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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乱(二) ...

  •   曹某做个镇守太监,江南是富庶繁华之地,一向平静,曹某钱是有了,功劳却没得。他做个太监,一爱的是钱,二爱的是权,没有功劳就没得升发,见天大睁着眼睛要寻人的不是。太仓县离的又不远,晌午文书到了姑苏府衙门,下晌他也就晓得了。
      曹镇守大喜过望,一叠声的传令下人整装、武备,又即命传姑苏知府、同知、苏南守备、姑苏参将到镇守府议事,也把锦衣卫指挥使张青哥叫来充数。
      邱知府跑在自己老师的家中求援救,听说镇守府相召,登时三魂飞去七魄解离。慌忙上了轿子飞奔至府,府同知、守备、参将也都到了。众人给小太监领在一个干蹦所在,连喝了三大碗凉茶,人方来禀告说:“锦衣卫指挥使张大人到了。” 众官员心头一紧。
      那人这便引着众官到堂上。坐待良久,曹镇守与张指挥并肩携手而入。众人连忙起身行礼迎接。曹镇守人还和气,叫免礼、赐座、上茶,众人都告过座,斜签着身子坐了。
      曹镇守首先开言:“今闻太仓刁民作乱,抢掠官仓,杀戮朝廷吏员,残害无辜。此乃反叛! 我等必须戮力进剿,不得有误!” 慌了知府、同知。自己治下起反,休说官帽,自家脑袋都要搬家,岂敢认账 连忙站起身来哆哆嗦嗦的分辨道:“司县只说有人抢粮,并未说有人造反。想必司县举止失措,未曾好好的赈济灾民,那些流民忍饥不过,抢米抢粮也是有的。老大人休怒,这全都是司县不当! 必是他糊涂误事!”
      曹镇守冷笑不言。
      他们文职慌张,守备、参将这些武职官儿可不怕造反。剿匪原就是发财良机。苏南守备当即起身道:“职等愿为先锋,为镇守大人平定流贼!” 张指挥大力鼓掌赞曰:“好!大好!”邱知府嘴拙心慌,跺脚直呼“不可”,曹镇守陡然立起,拂袖道:“尔等这些昏蒙官儿!国事交到尔等手上岂不都被耽搁了!”
      府同知急道:“刁民偷开官仓,抢劫官粮,必有内应。这实是我朝第一大案。当由镇守亲身坐镇,锦衣卫戮力,姑苏一府上下人等奔走协助才能破此大案。自然是要镇守公亲力亲为的。况,贼盗窃粮是司县教化无方,流民生乱可是……可是我全省官员办事不力阿。”
      这是金玉良言,曹镇守虽然立功的心急如焚,这句话倒听进去了。道:“你说的也对。就委锦衣卫张大人为主查办此案。尔等上下官员皆需听命行事。” 又着自己的干孙子曹成监管。
      又想想这块肥肉武职也需分得一块,即命姑苏参将点一百兵马听候调遣。
      邱知府拦阻不及,被撵出府来。慌乱之下连忙又向王老尚书求援。王老尚书晓得锦衣卫出马只不过抄家灭族,这群大头兵只要一出马,必然祸害乡梓戮杀良民,天军过处,没有起反也是起反,不是匪徒也都是匪徒了。一招不慎,被个太监拿住寸节,待要不管,不忍心百姓平白丧命,待要去管,怕这太监拉自己填坑。左思右想,还是自家要紧。只叫得一句“头疼”登时昏在地上,呼之不醒。下人们七手八脚的送老爷回房,客客气气将邱府台扫地出门。
      不提邱府台在衙中跳脚,张池一个常来常往王尚书府的人,从下晌也就晓得此事。此时大叫“糟糕”,想起惠能师父驻跸禅寺离太仓县城不远,只怕被了兵祸,不及招呼旁人,只匆匆给崔公子送了一封信,次日清晨带了小童飞赴法元寺报信。
      早晨起行,后晌便到。寻至法元寺山下,见山下流民会聚,秩序井然。大惊道:“这可如何是好?”三步并两步跑到寺中,寻了惠能并济通老禅师说知。惠能尚说:“这些灾民不过在此安居领粥,又不作乱,有什么可怕?” 老禅师人老成精,立即晓得不妙,道:“你叫那些灾民,所有强壮汉子都往别处走避,年轻女子尽皆躲藏。把些老弱、病人、孩子们、有功名的人都撒出来!” 又向张池施礼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告知,不然鄙寺和这些灾民都有大难。”
      惠能瞠目结舌,良久才想明白这个朝代的兵不跟他以为的一样。忙道:“我去叫人!” 匆匆走出来,寻了灾民中几个为首的汉子说知,那汉子比惠能经过社会的毒打,一听就晓得了。当下叫了底下人分头疏散壮健。牛村正亦匆匆回庄,喊众人赶紧关门闭户,藏匿钱财、妇女、孩童,打发雇的精壮流民逃离。
      这也是历来百姓欢迎天军的常态。都是如逢虎豕,要抱头鼠窜的。
      正乱着,只见一群黑衣衙役手提水火棍来到山下,凶神恶煞地喝道:“兀那秃驴!速将窃粮大盗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惠能还在石阶上帮着人搬东西,抬头见为首一人身穿知县官服,面貌清俊,体态风流,只是面上一股黄哒哒酒色之气。因迎上前去,合十道:“这位大人,小僧惠能,忝为本寺僧人,不知大人来此何意?” 司县令冷笑道:“你就是那个写花书,扯闲篇的和尚?尔等勾结江洋大盗,抢掠官仓,还不认罪快把抢的粮食、银子全都交出来!”
      他这等大天白日指鹿为马,惠能前世今生哪里见过这样颠倒黑白的勾当,登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方憋出一句:“大人是哪里的大人?又是哪里的官仓被抢?又是怎么晓得本寺与强盗有关?”
      司县令拿手一划拉,比划一下那些灾民,道:“那不都是强盗?” 惠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辩解。司县令不与他啰嗦,喝令众衙役即向寺中冲锋。他失了粮食,心疼得一夜无眠,晓得法元寺里有粮食,立即点起心腹衙役都来抢粮。惠能劈面扯住那人大声道:“你说县令就是县令?天下岂有堂堂县令来佛寺抢粮食的道理我看尔等分明是江洋大盗假冒官员来此抢掠! 大家快快的把这些盗贼捆了报官!”
      众衙役呆了。那个师爷慌忙越众而出,指着惠能道:“兀那僧人休要鲁莽,此是我太仓县尊,你休要伤他!还不快松开县尊,跪地请罪?” 惠能一时冲动动了手,此时自然不能认账,硬说此乃强盗。众流民听说有强盗冒官,也拥上来要揪打这些人。
      师爷跌脚着急,惠能眼疾手快,从司县腰间一扯,扯下他腰间悬印来,趁乱往下头草丛中一撩,谁人晓得?几个和尚眼见不好,连忙跑回寺中寻师父。济通老禅师闻言默然无语。张池急得团团乱转,只说:“大师太鲁莽了,太鲁莽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良久,老禅师道:“司县失了官仓,治下民众造反,司县何罪?” 张池一楞,道:“罢官、去职、交有司查问。必是死罪。” 禅师长身而起,道:“便让老衲会一会他。”
      二人出了山门,山下形式又是一变。原来惠能正与司县令等人纠缠,虽然身高力壮,毕竟寡不敌众,颇受了点伤。正乱着,崔公子领着许多人到了。原来崔公子一接到口信,立即通知神僧的大小粉头,上人的粗细腿毛,挈枪带棍,都来救援蒸煮。崔公子还心机地只选官二代。这些衙内们没有爹娘管教,想来在姑苏天是王大,他就是王二的,把你个小小县官、衙役放在眼里?虽还不敢殴打县官,大战衙差不落下风。
      济通禅师来到时,司县令也没了方才的威风,抱着头躲在一处所在不敢言声。济通来到司县令当面,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了。施主从何而来?又为何事?” 那师爷被人扯落了胡子,鼻青脸肿的出声道:“此是我太仓县司县尊,尔等何人,竟敢殴打官员?待县尊回衙,尔等都是死数!” 济通微微一笑,道:“既然是县尊,可有凭据?” 司县令哼哼着往腰间摸,摸来摸去摸不见腰间悬的那枚官印。这一吓非同小可,登时背上汗出,浑身毛立,急得满身乱找,又叫又跳,还要脱下官服寻找。张池、崔公子一见,立即大声道:“贼人没有官印,焉敢冒充县尊?速速拿下报官!”腿毛们不由分说上前把司某捆了个四蹄朝天,连那个师爷并捆在一处,堵了嘴,塞进柴房。一群衙役一哄而散了。
      原来平人不晓得,这群举人老爷、衙内公子们分明晓得官员失印是罢官的流罪,一个罪官,谁会怕他?况是他自己不带官印的,又不曾在脸上打“知县”二字,到时候只推“误捕贼人”,怕得何来?因此也都不当一回事。
      张、崔二人彼此相见,各说姑苏情状。众粉头、腿毛得见蒸煮,都兴高采烈,把个清净佛寺、施粥道场开成粉丝见面会。也幸亏众人捣乱,灾民们都顺顺当当四面逃奔了。当夜粉头们还在寺中、下头村舍中投宿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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