

      然后懊恼一地拍头:“大意了,我没把今天作业带回来。”

      佐助深吸一口气。好吧,不这么智障也不至于每次都考倒第一,他早就应该料到的。而且总不能第一天就罢工吧?言而无信非君子。

      他爬下床,从书柜里抽出一本练习册,扔给对方。

      鸣人扬手接住,动作流畅如接球手触到一枚好球。那是常年在操场上疯玩疯跑的表现,和佐助截然相反的经历。

      随手翻了翻,是一本全新的练习册,连封皮都没有折痕——这家伙居然还有没做过的练习册?我差点以为他连书店都要搬家里来了。鸣人暗搓搓地恨恨地想着。

      “给你了。”佐助说,“今天的任务,把第一节做完。”

      “给我?这不是你的练习册吗,”鸣人抬起头:“哦,或者,我用铅笔做?”

      “用不着,那本练习册题难度很低,我用不上。你自己留着吧。”

      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句相当拉仇恨的话,佐助无视了鸣人的羞愤,顺便从柜子旁拽出一把椅子。

      说来那已经是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常用的东西了,如今的宇智波家只剩他们兄弟二人,两个人生活必须要那么多东西,很多物件也就留在这里吃灰,鼬也没想过去卖掉。

      然而东西扔着不用只会徒增感伤,如今能有个家伙跟他,或者说,陪他——一起学习,一起用用这些过去的物件儿——坦白讲,佐助觉得挺好的。

      这么想着就更有了精神。佐助拖着那把椅子往桌边走,两只椅腿儿笃笃笃地蹭着地面。笃笃笃,笃笃笃,笃得鸣人心烦。

      “大哥,求你把椅子拎起来行吗。”鸣人不怎么高兴地看向佐助,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刚来一天就收到了新的练习册:“你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你家地板都要被椅子腿儿磨烂了。”

      佐助低头,看向拖在地板上的椅子。椅子正以两只腿悬空,两只腿着地的方式,挡他和鸣人的面前。

      此刻的自己,正单手扶着椅背。

      多么稀疏平常的生活场景,多么枯燥无味的日常对话。

      可佐助却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将另一只手搭上椅背,双臂发力——把椅子抬了起来。

      鸣人光顾着翻眼前的练习册,没注意那一声小小的“呃”,以及立刻用来掩盖难堪的干咳声。

      就这么抬着椅子走到桌子前,佐助刚松开左手,椅子腿立刻如铅坠一般砸向了地面。

      ——笃笃笃笃笃,咣当!

      鸣人被吓得一激灵,他看向佐助,可对方也是愣愣怔怔的。

      他的右手连带着右臂握着椅背,却抖得像是在筛什么东西。生命之类尊严之类,过于复杂的联想不适合鸣人。

      “你跟你家椅子有仇吗?不至于吧。”鸣人拿起练习册,跳下床:“——好歹它也让你坐了那么多年,你就原谅它吧。”

      佐助咬着嘴唇后的肉,让椅子还没着地的后腿——稳稳落地。稳了,没声音,平静,好整以暇——种种象征着日常生活的形容词在脑内轮番上阵,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鸣人。”佐助看向鸣人。

      “啥啊。”

      “你觉得,这把椅子…重不重?”佐助莫名其妙地,指向身旁的椅子,——“你能不能单手……”

      鸣人单手拎起了椅子。

      单手,单臂,甚至还用的是非惯用的左臂。不是抬,不是抱,而是程度最轻最轻的——如同自己拎书包,拎吊瓶,拎成盒成盒的拜新同和比索洛尔那样——轻而易举理所当然地——拎起来。

      “不重啊,这不是比我们学校的饮水桶轻多了吗。”

      鸣人甚至顺手颠了颠,椅子在他的手中轻松,平稳,随他所欲,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譬喻法来描述。

      是了,这本来就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哪里值得这么多的笔墨去描写。

      鸣人看向佐助,没心没肺地一笑:“怎么,难道你觉得重啊?”

      佐助没回话。

      他盯着椅子和地面的距离。稳稳的几厘米,甚至没有丝毫的抖动。

      而自己的双臂,却莫名其妙地抖了起来。

      “……把椅子放下吧。”

      沉默了好久,佐助拉开桌前原本就有的椅子,轻轻地回答:

      “怎么可能呢?我就是问问。一把椅子而已。正常人,都不会觉得重吧?”

      想到这里,鼬把杂志掖回沙发下面。

      他站了起来。

      ——“佐助,这样不好吧……”

      鸣人心有余悸地看着佐助,说。

      “有什么不好的。我哥不是要你盯着我吗?”佐助从书包里掏出练习册,头也不抬:“这下更可以了,甚至可以盯24个小时。”

      鸣人立刻觉得尴尬:“啊,也不能说的那么难啊。这也不算是盯,顶多是适当地关心你,温柔地呵……”

      佐助立刻把书包丢过去,堵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写作业。”

      鸣人叹了口气,接过书包——

      然后懊恼一地拍头:“大意了,我没把今天作业带回来。”

      佐助深吸一口气。好吧,不这么智障也不至于每次都考倒第一,他早就应该料到的。而且总不能第一天就罢工吧?言而无信非君子。

      他爬下床,从书柜里抽出一本练习册,扔给对方。

      鸣人扬手接住,动作流畅如接球手触到一枚好球。那是常年在操场上疯玩疯跑的表现,和佐助截然相反的经历。

      随手翻了翻,是一本全新的练习册,连封皮都没有折痕——这家伙居然还有没做过的练习册?我差点以为他连书店都要搬家里来了。鸣人暗搓搓地恨恨地想着。

      “给你了。”佐助说,“今天的任务,把第一节做完。”

      “给我?这不是你的练习册吗,”鸣人抬起头:“哦,或者,我用铅笔做?”

      “用不着,那本练习册题难度很低,我用不上。你自己留着吧。”

      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句相当拉仇恨的话,佐助无视了鸣人的羞愤,顺便从柜子旁拽出一把椅子。

      说来那已经是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常用的东西了,如今的宇智波家只剩他们兄弟二人,两个人生活必须要那么多东西,很多物件也就留在这里吃灰,鼬也没想过去卖掉。

      然而东西扔着不用只会徒增感伤,如今能有个家伙跟他,或者说,陪他——一起学习,一起用用这些过去的物件儿——坦白讲,佐助觉得挺好的。

      这么想着就更有了精神。佐助拖着那把椅子往桌边走,两只椅腿儿笃笃笃地蹭着地面。笃笃笃,笃笃笃,笃得鸣人心烦。

      “大哥,求你把椅子拎起来行吗。”鸣人不怎么高兴地看向佐助,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刚来一天就收到了新的练习册:“你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你家地板都要被椅子腿儿磨烂了。”

      佐助低头,看向拖在地板上的椅子。椅子正以两只腿悬空,两只腿着地的方式,挡他和鸣人的面前。

      此刻的自己,正单手扶着椅背。

      多么稀疏平常的生活场景,多么枯燥无味的日常对话。

      可佐助却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将另一只手搭上椅背,双臂发力——把椅子抬了起来。

      鸣人光顾着翻眼前的练习册,没注意那一声小小的“呃”,以及立刻用来掩盖难堪的干咳声。

      就这么抬着椅子走到桌子前,佐助刚松开左手,椅子腿立刻如铅坠一般砸向了地面。

      ——笃笃笃笃笃,咣当!

      鸣人被吓得一激灵,他看向佐助,可对方也是愣愣怔怔的。

      他的右手连带着右臂握着椅背,却抖得像是在筛什么东西。生命之类尊严之类,过于复杂的联想不适合鸣人。

      “你跟你家椅子有仇吗?不至于吧。”鸣人拿起练习册,跳下床:“——好歹它也让你坐了那么多年,你就原谅它吧。”

      佐助咬着嘴唇后的肉,让椅子还没着地的后腿——稳稳落地。稳了,没声音,平静,好整以暇——种种象征着日常生活的形容词在脑内轮番上阵,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鸣人。”佐助看向鸣人。

      “啥啊。”

      “你觉得,这把椅子…重不重?”佐助莫名其妙地,指向身旁的椅子,——“你能不能单手……”

      鸣人单手拎起了椅子。

      单手,单臂,甚至还用的是非惯用的左臂。不是抬,不是抱,而是程度最轻最轻的——如同自己拎书包,拎吊瓶,拎成盒成盒的拜新同和比索洛尔那样——轻而易举理所当然地——拎起来。

      “不重啊,这不是比我们学校的饮水桶轻多了吗。”

      鸣人甚至顺手颠了颠,椅子在他的手中轻松,平稳,随他所欲,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譬喻法来描述。

      是了,这本来就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哪里值得这么多的笔墨去描写。

      鸣人看向佐助,没心没肺地一笑:“怎么,难道你觉得重啊?”

      佐助没回话。

      他盯着椅子和地面的距离。稳稳的几厘米,甚至没有丝毫的抖动。

      而自己的双臂,却莫名其妙地抖了起来。

      “……把椅子放下吧。”

      沉默了好久,佐助拉开桌前原本就有的椅子,轻轻地回答:

      “怎么可能呢?我就是问问。一把椅子而已。正常人,都不会觉得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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