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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奶奶的葬礼
      这算是我在成年之后第一次看见我大哥,在我奶奶,他外婆病重的时候。

      奶奶的病是七月份开始严重的,人年纪大了之后总是难免会磕磕绊绊的,那天奶奶出去散步回家,小姑为她擦拭身体准备睡觉的时候,发现了她腿上的青紫,担心她摔跤了却不好意思跟家里人说,便十分严肃得问奶奶

      “妈,你今天出去是不是摔跤了呀”,

      结果小姑话还没说完,奶奶就不开心得瞪着小姑,小姑就不敢再问。

      只能第二天偷偷去问奶奶的昨天一起去散步的朋友,在得到了没有摔跤的明确回复后,小姑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可是小姑刚刚安了两天的心就被奶奶腿上更加夸张的纹路吓的又蹦了出来,小姑实在是忍不了了,拉着奶奶去了医院,因为是腿上的问题自然而然的选择了骨科,去的是星期六好不容易有个空的床铺,住了进去一直等到周一会症的时候,医生进行了一系列的基础检查之后,叹了一口气说到

      “老太太这看上去也不像是腿的问题,要不你们转个科室看看。”

      医生的话刚刚落音,小姑刚想和医生探讨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老太太先不乐意了

      “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为啥要让我搬,住院手续那么复杂,你们是不是不想医生。”

      硬是把小姑想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只能依着老太太的性子,让她在骨科住着。

      可是病来如山倒,再坚强的人也会被疾病击倒。病灶一天没查出来,人的身体里就像被埋了一颗定时炸弹,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

      没想到奶奶身体里的那一颗爆炸的会那么迅速。

      医生会完诊的第二天早上,我就接到了我爸爸的电话,叫我去医院见奶奶一面,她被推进了ICU。

      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梦,我慌慌张张地出了门,尽全力赶到医院,到了医院住院部却发现现在管理地更加严格,根本就上不去,我着急忙慌地给爸爸打电话,最后下来接我的是我妈,

      “你也来了,我奶奶现在什么情况啊。”

      “不太好,进了ICU,赶紧上去吧。”

      我去的还是迟了,没看见我奶奶。

      但是奶奶的病重却还是将我们这个貌合神离的家人们聚集在了这里。

      我的奶奶,有四个子女——大姑,小姑,大伯和我爸爸。

      我大姑和我爸爸年纪差的太大以至于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她以自己特立独行的方式活着,我也几乎没有见过她的儿子,我大哥——陈耀。

      他们都说他恨极了他父母,可其中的缘由从没听人仔细地说过。

      也是这一次我才知道我大姑还有一个领养的女儿,听大人们说起这个姐姐也总是摇头,叹气。

      我小姑是家里最好脾气的那一位,她担负起了照顾奶奶的责任,我表姐也是一个好姑娘,认真学习,好好恋爱,适龄结婚,活得像个标杆。

      我大伯是全家我最恨的那个人,我大伯在十岁的我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但是站在二十岁来看,他真的就是你我这样的普通人,当年小时候的我带着孩童直白的恶意伤害了一个成年人的自尊心。

      我大伯离过一次婚,闹得很不愉快,他的前妻带着我姐姐,我到今天都忘不掉,当年我姐姐要上高中来找他要钱,那么倔强的一个女孩哭的声泪俱下,他却一直不为所动,气的奶奶把围裙抽下来打他,他却对奶奶吼道:

      “这一次给了她钱,她以后就会每个月来找我要钱。”

      那件事情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姐姐了,但是小姑说我像她,连名字都取得像她。

      所以她那么难过,我心里也恨,好像是帮她去恨。

      后来断断续续得听过她的消息,她过的很不好,没有那笔钱,继父对她也不好,她就没有去读高中,在超市里打工,几年前结婚了,小姑和我爸想去给参加婚礼给些钱,让她不被夫家欺负,可惜做亲人也是要看情分的,最后姐姐也没有邀请我们去婚礼。

      之后大伯又结了婚,女方带了一个女儿,我们两个曾经打过架,我大伯骂了我,我爸为了我和大伯撕破了脸。

      只是这样吗?好像不止如此,大伯和他后来的妻子有了一个儿子,他们就开始嘲讽我们家只有一个女儿,说我爸爸生不出儿子。

      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奶奶被拆迁的那套房子。

      后来的后来,奶奶摔倒了,进了一次医院,房子的事情就被提上了日程。

      爸爸那段时间总是不开心,去小姑家谈房子的事情也总是不让我和妈妈过去。

      据他们说我大伯总是叫嚣着他是长子,他生了个儿子,他孩子还小,不想要给两个姑姑分钱。

      直到有一年我暑假放学回家,我才知道最后谈判的结果。

      我大伯还是拿走了房子,只是在我爸爸的强烈要求之下给他和姑姑们按房屋折价给了钱。

      我还记得我爸那天喝得很醉,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话。

      “这些钱都是你的,都留给你读书。”

      我没说话,只是有些无力,爸爸回房间睡觉之后,妈妈才悄悄跟我说,说他很伤心,说爸爸觉得家已经散了,很伤心。

      那个时候我隐隐约约也觉得和小姑奶奶疏远了,除了一些必须去的时候,我也不像以前一样爱去奶奶家了。

      直到站在ICU的门口,我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回顾了这些事情,总有预感我得陪着,时不我待。

      我心里总感觉这是我为数不多的能够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哪怕她在ICU里面什么也不知道,大姑在养老院不太能出来,大伯和我爸也要上班,我就陪着小姑守在门口。

      小姑整个人都陷入了慌乱之中,她开始在我旁边一直说话,给我看表姐和她小孩的照片,我只能在她身旁听她一直跟我讲这些。

      “对了,你有你大哥的电话吗?”

      我下意识的开始摇头,大哥,一个让我觉得很陌生的概念。

      “没有我给你,你大哥虽然话少,但是心好。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联系你大哥。”

      我们就坐在医院的门口开始交换手机号码。

      “诶,六儿,你妈这是咋回事啊?”

      我刚刚放下存好电话的手机,就抬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阿姨,我点头向她示意,小姑看见她立马站了起来。

      “大姐,你咋来了呢?”

      我也跟着站了起来,心里想着家里面到底有多少亲戚我是不认识的啊!小姑招呼我跟这个阿姨打招呼。
      她就开始跟这个阿姨说奶奶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个奶奶也留给了小姑一张医院食堂的饭卡,让她方便在食堂吃饭照顾奶奶。

      那个阿姨一走小姑便扯着我告诉我说

      “那是你大哥最好的朋友—棠冬的妈妈,你大哥和棠冬关系可好了,你大哥去年还带棠冬的妈妈她去上海玩了一圈。”

      奶奶在ICU呆了十四天,中间为了抢救在她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口,发现她的心脏,肝,肾都不行了,每到晚上小姑都会接到值班护士的电话,让我们准备,如果晚上接到抢救电话,回复是救还是不救。

      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像崩在一根弦上,等着最后的结果,可以离开ICU那么也是在床上需要人去照顾,如果撑不过去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所有人都在等最后的结果,等了整整十四天,我们通过这十四天来安慰和宽宥自己,奶奶年纪太大了,我们想强留也有可能留不住。

      这些话来学习如何放手。那十四天对于每一个人都是煎熬,直到医生对着我们宣判了奶奶已经不行了的结局,小姑难过得自己高血压和胃病也犯了,最后决定安排奶奶去了临终安抚医院。

      我从来没有见过奶奶那样虚弱得躺在病床上,全身的皮肤都浮肿起来,呼吸也很困难,小姑着急得给哥哥姐姐们打电话,想要奶奶能够再见他们最后一面,小姑不知道为什么从奶奶出了ICU开始,她就发自内心的恐惧,五十几岁的人害怕得连病房也不敢进,怕奶奶骂她说把她一个人留在ICU里也不来看她。

      人在自己不行的时候会有感应吗?奶奶刚刚出ICU的时候,还是很有精神的。

      会说说话骂骂人。过了两天,她突然看着我问我

      “工作找的怎么样了,为什么还在这里不去吃饭。”

      看着给她擦洗身体的妈妈说到

      “谢谢你,辛苦你了。”

      那段时间,我爸爸脸上总有一种迷离的神色,好像没睡醒,但是我知道他和小姑一样恐惧。

      也是那天我见到了我大哥,我小时候一直觉得大哥就是活在传奇里的人。

      他和我堂姐一样,被父母逼得没有办法了,最后离家千里到了南方的大城市—花都。

      这是我长大以来第一次见他,我俩都望着病床上的奶奶,他看上去很壮,眼睛里也写着不舍。

      奶奶能够清醒越变越短,看见大哥的时候还问他

      “你咋回来了,你不忙吗?”

      他只是摇摇头,但是他回来了,包括奶奶在内都知道是时候说再见了。

      那天他下午收拾了行李搬到了医院楼下的宾馆,而那天我失手打碎了一只杯子,我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可是谁也没说话,好像也没放在心上。可那一刻我觉得杯子带走了灵魂。

      人的预感往往准的惊人,那天早上奶奶走了,我坐车和妈妈赶过去的时候,大哥就已经到了,他的朋友也在,两个人都穿着黑西装和裤子比起我们都显得格外庄重,盛夏的中午阳光格外刺眼,温度一步步攀升,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考验,活着的人都希望让离开的人能够体面和有尊严,就在我们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的时候,大哥就从病房外面走了进来

      “你们赶快帮外婆穿一下衣服,一会儿殡仪馆馆的人就来了。”

      我们只能比所有人都更快的收拾好情绪,去给奶奶换衣服,去取身份证办理死亡证明。

      遗体整理的也很快,我们也跟着车子到了殡仪馆。

      “你们赶紧进去选一下殡仪馆的规格,我们都要最好的。”

      大家才刚刚坐下,就听见大哥进来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又跑了出去。

      没想到大哥的一句话像在房间里投下了一枚炸弹。

      “陈耀,你什么意思,我们还没说话,你就把主给做了?”

      听到大伯说这话,小姑马上站了起来,说到:

      “陈耀,家里面的事情不要你们小辈操心的。”

      小姑企图打个圆场毕竟家里就曾经为了钱闹得不愉快过,大哥瞥了一眼大伯说

      “我以前在家里时间也不长,你们搞得那些房子的事情我也懒得去管,但是外婆是比我爹妈还重要的人,她从小就看重这些事情,现在他走了,我虽然不跟你们一个姓,但是现在我有能力,我就要给我外婆最好的,你们知道了吗?”

      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我们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大哥在外面闯出了一番事业,他的话是有分量的。

      我们去了殡仪馆的房子里,大哥的朋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炎热的夏季他的黑衬衫都打湿了,可他依然在门口等着,小姑一见他就喊他“棠冬”。

      他看上去笑眯眯的,眼睛一笑就眯成了月牙,他看着我想了想说

      “这是婷婷。”

      小姑笑了笑,

      “这是小叔的女儿,不是婷婷。”

      他一副了然的表情,“怪不得这么小,原来是小叔的女儿。那估计我们是没见过的了。”

      姑姑推了推我,示意让我打招呼,

      “这是你大哥最好的朋友,叫棠冬哥哥。”

      这是我有明确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棠冬,可是他就好像我们家的一部分一样,在葬礼上每个人对他忙进忙出都感觉到异常的合理。

      他们都说他是大哥最好的朋友,是和奶奶他们住在街道上时的街坊邻居。

      葬礼办得非常隆重,大哥又是花钱又是托关系的,直到看见奶奶的骨灰盒的时候眼泪才又一次落下,那些过往的不理解,委屈和一切的情绪都变成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没有意义。

      只有翻腾的难过,直到奶奶最后离开这个家里的人也没有凑齐。

      最后的白喜事的感谢宴,还是在老人能这个年纪走已经是很难得的欢声笑语中度过的,大伯和爸爸也表现出了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只有大哥在最后喝醉了,爸爸他们忙着送客人离开,叫我去看看他。

      我内心其实是有点不大情愿的,我和大哥还是不太熟,我刚走到门口,就发现大哥,他在哭,

      “棠冬,对我最好的人又少了一个,我最重要的亲人走了。”

      他喝的脸通红头靠在棠冬肩上,声音里都透露着委屈和些许自豪

      “棠冬,我终于凭借着我自己给了我外婆最好的,如果她在天上看得到这一切,她一定会开心的,对吗?”

      棠冬轻抚了他的头顶几下,

      “陈耀,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我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房间里的两个人比起我们这些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更像亲人,他们俩就好像这样互相依靠着走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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