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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曹先生(上) ...

  •   春回日暖,大地升暄。这一年打立春起,风也调,雨也顺,眼看着就是好年景。法元寺的和尚也赶着农时,忙忙碌碌育苗插秧。惠能自己的私田,着曾阿牛分了数块,一一编号,有的种暹罗稻,有的种去年的下河村稻,有的种寺内原有的本地稻秧。惠能不是德鲁伊科班出身,只好凭着过去的度娘印象自主发挥。
      曾阿牛带的人都是种田老手,虽然他的要求十分琐碎,左右是主家田地,由他折腾。幸而他有了银子,去年大大的备办了田肥,自谓足敷使用。就中还有一事:那个小反派牛丙火,作者都快忘了他的玩意儿,故意的使人在田肥里面下生石灰,哄和尚们买去。被曾阿牛看出来,说给惠能,说得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点半阴不阳的手段,认真对付又没必要,想要放着不理呢,就跟那雨后的癞蛤蟆一般,不咬人恶心人。
      没奈何说与牛村正,牛村正拉下脸来,给阿丙少爷尖尖的报了个春役,打发他去掏河泥。牛族长使了二十两银子赔罪,又亲赶去吴镇教训弟弟,把个阿丙少爷的屁股险些打烂,又撵走了挑三窝四的管家阿土仔,了结此事。
      不提男主惠能在姑苏乡下玩泥巴,且表这一年春末因宫中胡皇后产子,长乐皇帝甫得嫡子,大喜过望,即命大赦天下,又开恩科。消息传到姑苏。张池去年不曾中举,今年又逢良机,便将手头审稿事务托付有人,自家精研书卷,准备今秋再下考场。
      这一日,张池正与几个同窗论文,一个院中杂役走来道:“王老爷家有情。” 张池道:“我已不做审稿了,叫我去做什么?” 丢开同窗走出来,果然王尚书家的管家正在书院门外恭候。张池同着管家到了王府,内管家熟门熟路领他到书房,王老尚书固在,却坐在下首,上首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
      张池上前先与王老尚书见了礼,又给那人作揖。那人动也没动,大落落的受了。张池越发小心谨慎,不敢冒犯,与老尚书告了坐,往下头斜签着身子坐了。
      那人开言问道:“这个就是主持《白鹿偶得集》的张秀才么?咱家听说你是个有才学的。这看着长的倒不错,个子也高。你是何方人士,如今做什么过活?” 张池听他声音细柔,心里大概有了底,恭敬道:“回老先生的话:学生安徽凤阳府人士,长乐二年丙辰秀才,今忝在白鹿书院求学。不敢当老先生谬赞。”
      那人听张池称他“老先生”,舒爽得浑身自在,口气就更和缓了许多,道:“你这秀才甚是会说话,想必也是个好学生。圣天子圣明烛照,选天下良材,将来举人、进士不缺你的。”张池又起身答谢。那人摆了摆手道:“休要多礼。咱家姓曹,便叫我曹先生罢。那张秀才,听说你与写那什么《太子传》的神僧上人有旧?那是怎么个人物,你倒说说?”
      张池连忙答道:“回曹老先生的话。小生与那位惠能师父萍水相逢,只有一个多月的缘分……” 把从惠能口里听来的身世细细讲述一遍。曹先生又问了许多白鹿书院同人大赛和出卖周边的事情,张池也一一说了。
      落后说道《太子传》,那曹先生道:“那个惠能和尚可有新书?” 张池连忙道:“第四卷已经付梓,说是这两日就要发售了。想必苟某也就要送书来给老尚书。” 王老尚书扮了半日泥胎木塑,方开口道:“想必就是如此。”
      曹先生哈哈大笑,道:“有了新书,咱家也好跟圣人交代了。”复向张池道:“你说惠能和尚挂单的那什么寺?” 张池忙说:“是姑苏太仓县的法元寺。” “阿,呵呵,呵呵。”曹先生笑了几声,向老尚书道:“老尚书可愿同某一行?” 王老尚书默然半晌,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曹先生大笑不止。张池浑身冷汗,惧不敢抬头视之。
      又一日,惠能又同着圆实、曾阿牛并两个小和尚走来看自家田地。新下种的水稻正在抽穗开花。惠能叫两个小师侄:“当心些,别叫蜜蜂蛰了脸。” 他前些时奋起余威,寻了一窝野蜂养在这里。别个都说大师奇思妙想,蜜蜂也能养得,殊不知惠能只是不懂如何人工授粉,只好请求第三方援助罢了。
      惠能看看这几亩田地,下河村稻杆最壮,暹罗稻出穗虽大,稻杆有些黄细,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倒伏,难道是肥上的不够?向曾阿牛道:“这两亩是暹罗稻。他们那边说天气暄热,许是咱这边不如他们热,长的就不大好。” 曾阿牛道:“师父,这稻子比咱们的稻子穗大呢。” 惠能犹豫道:“穗大了会不会倒伏呀?” 曾阿牛也被说得疑疑惑惑的:“或许……吧?”
      圆实是个直接的人,便道:“那么把穗子打掉些罢了。”惠能眼睛一亮,对曾阿牛道:“编号第三块不动,第四块打掉所有小穗,第五块打掉一半,咱们再追些肥料试试?”
      试试就试试。这位大师父虽然是个糟践钱的人,工钱一文不少,又有何难?曾阿牛即刻动手。惠能等在田边闻了半日农家肥味道,终于耐受不住,跑回寺中。刚刚沐浴更衣去了身上臭味,一个小和尚来说:“一个王老尚书来了。”
      惠能大为震惊。心说自己新卷才结,难道这就又要来催稿不成?整顿衣衫,走到香房,合十见礼。房内二人也合掌相还。各分宾主坐下,惠能见王老尚书竟然坐在下首,心里也提起来,动问客人姓甚名谁,答曰姓曹,自称曹先生。
      曹先生此来不为别事,只是踏青散闷而已。惠能含笑致歉道:“鄙寺后堂正在新建大雄宝殿,此时油漆未干,恐不能游玩。倒是这附近山清水秀,是个散闷的去处。曹先生若不嫌弃,小僧愿为先导。” 曹先生见他如此识趣,柔声笑道:“那就多谢大师。”
      惠能先引二人往禅房拜见济通禅师,禅师留二人饮茶。他自走出来与圆明商量着,收拾了两间清净(离和尚们很远)的上等香房给两位贵客居住,又拨了两个小沙弥端茶倒水。出来叮嘱几个师兄弟,无事不要过去搅扰,有话省可着说。
      到了午间,先请二位贵客用素斋。左右是个山寺,端不出什么上等佳肴来,惠能摆上青菜、豆腐、腌笋、豆芽来问心无愧。两个贵客都是山珍海味名贵素斋吃惯了的人,吃得眉头紧皱。惠能心中暗喜。
      饭后又请贵客暂歇。歇是歇了,后头工地叮哩咣叮哩咣声音不大不小,想也不能催眠。午后再请两位贵客登山健足,引他们看山间流水,道旁土花,也有梯田数亩,水牛二头,黄发垂髫小儿手挥木棍,大吼“吾黄风大王在此,来者何人!”
      惠能笑道:“山乡小儿女们不晓事,是有些淘气。” 贵客们木有看到田园牧歌的景色,没有瞧见山中隐士,林下奇才,也没了兴致。晚间山风虽不厉害,后头的油漆味道四处飘扬,两个贵客翻来覆去头疼了一夜,早上起来,曹先生雪白的脸儿生了一片红点点。
      服侍的小和尚大同惊惶道:“哎呦,先生!侬可是起了疹子呀!” 曹先生袖中拿出手镜一看,阿也!吓得声儿都劈了,一叠声叫请大夫。济通禅师连忙赶来,看了,说:“不妨事,不是疹子。是藓。许是先生在山间碰上什么花草,生了藓。”惠能也说:“或许因为油漆。有些人碰了桐油、漆、朱砂都会生藓。这个不用药物,只要离开此地,两三天自己好了。”
      曹先生此时也不想着心里算盘了,慌得大叫:“快走,快走!” 也不管王老尚书,自家一溜烟跑到山下。还是几个僧人赶着过来服侍,替他包了船,连王老尚书一齐打包上传。王老尚书只来得及跟惠能说了一句:“圣人喜欢你的书,快写,快写。” 就被簇拥得脚不沾地,哄着开船。一众和尚打发瘟神一般打发两个贵客去了。
      过了两日,张道航送信来,惠能才晓得缘故。此事自然不瞒师叔,就来与禅师商量。济通禅师道:“你有师父在京,该问他才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惠能即刻写信,一来给师父问安,二来问候父母兄姐,紧着打发家人送到京城。
      未己,牛郎中的家信先到。信中叙说了京中种种,脱不了夸赞儿子出息。普济大师的信过了两日才到。大师比牛郎中人脉更广,宫中消息所知甚详。惠能跟济通禅师两个细细商量许久,断定不过是圣人想要催稿。这才放下一片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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