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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社饮(中) ...

  •   且说亦庄全村人都在饮酒看戏,自在玩耍,唯独牛阿丙两口子不大痛快。阿丙自那边被关了祠堂起,屡屡在里面闹事,喝多了他媳妇偷渡进去的酒,又撒酒疯,恨得族长又给他加了两回刑。今日全庄团聚会饮,阿丙还在祠堂后院坐天监。听见外头鼓乐喧天,咿咿呀呀的戏文,更恨族人多管闲事,至得自己无戏可看。还不如做个讨饭鬼,还能蹭戏蹭酒。
      想到极处,不免又把媳妇痛骂几声。阿丙媳妇也是怪哉,这样一个会家里骂街,会打老婆,不会挣钱的汉子,不知道图他什么。女儿丢给族亲也不管顾,总要跑来送酒送菜,再讨一顿骂,才能顺心回家睡觉。这日因知道庄上演戏,生怕阿丙心里不痛快,偷携了一大壶稠酒,又是一只厨房里摸来的烧鸡送来。阿丙狼吞虎咽吃了,也不管老婆饿是不饿。吃完,撒了一回酒疯,他老婆道:“这会儿人多,叫人瞧见了不好。我先家去了。”
      阿丙道:“你站着。” 阿丙媳妇老老实实的站住了。阿丙道:“今日他们喝酒看戏,一定醉了。你替我偷钥匙来,我再受不了坐这天牢!” 阿丙媳妇慌道:“你再待一年就出来了,何必再跑?” 阿丙道:“狗!我算看出来了,犇四那个老不死的,是要关我一辈子了!我不能如他的意!你去,祠堂钥匙一定在牛老八腰里。我听着动静是醉了,你给我摸来,我连夜就走。”
      阿丙媳妇道:“你走了,我们娘儿俩怎么办?” 阿丙道:“你也跟着走。丫头片子撩给犇四,没得犇四不赔一副嫁妆不成?”阿丙媳妇犹豫半日,还是应了。果然趁人乱摸到牛老八房里,腰间掏出钥匙,开了后头的门。
      阿丙一溜出门,重新锁了门,叫阿丙媳妇把钥匙放回去,又说:“你且回家收拾细软,今夜三更在村东头等我。咱趁夜赶路,赶天明到浏河,打浏河上船往北边去。过三五年待我混出来了,有仇报仇。”
      阿丙媳妇偷了一回钥匙,早吓得心惊胆战。闻言不敢争执,只得回去放钥匙,眼看着阿丙打后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后来阿丙媳妇回家左思右想,纵然舍不得女儿,毕竟更加舍不得汉子,只得把这几年攒下的银角子打成一个包裹,又包了些粗细衣裳,赶天黑人都睡了,悄悄溜出家门。至村东头等了又等,只见阿丙匆匆跑来。阿丙媳妇大喜,连忙迎上去道:“我在这里。”那阿丙挥猿臂,展长身,一夺把个细软包裹夺在手上,道:“我又想来,你一个裹脚妇人不便在外行走,何况家中又有女儿须要照管。你且回家安心等待,待我混出了头自然来接你。” 阿丙媳妇还要再说,被他捂住嘴骂道:“绉婆娘,休要高声!看狗!”
      阿丙媳妇不敢说话了。阿丙复软声道:“你在家,不要跟人说我去了哪里。但有人问,你就哭,向他们要人。你自在家,如何晓得我的去向?一口咬定是他们谋死,诈他们几两银子与女儿做嫁妆。” 当下虚情假意安抚了一番,别了这个傻老婆一溜烟跑了。
      阿丙媳妇望着汉子跑得不见踪影,自哭哭啼啼回家不提。
      到了次日,众人因昨日辛苦,都还高卧在床上,忽然听见外面打得一片门响。阿发伯连忙起来开了门,一个人一脚踏进来,口中喊道:“不好了!牛秀才死了!” 吓得阿发伯呆立当场,半晌方道:“你说什么?” 那人叫道:“今日他娘子早晨起来,见牛老秀才一个人死在床上,大叫起来。村正老爷,快快的前去查看!”
      阿发伯听见死了人,也吓得慌了,连忙跑进去回禀。牛村正还未曾起床,被阿发伯窗外打门,不知出了什么大事,赶紧穿了衣服,不及洗脸,急匆匆走出来问:“怎么了?”阿发伯道:“牛老秀才他,他死了!” 啊呀!牛村正吓得浑身汗毛直竖,连忙回身叫娘子:管好家人,无事不许出门,不许乱打听。
      因走出门来询问详细。那报信的人复又说了一遍。
      这一吓着实不轻。牛村正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先叫人请韩约副来此商议。又叫起牛阿大来,道:“我这几日外头事忙,只怕不能回家。你在家好好照管你祖母、母亲。休要跟着别人乱跑。我不叫你,你不要出门。切切谨记。”
      等了半日,一时韩约副也擦着汗来了,口中道:“好好的人,昨日活蹦乱跳的,怎的今日就死了?莫非昨日进了歹人不成?” 牛村正道:“谁知道呢!咱快去看看。”二人遂结伴走到庄子东头。
      那时牛秀才家里外正围满了人,昨日会饮的村人差不多都来了,正围着探头探脑的看。一时有人叫道:“村正老爷来了。” 牛村正道:“都让开,都让开。”拨着人走进屋中。进了卧房,牛老秀才直挺挺一副尸身平倒在床上,屋里翻得乱七八糟。跺脚道:“这想必是进了贼了!”又同众人一齐细看尸身。眼同看见牛老秀才脸色青绿,口鼻流液,身体僵硬,不知何时已然断气身亡。
      村正又问:“秀才娘子呢?” 众人道:“秀才娘子昏在哪里,满地打滚,叫之不醒。” 牛村正对众人道:“叫他们不相干的都回去,留下人看着秀才娘子不要出事。”顿了一顿,又说:“家里的东西也不要带走,都留下来,只怕官老爷们要看。” 韩约副晓得牛村正的意思,道:“那么我叫我家里的来陪着。” 牛村正道:“不必,叫族里人看着。” 于是唤了族中妇人前来陪伴。
      众村人又同着前后看了一回。只有牛老秀才所处的卧房翻得稀烂,床里面一个黑漆柜子的锁头扭开,里面不知丢了什么东西。出来看,衣服箱子也被拧了锁,里面衣服翻乱一空。这必然是遭贼了无疑。
      这里众人百般救援得秀才娘子醒来,嚎啕大哭。牛村正急道:“你休要哭!快想想你昨夜看见什么来?” 秀才娘子道:“我照管他到差不多起更时分,见他睡熟了,我酒往那头睡了。昨日都有了酒,睡得憨憨的,谁听见什么!”村正道:“你自己瞧瞧,丢了什么?” 秀才娘子扶着族妇前后看了一回,哭哭啼啼道:“家里攒的五十两银子,几串铜钱都失了。我的几根银簪银棒,一个镯子也不见了。还丢了几件绸绢衣服。” 又看外间,道:“失了一间袄子。”
      众人道:“是贼无疑了!昨日戏子来唱戏,想必是他们见财起意,偷窃不成,以至于杀人。快拿戏子们!” 提棍携棒冲到祠堂,把那一班戏子都锁了。众人还要拷问,牛村正道:“且不要动手,问屈了事倒不好。且留给官上老爷行法。”
      于是转头吩咐两个乡勇飞跑到县衙报官。乡勇挨进城门,走到县衙前头敲鼓进去,跪下禀告。赵县令听说是人命案,不敢怠慢,亲自县尉领着刑房、仵作、快手们下来查看。到了地方,先吩咐地方乡用、快手们把手牛秀才家四周,又锁了前后门不许人进出,同了仵作、保长、村正、约副同来看尸。
      仵作详查尸身,道是被人掐住脖颈窒息而亡。又查看屋中财物似有丢失。赵县令叫人唤起牛秀才娘子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又打量了牛老秀才尸首半日,问:“房中有妾没有?” 牛秀才娘子道:“拙夫不曾纳妾。”
      赵县令见床上躺着个六十来岁、胡子拉碴、满脸皱纹的一个老汉,面前走来个袅袅婷婷、瓜子面庞、唇红齿白、漆黑头发的一个佳人,醍醐灌顶,登时立起眼睛来喝道:“大胆妇人!奸夫何在?你老实招供便罢,若不招供,我即刻上起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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