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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京中细事 ...

  •   且表牛家管家阿发伯,冬至后同着张家车队一齐出发,取大路,乘马骑骡,推车挑担,一直走到京中。交了进城钱,挨进城门,一路走到甜水巷牛主事家下,敲门进去。众管家认得阿发伯,连忙让进来,让到倒座里头喝茶,又连忙搬取东西。管家亲进去叫了自己媳妇来说了,来回主事娘子。
      牛主事娘子正与媳妇、女儿们算账,听说姑苏来人了,忙整妆出来,带着媳妇、女儿在堂屋坐定。阿发伯整衣上前磕头请安,主事娘子连忙叫起,问了寒温,又问家中大小如何。
      阿发伯先说牛老太太身强体健,主事娘子众人齐齐侍立,听了,笑道:“这好,这好。得娘身体康健,这又好了。” 又说牛村正一家都好,次后方细说侄少爷如何到家,如何又往临近法元寺挂单长居,也时常回家探问等语。落后又特地说明今年两房都得了上好祭肉,带来的两块熏肉是祭肉做得,特献于太嫔娘娘和牛主事。
      主事娘子听见小儿子独自在寺中居住,流了几点泪。又见那祭肉是族中好意,又觉欢喜,连忙赏了酒肉,又赏五两银子,叫他下去歇息。两个媳妇并雪姐都说:“小弟在家得族人看重,自然不受人欺负。”主事娘子笑向媳妇道:“我只望两个儿子今年中举,明年中式,你们做了举人娘子、进士娘子,欢哥儿也有依靠。” 两个媳妇都羞红了脸。雪姐道:“大哥和二哥都考在前头。进士不敢许,举人是少不得的。” 主事娘子点头笑曰:“但愿如此。”
      于是把两条熏肉拿在房中,收在抽屉里。等到牛主事回来,与他说知此事,商议往宫中送礼的事。牛主事大喜,道:“好!这是好事!我还忧虑欢哥儿年纪幼小,往乡中居住怕有不虞。今晓得大哥厚道,族中也不曾亏待,让我放吊一颗心。” 说得主事娘子珠泪轻弹,叹息道:“他小小年纪离了娘,纵有族亲,我如何放得下心来?”牛主事劝道:“这不要往宫里送祭肉?太嫔必然又有赏赐。族人知道太嫔晓得他的名字,断是不敢相欺。外人见他有父母靠山,有得力宗族,更是不敢欺负。”主事娘子道:“你说的是。”
      当下备年礼,添上许多姑苏来的土仪,又分了一块祭肉单独包起来。次日送牛太嫔使女的外宅。使女转奉于太嫔,太嫔见了祭肉,大喜道:“我的宗族这样记得我!” 因素来茹素,把祭肉分散给服侍她的宫女们,叫她们“添福”,唯太后、太妃们身份贵重,不敢有亵,只是请安时说几句罢了。
      且喜那日张太后的族人送年礼来,听见她说,也与了她些土产“散福”。就中说起落发的欢哥儿,牛太嫔眼中流泪,张太后也十分叹息。听说他的师父是护国寺的高僧普济,因说:“我不知道护国寺还有普济大师。想来也是个佛法高深的大德了。”令人厚赏。太嫔也借机赏赐普济,特着了心腹宫人送出去。
      普济凭空得了太后、太嫔的赏赐,又晓得自己那一个便宜俗家弟子入了贵人眼,连忙叫一个心腹弟子给牛家送了一封信,说:“惠能徒儿离京太速,我贫僧这里未及将这封信给他。这是与寒山寺主持大师法心的信,托他照顾我的徒儿。法心向日游历天下,曾在护国寺挂单,与我是茶中挚友,我叫他看顾徒儿自然千肯万肯。”
      牛主事大喜,连忙致谢,又往护国寺虔诚布施,主事娘子亦请普济大师点了许多平安灯。
      阿发伯待了几日,又恐家中无人,重新同了张家的队伍一路匆匆往姑苏赶。幸而归程行李轻简,虽然天阴、风大,沙石迷目,人多势众并不怕他。众人昼行夜宿,一路往南,正赶在年二十八到家。
      阿发伯两脚踏平地,到得家中,回禀了前后事宜,又往法元寺把普济大师的信交给惠能。惠能笑道:“前日我往苏州来时,家师已经有一封荐书了,如今又来。” 众师兄都说:“既然有这一封信,你势必要往寒山寺走一遭。” 惠能道:“待过了农忙时节就好去。”
      这边因阿发伯远来辛苦,牛村正给假一天,叫他好生歇息。阿发伯是好酒的人,一走走到村口酒铺,叫了一大壶黄酒、两碟小菜,自斟自饮。一时酒保烫了一提酒送上来,向他搭讪道:“阿发伯伯,好久不见,你往哪里去了?” 阿发伯道:“不要说起。因为今年得了好祭肉,我家村正老爷说,应该分给京里的三老爷呀,于是叫我赶紧送去。额哟,我这通跑的阿!幸亏去的时候还没有大风雪。”
      酒保因问:“京里三老爷是怎么样的?我听说三老爷是朝廷的官,家里可富贵阿?” 阿发伯说:“哪里!就只是个三进的小院子,跟老宅嘛也差不多咯。” 一个闲人在旁说道:“京城里面三进宅子岂能跟乡下比?贵是贵的要死哦!” 阿发伯道:“租的呀,贵什么贵。”闲人道:“那么你们家太嫔娘娘没有赏钱叫你们买房子喔?” 阿发伯已有几分酒意,趁醉道:“有是当然有的咯。我听说三老爷正在挑新房子,明年就好搬家的了。都怪三老爷家的两个少爷明年要考举人,这就总要考过才算咯。”众人听了,皆羡慕不已。
      说话间,牛丙火之管家阿土仔施施然踱来坐下,阿发伯带醉问说:“你不去镇上开铺子,回来做什么?” 阿土仔道:“就是港铺子呀!今年砖石沙土嘛走的都不好,还有好些砖等在哪里销不出去,这就急的我们呵。那么你们家可要砖?” 阿发伯道:“我家房子盖好了呀,要什么砖?” 阿土仔道:“你家五少爷教了人盘炕,这就有多少人家要做!五少爷在中间说上两句话,挑挑我们,好了。”阿发伯已是酒阑,随口道:“那么我替你向五少爷说呀。”阿土仔大喜,亲斟一杯酒递与他,道:“那么谢谢你。”阿发伯乃含糊应诺。
      当夜归家无话。次日酒醒,甚是后悔不已。但大话已经说出去,不好反悔,只得走到法元寺向惠能求情。惠能蹙眉道:“阿发伯伯,你不晓得。今年咱们家盖房子,买了牛族长荐的一个人家里的砖,买了一千块,有五百块烂掉了呀。大伯父没有说话,还要出钱另买。这种人怎么好再跟他做生意?” 阿发伯惊道:“哎呦,难道就是阿丙少爷的铺子?” 惠能道:“不是他的铺子也是他中间做手脚。我们不要跟他打交道。”阿发伯听了,便重新回绝阿土仔,只推惠能不许。阿土仔坚问其故,阿发伯埋怨说:“我们家盖房子从你们那里买了一千块砖,一半是坏的。因为是自家人,吃了亏嘛也忍了。这样子我们怎么敢挑你的生意?”
      阿土仔不说自家理亏,反怨惠能难说话,回来架了一篇话给牛丙火说:“惠能小和尚说咱们家的砖不好。不要跟我们做生意,还要交别人都不要到我们这里买。我们家的砖卖不掉,一定是他背后捣鬼。”并不提自己与砖厂管事一同偷工减料的事。牛阿丙原不会做生意,听了管家挑唆,只当惠能背后与他为难,更不想自己先在人家盖房的砖里头捣鬼之事,只是恼了惠能。
      后来阿发嫂知道丈夫惹事,甚是抱怨,与阿发伯吵了几句,被阿德嫂劝开了才罢。
      倏忽到了新年。这一个年,牛老太太大出了一番风头。但有女客来,老太太都要往伊的新炕房让,还要叫同辈的老姐妹们上炕坐,显摆伊热热的新炕。这一冬天气甚是寒冷,许多人家炭备的不够,冷起来十分难当。就显出这炕的好处来了。
      一者不废炭火,二者烧炕时小灶上头都顿着热水、熬着汤锅,平常洗手、洗脸、喝茶都无需另外起火,又随时有汤水喝。加减算算,本钱扯了个直,多的是人暖和,一夜好眠。韩老太太摸着热乎乎的炕,十分舍不得起身,口里道:“不合算嘛。我听说,京城那边一冷要冷半年六个月的,咱们这边顶多冷三个月。弄这个要好多钱?” 牛老太太十分不屑:“怎么不合算?去年冬月里就下雪,二月里还滴雪珠儿,一来一去就是四个月了。四个月,你买炭要好多钱?弄一弄,要用好多年呀!”
      韩约副娘子忙道:“我们老太太冬里常说腿疼,有了这个热乎乎的烤一回只怕还好些。年前我们家早早的与那个叫曾阿牛的下了定,他说生意忙的呵,晚了就不做了。”几个同族老辈妇人也都说:“真是好东西,这是怎么想出来的。” 牛老太太得意洋洋说道:“就是我们小五呀,生怕我人老,腿脚寒冷,硬生生做了来给我。”因叫:“阿大的娘,阿大的娘!” 韩约副娘子道:“哎呀,他大嫂子厨下看烧锅去了,那里听得见?我替老太太叫她去。”
      因走到厨下叫了牛村正娘子,先说了方才的话,牛村正娘子心里有数,一进门就笑说:“喔唷!说起我们五少爷,真正是又聪明,又孝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孩子,比我们阿大、阿二要强得多咯。就只不过出了一个家,有些可惜。”众人又问为何出家,村正娘子又把惠能身子不好,发愿出家的事情说了一遍。牛老太太叹了两声,话头就又转到哪里寺庙香火灵验上头。
      屋里几个小姑娘初闻此事,先是听说这位牛五哥小小年纪已经落发,都觉十分惋惜,复又听说其师父乃是太后、太嫔都敬重的高僧,不免又羡慕起来。这也是人之常情。
      就中一个韩桂生,乃是韩约副的独女,自来在众女中有些体面,悄悄与几个姐妹们嘀咕:“都说牛家这个和尚哥哥好,不知道怎样的好。我不信。” 另有个女孩笑喟她曰:“好不好么你去看看呀。看看就知道了嘛。” 韩桂生道:“去就去。那么你敢不敢去 ” 那女孩道:“怎么不敢?和尚哥哥是我堂兄嘛。堂妹妹看看堂兄,可有什么不敢哪?” 桂生道:“那么去呀。”女孩道:“那么我叫祖母年后去法元寺上香,你嘛可敢?” 桂生道:“你说个日子,我一定到。”小姑娘家不知轻重,彼此只当说笑,不提。

  • 作者有话要说:  把营养液都给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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