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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们能不能不再见 ...

  •   叶从安刚来天嵩山的时候是个普通的小孩,如今他已经到了结丹期,期间只见到了谢凌青两次,且这两次的回忆都不太美好。

      谢凌青是他的师兄,也是带他来天嵩山的人,但叶从安非但不期待见到谢凌青,反而有些抗拒与他见面。

      说来也是奇怪,叶从安本就是个落拓懒散的性子,仗着自己天资聪颖,常干些偷奸耍滑,逃避修学之事,是那种即使被发现了也是会嬉皮笑脸糊弄过去,糊弄不过去受罚也不甚在乎的人,可偏偏对着谢凌青,总会下意识收敛。

      若说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谢凌青长了一副不近人情的面孔,也可能是叶从安对于天嵩山以外的全部记忆,都有关谢凌青。

      况且天嵩山上少有见到谢凌青不打怵的弟子,他看到谢凌青有些害怕也是无可厚非。

      而谢凌青本人也的确不是性情温和之人,对待叶从安,也确有些过分严厉。

      总之,如果可以,叶从安希望不要再有任何和谢凌青见面的机会。

      谢凌青将叶从安带回天嵩山后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在打木桩。

      这是天嵩山体术基础课,练得就是弟子的筋骨,这是天嵩山弟子的必修课,也是修习术法的基础。

      修道之人,既要修心,也要修身。

      初级弟子不过肉/体凡胎,不经脱胎换骨,断然无法承受术法给身体带来的巨大负担,只有练出一身钢筋铁骨,才算有了拜入天嵩山修习的敲门砖。

      弟子学院中的木桩皆是由天嵩山上的雾柳所制。

      雾柳是天嵩山常见的一种植被,外表看来与凡界常见柳树并无不同,只是树周身萦绕着缭绕雾气,所以被称为雾柳。

      雾柳只生长在灵气充沛之地,缭绕的雾气,便是由雾柳本身转化纳吐出的肉眼可见的灵气。

      这种树于天嵩山常见,却不是独有,其他的门派也有,只是没有天嵩山这般漫山遍野的规模。

      雾柳能吐纳灵气,所以树干的坚硬程度和枝条的柔韧程度,都远远不是寻常树木可比拟的,天嵩山用雾柳木做木桩,坚硬程度比岩石更甚,韧劲自然也不必多说。

      初级弟子直到能一掌将木桩劈坏才算结课合格,所以时常练得身上满是红紫淤青,最正常不过。

      谢凌青看着一院的蓝衣弟子正认真地劈着木桩,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扎着高高马尾的少年身上。

      少年皮相极佳,面白透红,星眸点漆,身材虽有些瘦弱,却是这个年龄独有的单薄感。

      他的动作很标准,丝毫不拖泥带水,脑后的马尾随着身体动作的幅度摇摆着,不过是机械性的动作,被他做来,却令人赏心悦目。

      谢凌青一眼就看出了叶从安在偷懒,他动起来的时候,比起其他弟子,衣褶弧度过于工整了。

      他为叶从安保留了一丝颜面,没有当众拆穿他,而是把他叫出来,待只有两人以后,冷冷地对他说:“衣服里的东西取出来。”

      叶从安腼腆一笑,没有狡辩:“不愧是谢师兄,火眼金睛。”

      说着,毫不忌讳地当着谢凌青的面解起了腰带。

      谢凌青皱眉看他,并没有移开目光。

      叶从安脱了上衣,将身上的护甲和手臂上的护腕脱了下来。

      初级弟子并没有获得法宝的资格,所以叶从安身上的这件木甲是自己做的,套在衣服里面,以缓冲打木桩时震击的疼痛。

      谢凌青端详着他手里的护甲,也看出了这木甲出自叶从安本人之手。

      废弃的木牌穿成护甲,护甲里续了一层蚕棉,连接用的是雾柳树皮,三样都是天嵩山上随处可见的东西,也亏他能想到,套着这简易的木甲,上课偷懒。

      小聪明。

      谢凌青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叶从安却感知到了他的不悦。他看着谢凌青盯着他手里的护甲看,连忙藏到背后,赔笑道:“师兄,我错了。”

      谢凌青并没有理会他带着讨好意味的认错,向叶从安勾了勾手指,示意叶从安上缴。

      叶从安干笑两声,把木甲递了出来,谢凌青从他手里拿过那件护甲,又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训斥他,转身便走,只留下冷冷的一句:“下课了来栖云峰找我。”

      看着谢凌青离去的背影,叶从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当是又要受一顿教育而已,再怎么严重,不过是罚抄《弟子训诫》,或是扫扫弟子院而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问题不大。

      所以等到他去了谢凌青的栖云峰,看到那个和弟子院里一模一样的木桩时,叶从安人都傻在了原地。

      谢凌青也不跟他多废话,向着木桩轻抬下巴,眼睛看着叶从安,直截了当吐出一个字:“练。”

      叶从安咽了口口水,仍试图挣扎:“练什么…师兄,是要我把他搬到弟子院去吗?”

      谢凌青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叶从安从中领悟没有转寰余地,不情不愿地走到木桩跟前,认命了。

      那次谢凌青在天嵩山只待了半月,却是叶从安来到天嵩山后最灰暗的半个月。

      弟子院不允许迟到,偏偏下课了谢凌青要强制给叶从安开小灶到夜里。

      叶从安从栖云山回到弟子院时,同寝的弟子已经在呼呼大睡了,他只得蹑手蹑脚地冲凉洗漱,才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入睡,待到次日天蒙蒙亮,又与大家一同起床做晨课,日复一日。

      托谢凌青的福,叶从安总算在顺风顺水的人生中,体会到了刻苦的滋味。

      谢凌青离开天嵩山那天,叶从安将木桩打破了。

      他是同期弟子中第一个将木桩打破的人。

      那时他正与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打着木桩,听着旁边弟子的谈话。

      今天旁边的女弟子,谈论的话题又是谢凌青,褒奖之词让叶从安有些不屑,腹诽你们只看到了他的表面,看不到他煤球一样的内心。

      一个女弟子说:“你也见到谢师兄了?”

      另一个女弟子连连点头,兴奋道:“可不是!谢师兄可真是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可惜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我还想多看两眼。”

      叶从安:哦?那你替我去打木桩好了,你能心无旁骛地看着他整整两个时辰。

      “是啊,谢师兄不愧是天嵩山的门面,真的是太太太太好看了,虽说其他师兄也好看,但我真的好喜欢谢师兄清清冷冷的这挂。”

      叶从安:…倒也不必,人与人之间还是需要温情的。

      “可不是么!偷偷跟你说!我就是为了谢师兄上的山,我父上说要将我送来天嵩山时,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叶从安:如果是这样我劝你下山回家。

      “可惜,谢师兄今天就下山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叶从安手上动作一顿,不断接话的内心也停止了丰富的活动。

      后面的话,他通通没听进去,他只听到了一句“听说谢师兄今天就下山了。”

      谢师兄今天就下山了。

      谢师兄。

      下山了。

      叶从安顿时心花怒放,耳边仿佛响起了唢呐锣鼓吹吹打打的声音。

      谢师兄下山了,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终于解放了!再也没有人天天按着他的脑袋打木桩了!

      他终于可以睡个懒觉了!

      叶从安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若狂,连打木桩的动作都比往常更有力。

      “卡吧卡吧”

      木桩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像是老木虬干断裂的声音。

      叶从安一愣,眼见着几粒莹莹绿光,从木桩上的裂隙中溢出。

      旁边的弟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纷纷停下动作,向这边看着。

      碧光溢出更多,木桩仍是发出轻微响声,断裂的痕迹也是缓慢扩大。

      叶从安试探着,又一掌打在木桩裂痕处。

      这一掌,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叶从安的手落下时,带着一抹碧色的弧度,莹莹绿光与木桩上的如出一辙,打在木桩上,木桩的裂痕处直接爆开,从中迸出藤蔓,一瞬间将整个木桩包裹。

      藤蔓上的荧光更甚,枝叶缠绕木桩,嫩绿叶片随微风轻柔晃动。

      在场的弟子鸦雀无声。

      负责初级弟子的两名师兄对视一眼,向叶从安招招手,叶从安赶忙跑了过去。

      其中一个师兄伸手,一张玉牌在他手中凭空出现。

      “叶从安,木系灵根,从今天起,你就是天嵩山的弟子了。”

      他这么说着,只见素白的玉牌泛起碧绿色荧光,漂浮到空中,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落在叶从安的腰间,静静挂在上面,仿佛一个平平无奇的玉佩而已。

      叶从安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却在一众弟子的簇拥与恭贺中,感受到了一丝无以言状的遗憾。

      觉醒了灵根,才有了正式拜入天嵩山的资格,初级弟子学院的存在,就是为了选拔出可以觉醒灵根的弟子,送进天嵩山里的弟子院。

      此时叶从安拿到了玉牌,就说明他已经是天嵩山弟子了。

      新晋天嵩山弟子不久前还在庆幸谢凌青下山了,栖云峰的噩梦终于结束了,此时就出现在了栖云峰。

      往常来的时候,谢凌青会在院子里等他,如今等他的只有木桩,不过叶从安并不在意。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眼木桩,向前踏出一步,蓄力一掌拍在木桩上。

      莹莹绿光划过半空,叶从安一掌落在木桩上,这次没有刚才的缓冲过程,藤蔓直接冲出木桩,缠绕着包裹住木桩。

      叶从安满意地拍拍木桩。

      这也就是谢凌青不在场,如果在,他都想一巴掌拍在谢凌青身上。

      第二次见到谢凌青,是在天嵩山上。

      那是一节灵植鉴别的课,主要教授如何从灵植中获取灵气,以及灵植的种类鉴别。

      灵植对于修士们来说,至关重要,尤其是对于丹修,鉴别和获取灵植是必备的基础知识,加之珍贵的灵植获取后,除了自己使用,也可以和其他修士交易,换取自己需要的法器,符咒,丹药等物品,或是直接售卖,总的来说是一门相当实用的课程。

      叶从安本就是木灵根,对于灵植天生敏感,这门课的成绩也算优异,于是每当他开小差,或偶尔逃课时,授课先生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谢凌青闭不了这个眼。

      第二次遇到叶从安,谢凌青并不是有意寻找。

      只是碰巧日上三竿,本应是叶从安上课的时间,他跑去了东山湖钓鱼。

      只是碰巧谢凌青去无涯山的必经之路上,有个灵湖,名叫东山湖。

      碰巧叶从安伸了个懒腰,发现湖对面路过的谢凌青正板着脸看他。

      他的胳膊还举着,因为伸懒腰舒服得眯缝起来的眼睛,突然就瞪大了。

      完了。

      叶从安看着谢凌青,想起了当年在栖云峰受苦受难的日子。

      他的大脑运转得飞快,思量着如何能找个理由蒙混过关。

      谢凌青和其他师兄不一样,叶从安是见识过的,但叶从安此时只能用对付其他师兄得方法对付他。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先装疯卖傻,一定没错。

      叶从安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冲谢凌青招手:“谢师兄!你回来了!”

      谢凌青不说话。

      叶从安暗暗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谢凌青一看就是面皮薄,不会与他隔湖对喊寒暄,他正好趁机蒙混过关,溜回弟子院上课,想来谢凌青也不会再追着不放。

      “师兄您这是要去哪?去无涯山吗?那一定是重要的事了,师兄您快去吧,我就不打扰您了,再见!”

      说完,叶从安就脚底生风准备开溜,完全不给谢凌青回答的机会。

      只是他回过身刚迈步,身体就保持着想要迈步的姿势定在原地,想动也动不了。

      谢凌青的声音在脑海里出现,清清冷冷,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问叶从安:“什么课。”

      这回换叶从安不说话了。

      谢凌青又问:“没学过传音入密?”

      叶从安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学过…太紧张了,忘了。”

      “什么课。”谢凌青又问了一遍。

      “灵植鉴别…师兄你能先放开我吗。”

      “不跑了?”

      谢凌青的声音传入耳中,也几乎是一瞬,叶从安的身体又恢复了自由。

      他回过身,看着已经站到了身后的谢凌青,这次谢凌青没有传音入密,而是直接跟他对话。

      叶从安局促不安地揉了揉鼻子,别开目光不去看谢凌青。

      谢凌青看着叶从安对着他的头顶,问:“为什么逃课?都学会了?”

      叶从安脱口而出:“还行吧,先生讲的太慢了…”

      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

      木灵根对于植物本就有天生的灵敏嗅觉,拜这份天赋所赐,灵植鉴别课他学分一直不错,但是要和谢凌青这种“长辈提到都说好”的师兄说“先生讲的太慢”,就无异于是班门弄斧。

      谢凌青并不知道他的内心想法,只是听他说“先生讲得太慢”这句话后,微微挑眉,似乎是来了兴致,问了一句:“讲的太慢?”

      叶从安干巴巴回应:“不…不慢,是我偷懒跑出来了…”

      谢凌青不说话了,扫了一眼叶从安带来的渔具,鱼竿水桶板凳一应俱全,看起来并不是上课时的突发奇想,而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

      桶里有两只灰色的鲫鱼,鱼不大,在这个桶里游动绰绰有余,叶从安还在里面放了根水草,可能是怕这两条鲫鱼想念桶外的家。

      谢凌青指着那根水草问他:“这是什么草。”

      叶从安懵了一瞬间,这是什么草?

      水草啊?

      他张了张嘴,又没说出来“水草”这两个字。

      这题一定不会这么简单,谢凌青也一定不会问这种一眼能看到答案的问题。

      课上先生确实说过,天嵩山灵力充沛,灵植随处可见,无论是陆地亦或是水中。

      其中东山湖更甚,东山湖的湖水,乃是天嵩山上的自然灵泉,自然灵泉本就是灵气极盛之地,其中滋养出灵植也不足为奇。

      何况先生确实讲过东山湖中水灵植的鉴别。

      叶从安盯着平平无奇的水草,脑中飞快地和课上先生绘制的灵植一一对照…色深绿至黑,貌与普通水草相近,根长而无分支,叶锯齿…

      没错!就是它了!

      叶从安瞥了一眼谢凌青,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叶从安心里逐渐有了把握。

      一定是这样,谢师兄一定想不到,我虽然逃课,但我是个学识渊博的好学生。

      呵。

      叶从安勾起嘴角,微不可见的笑容中,带着三分凉薄,三分讥讽,以及四分的漫不经心。

      他自信地对上谢凌青的目光,笃定道:“这是直叶水蔓。”

      直叶水蔓,虽然和水草的差别并不大,但是成株长度和生长速度,都要远远超过普通水草,目前为止东山湖中最长的一根足足有六米,这根应该是尚未长成,就被他带了上来。

      谢凌青的表情有些松动。

      叶从安见他这个表情,更觉得是自己说对了,于是点点头,谦虚地说:“这课我学过。”

      “是么。”谢凌青冷笑一声,又道:“拿着你的‘直叶水蔓’滚回去上课,去问问先生这是什么,晚上来栖云峰告诉我。”

      那次谢凌青在天嵩山呆了一个月,叶从安在那一个月中,将整个天嵩山的灵植图文并茂地记录了一遍,包括水灵植。

      其中有一页,专门记录了一般水草和直叶水蔓的区分与鉴别方式。

      这本书后来成了天嵩山弟子的必读书目,成了灵植鉴别课的教材之一。

      眼下这次是第三次。

      叶从安正和与他同寝的陶柏在生火,准备烤只刚抓来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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