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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青竹居士(二) ...

  •   牛村正把牛阑父子骂了一顿,走来法元寺说与侄儿知道。惠能其时正与师兄弟、长工们一齐抢救倒伏的麦苗,闻言道:“原来如此。他是个族祖父,做这样没脸的事情就不要讲他了。也不要说给别人,说了倒是我们丢人。”牛村正道:“谁说不是?若不是族里脸面要紧,我就当面骂他去。这可不要把书给了他们去呃。你要出书嘛,不如我去寻了你秀才伯父帮忙呀。”
      惠能道:“我们急着救苗救田,哪里有空?前天一场大雨,麦子苗残了有一半,正要补种。还好稻秧还没有插。伯父家的田地如何?” 牛村正抱怨道:“哪里有个好!高坡上发了水,我们家的田土都被冲了。还要看着人放水田里面的水,急的我呵!今年又是一个灾年!”
      牛村正的话也十分有依据。上年冬天极其寒冷,下了许多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开春天气又热,雪水化成河水漫了田地,本来就不好了。然后这天又待抽疯,两三日忽然暴热,两三日忽然回寒,下了一场冰雹,又下一场暴雨,又是一场雨夹雪,许多农人都在叫苦不堪。
      惠能因问:“伯父,咱家收几成租子?”牛村正道:“都是五成。” 惠能道:“年成不好,何不降降租子,也叫人喘口气。”牛村正道:“胡说。家家都是五成,咱们减了租子,别家减是不减?引得佃户们闹起减租来还了得?宁可他们交不上租我不催就是了。”惠能叹了口气,道:“那么要赶紧补种呀。”牛村正道:“那么你去呀。”
      圆实见牛村正来,趁机说了曾阿牛的事。牛村正道:“哎!哪里有地给他种!人家早就秋收之后谈好了的,还能等到今天?” 圆实大失所望,道:“难道让他空在家里?” 牛村正道:“你说他买了骡子呀?蛮好到县城里面叫人雇了送货的。你叫他借一个船走到县城里面去,县城的铺子里早晚要雇人嘛。” 圆实大喜谢过。
      说到此处,牛村正又想起一个事来:“呃呀!不要送货去了。张大头死了呀!蛮好你们顶他的地去种的。”众人忙问张大头是谁,如何死了。牛村正道:“县上叫人出工挖水渠嘛,又不给钱,又不管饭,天气又冷,水又都结冰,这就死人了呀。张大头生了风寒,治不好,就死了咯。他租着长房的地,蛮好问问的。”
      圆实、惠能都连忙请村正帮忙,村正道:“也罢,我给你们问问。问是问了,我不敢保证的阿。” 众人道:“只是代我们询问一番,足见情谊。”
      牛村正自恃自己是个村正,又是族长牛甲木的族叔,应该有几分薄面的,以为一说就许。谁知到了牛甲木面前,这个族长侄儿左推右拖,不肯应诺。牛村正大怒,道:“又不是我要租田!又不是我的租客!你们爱租不租嘛,不关我事!” 说着要走,牛族长反而拉住村正道:“贲四叔且慢。不是我要驳您的面子。是这个曾阿牛嘛,仗着自己有一门手艺,故意给我兄弟难堪。我们以后不要做他的生意好了。” 牛村正道:“这个人我不认得。你们做不做生意不要找我,我不知道。”牛族长笑道:“既然四叔不晓得嘛最好了。这人喝酒赌钱,不堪大用,四叔以后也不要理他。” 村正道:“这个人嘛给我搭的炕还蛮好的。”牛族长说:“以后不用他搭炕呀。”
      次日,曾阿牛因为挂念这个事,亲走来求惠能,惠能又为他走回家里问了一回。知道这个答复,蹙眉道:“哪里是因为阿牛,明明是因为他们家阿土仔要卖砖给我,我没有理会,是冲着我来的嘛。”因劝阿牛:“种了稻,你到城里帮工好了。”曾阿牛暗叫一声晦气,垂头丧气的再去寻门路。

      且说那日牛村正去后,惠能又将礼太爷、青竹居士的事禀明济通禅师。禅师问他:“你却如何破局?” 惠能道:“不好叫破,只好不理他罢了。” 禅师道:“你是心有成竹了?” 惠能道:“师叔曾说此书乃劝佛劝善之书,小僧深以为然。当大加删改,以彰佛理。” 禅师颔首道:“也罢了。”
      从此惠能白天种田,夜间点灯修书,不提。
      忽一日,牛阿二来寻。惠能见他面有忧色,两眼通红,问其所以,阿二哽咽难言。原来阿二因为青竹居士的事情与牛显会、牛显全兄弟闹别扭,其余同窗也多有龃龉。那些同窗们只管有书看,才不管谁抄、谁没抄,见他咬定牙关不肯更新,反抱怨他不识大体,不该打击路人。阿二与路人彼此尚气,索性不去了族学。他虽然不去,那显会、显全二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要便跑来堵着他逼问《太子传》下文。
      看官,这兄弟二人又不肯承认书是阿二拿出来的,又逼他更新,自相矛盾之处,虽然可笑,却也是狗急跳墙逼出来的。皆因那日礼太爷把那太子五国收妾记拿来搪塞,收书的伙计虽然不晓得,书铺的掌柜是行家呀。一看这穷酸乞脸、臭味熏天、俗气冲人的玩意,就知道不是正路。自家走来与青竹老先生吵闹,只说明明不是一人所写,如何拿别人的臭书烂文来唬人?
      礼太爷一者被人道着真病,二来被人着实奖许了一番自己的文笔,羞愤之下,躺地不起。显会、显全两兄弟也有十四五岁,略略猜出祖父的病因,然而不说自家做了羞人事,反而依势仗力,要逼迫苦主低头。
      只是礼太爷个老童虽然不怕牛村正,村正公子如何会怕老童生?双方争执起来。显会兄弟的腿毛出头作战,牛阿二的粉丝也上阵交锋,族学里同窗二十多个人,却分了五十多派合纵连横。牛村正晓得儿子闹学,说他不识大体,打了一顿,阿二越发委屈。
      偏偏牛阿二算计今科要下场。日日嚷闹,哪有心思读书?乱到考试的日子,怀着一股气勉强去考了,自然是县试都榜上无名。幸喜显会、显全两个也不得中。
      牛家族学今科剃了光头,学里先生遮羞不过,不说显会、显全两个无理,一口推在阿二身上,都怪他四处传闲书! 阿二不服,着实分辨了几句,因他话说得冲,先生羞怒之下,竟要赶他出门。阿二被族学赶了出门,又是没有中试羞愧难堪,不欲听家中姆妈的抱怨,一路走来法元寺寻惠能。
      听了阿二的话,惠能也十分不快。此事皆因自己而起,惠能不好深劝,只说:“你不如在此住几天,散散心也好。”叫他与自己同住,一边叫了一个短工去牛村正家送信。牛村正说:“那么散散心也蛮好。”送了被褥、换洗衣裳,又是米面油柴合小菜来。
      牛阿二在寺中住了几日,看见几个和尚都能自家读佛经,惊问:“这寺里的师父们都识字么?” 惠能悄悄给他说道:“我师叔济通老主持原是景泰年间的进士出身,日常教导我们读书识字,也读些佛家经典,也讲些四书、五经。” 阿二大喜,问:“原来家门口有这样的隐士!你看我可能拜个师父么?”惠能虽觉为难,但祸由己出,不能不管,于是来求恳济通禅师。
      禅师并不为难,叫牛阿二前来考教。让他写了县试的文章,又让惠能给出了几个墨义,看了一回,道:“拜师就不必了。你说想要来读书,那么每日来此说说学问便好。” 惠能晓得兄弟是个半瓶水本事,想来禅师觉得他不配为徒。但此处有进士提点,总好过族学里面大战五代十国,所以劝阿二答应下来。阿二反正族学已被赶出,来此就学乃是意外之喜,并不挑剔。
      牛村正得知,备办了四样重礼恭恭敬敬送上山来,亲身拜谢老主持。因主持不受他的拜师礼,又撒了许多香火钱。圆明和尚欢欢喜喜的。
      从此阿二为免他人罗唣,也就搬来寺中与惠能作邻居。和尚们起来作早课,他也跟着起床读书;和尚们种地,他也晓得练字;晚间惠能还看着他写文章作功课。闲了又听惠能讲说《阿萨太子传。改》。常常写了文章请济通禅师点评。禅师一个进士出手,自然不是村中酸儒的味道,阿二自己觉得也大有长进,从此更加乐不思蜀。定了五日回家一次,早走晚归,勤奋攻读。
      那边显会、显全两兄弟还要来嚷闹,一来法元寺来往不便,二来和尚们会打太极,他们抓寻不着阿二,于是渐渐无踪。
      只是两个人这般上蹿下跳,如何瞒得住有心之人?那书铺的掌柜等稿等得要发心脏病,原以为青竹居士借病拖稿,殊不知是个冒名剽窃之徒!一面扣下润笔银子不给,一边四处打听好了消息。一日,掌柜亲走来法元寺,求见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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