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妖志》佛手巫

56、斗兽场（一）

　　三年后，楚国边境，宛城。

　　进城的官道上走来一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尽皆衣裳褴褛面黄肌瘦，被粗制的草绳捆绑穿连成串，旁边有还有兵丁不停用皮鞭抽打催促。

　　来到城门口，守城的门卫对其中一头领模样的兵士谄笑道：“百卫长，又从何处捕获这许多流民？”

　　那百卫长笑道：“这你莫管，自然少不了你等那份。”说着提溜出一串布币甩到那门卫怀中，继续哈哈哈大笑道：“今夜兄弟们的花酒钱。”

　　那门卫媚笑着赶忙把一群人放进去。

　　这百卫长径直把一群人押到城南集市。这宛城是楚晋交界之地，往来贸易发达，其中最兴盛的便是奴隶人口交易，宛城的南市便是这人口交易的中心。

　　虽说各国已经命令禁止买卖人口，但一来这些年战乱连连，大国蚕食小国，强国吞并弱国，造成大量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二来各国之间征战不断急需人口补充，人口掠夺必将成为大国之间争斗的主要手段，于是也就对这贩卖人口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怜那些被毁家灭国的百姓就此成为砧板上的鱼肉，被人任意贩卖宰割。

　　那百卫长将这群奴隶带到南市一处塔楼下，快步上到塔楼。塔楼上设有一处凉棚软榻，榻上斜卧着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旁边两名姿态婀娜的妙龄女子正在给这男子摇扇奉酒。

　　锦衣男子背对百卫长，头也不回道：“这回有多少？”声音阴鸷但极为年少。

　　百卫长答道：“启禀少公子，足足有两百人。”语调颇为自得。

　　谁知锦衣男子突然大怒，将手中杯盏直接摔出，一脚踢开正跪在榻前摇扇的少女起身道：“公子就公子，为何偏偏要加个少字，你这百卫长是当腻了不成。”却是个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只是眼中的阴狠之色与他稚嫩的面容极为不搭。

　　那百卫长四十多岁的人，面对这样一个少年面露怯色，忙不迭道：“是，是，末将一时失言，公子恕罪！”

　　那少年却突然耸耸肩一脸顽皮之色：“罢了罢了，下去看看今天新鲜的人畜，找点什么乐子。”说着一溜烟跑下塔楼。

　　少年跑到下面被绑成一堆的奴隶中，用手中一根极为精致遍镶玛瑙的鹿皮马鞭不时挑起几人下颚细看，啧啧道：“不错，不错，居然有这么多旺年雄畜，”看中两个看上去年纪尚幼却面容姣好的小女孩道：“这俩个嫩雌雏儿，给我送府里去。”

　　百卫长连连答应，直接叫人把两个女孩儿拎了出去。

　　少年又道：“把这些雄畜送到斗兽场，我的彪夫人，好久没吃新鲜的人肉了。”

　　奴隶中许多人一听这话，面露惊恐之色，纷纷跪倒，不停乞求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那百卫长也面露难色小声对少年道：“大王有令，壮年男子皆充军役，送到斗兽场怕是要怪罪。”

　　那少年冷冷看百卫长一眼：“这里天高地远，你不说我不说谁人知道？就看你百卫长这嘴牢不牢靠了。”说着用手里马鞭轻拍了百卫长嘴边两下。

　　百卫长不敢违抗，当即命人又从人群中押走四五十个壮年男子。

　　少年拍拍手道：“剩下的你随便卖了，老规矩，你两成，本公子八成。”

　　百卫长面露喜色：“多谢公子！”

　　少年转身准备离去，却突闻人群中一个孩子稚嫩的啼哭声：“娘，我饿，我饿。。。。。。”

　　少年停住脚步，满脸笑意走到人群中，那笑容怎么看都让人毛骨悚然。

　　他慢慢来到人群中一个一身粗布黑衣的女子前，这女子容貌丑陋身材娇小，怀中紧紧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幼儿，那哭声正是这幼儿发出的。

　　少年用马鞭轻轻拍拍幼儿的面颊，柔声道：“小弟弟饿了？啧啧，真是可怜。。。。。”说着对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慌忙到塔楼上取了盘糕饼果子下来。

　　少年拿起一块糕饼，在幼儿面前一晃道：“来，哥哥给你好吃的。”

　　幼儿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小脸上泪珠未干，露出甜甜的笑容奶声奶气：“谢谢哥哥，”

　　谁知少年并未把糕饼给他，依旧用温和的声音道：“可是小弟弟，哥哥给你糕饼，你可不可以也帮哥哥一个忙？”

　　幼儿傻傻的点头。

　　少年继续道：“哥哥给弟弟吃了糕饼，弟弟就不饿了，可是哥哥的彪夫人还饿着肚子呢，弟弟帮哥哥把彪夫人也喂饱好不好？”说着递过糕饼。

　　幼儿哪知道他这话里残忍的意思，乖乖道：“好~”急不可耐的接过糕饼就想往嘴里塞，那黑衣女子一下把糕饼打落在地，厉声道：“别吃，不许吃。”

　　幼儿一见糕饼被打落，又听到娘亲语气严厉，一下子又哇哇大哭起来。女子慌忙轻抚幼儿安慰：“孩儿乖，不哭不哭，娘亲一会儿给你找吃的。。。。。。”

　　女子语气虽然严厉，但声音却娇柔悦耳与其容貌甚为不符。少年见女子打落糕饼，心中恼怒呵斥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丑妇，把这孩子抓了，即刻扔去喂彪夫人。”

　　旁边马上上来两名兵丁欲到女子怀中抢夺幼儿，忽闻两声惨叫，两名兵丁不知何故飞起丈余，撞到塔楼墙上再重重跌落在地。

　　少年大吃一惊，回身细看那女子，那百卫长已经拦到少年前，大声道：“公子小心，这女子会妖术。”

　　少年饶有兴致：“妖术？我倒要看看是何等妖术。”说着退到一旁，挥手又有几名侍卫朝那女子扑过去。

　　只见那女子仍旧坐在原地，身形未动，一只手怀抱幼儿，另一手快若灵蛇，轻轻几下便化解了几名侍卫的攻击，随即掌风一扫，几名侍卫便被击飞倒地。

　　少年不怒反笑，拍手道：“好身手，不想这些人畜中还有此等高手，你们可真是废物，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丑妇。”再一挥手，四周塔楼上突然出现许多手持弓箭的卫兵，各个拉箭在弦，瞄准了那群奴隶。又有几百民手持刀斧的士兵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将四周团团围住。

　　那黑衣女子突然道：“送我去斗兽场。”

　　少年像是听错了一般，诧异道：“什么？你要去斗兽场？”

　　那女子道：“是，请公子允我在斗兽场内公平一斗，如若侥幸得胜，还请公子放过我母子二人。”

　　少年来了兴致，喜道：“本公子还从未见过女人下斗兽场角斗，有意思，便允了你又如何。”说罢摆摆手扬长而去。

　　七日后，宛城斗兽场。

　　说起这斗兽场，乃是宛城内的一处名胜。由于城内的王公贵族终日酒足饭饱无所消遣，兴起了饲养各种凶禽猛兽观其争斗做赌的玩法，后来此风气盛行，平民百姓也好参与其中，便干脆兴建了这座斗兽场。

　　一开始斗兽场只供动物在内搏杀，人们不分贵贱皆可买票进场观赏或参与竞赌，但宛城奴隶贸易兴盛，人命在这里连畜生亦不如。便有贵族将买来的奴隶放到这斗兽场中与动物争斗，以求新鲜刺激，不想此种做法却受到无数猎奇者的追捧，鲜血与杀戮成了乱世里人们最渴望的慰藉。

　　于是宛城的斗兽场越发发展壮大，名噪一时，成了楚国王宫贵族竞相追捧的娱乐圣地，甚至有其他国家的王孙公子慕名乔装到此，就为一睹盛事。

　　近日，斗兽场传出要举办今年内最大一场角斗，为期三日，来自各地的角斗者要在此展开角逐，最终获胜者除了获取高额赏金外，还将挑战宛城斗兽场之王——彪夫人。而战胜彪夫人者将迎来最终奖励，自由！

　　今日第一场角斗马上开始，放进场内的是四五十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奴隶，看台上顿时一阵唏嘘。

　　唏嘘声中，看台内一处高台上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起身抬手道：“各位稍安勿躁，这只是刚开始的热身而已，虽是热身但也不乏看点。众所周知，斗兽场的角斗高手一般都是奴隶出身，谁能保证下面这群人畜中就没有利害的角色？另外，本公子还给列为带来一个惊喜，这宛城斗兽场自从开设以来，还从未有过女子下场角斗，今日便有一名女子自愿下场角斗......”

　　说完场下的角门中被人推出一个瘦小的黑衣女子，看台上唏嘘声更胜，

　　有人起哄道：“什么玩意？女人角斗？”

　　“下去，下去，”

　　“滚出去！”有人甚至捡起地上石头泥块扔向女子，

　　那少年公子也不以为意，一挥手旁边丢下去一堆乱糟糟的所谓武器，不过是些粗制的石质武器并一些木棍。

　　看台一处设着地毯矮几的位置上，一个形容俊朗的贵族公子轻蔑一笑，对旁边一侍从打扮的人道：“这便是你所说的精彩绝伦的宛城斗兽场？那黄毛小儿便是这斗兽场的主人？没啥看头，不过是小孩子家的把戏，你不如快陪我去寻几匹这宛城名马才是正经。”正是那秦王赵任好。

　　旁边那侍从显然对他无甚耐性，翻个白眼道：“这才刚开始，你莫小瞧了那黄毛小儿，这斗兽场兴盛皆由他而起，此子十岁便凭一己之力独捣熊巢，杀了那黑熊一窝，残忍暴戾纵使成人也望尘莫及。”

　　赵任好这才收心望回场上，但却对下面奴隶争斗毫无兴趣，只拿眼仔细打量那锦衣少年，边打量边问：“这小儿叫啥？是何来历？”

　　那侍从慢悠悠道：“熊商臣。”

　　而场下奴隶面面相觑，显然还不明白这角斗是怎么一回事，那熊商臣见状，懒懒在看台上俯下身子，心不在焉对那群奴隶道：“你们这群人中，只能活一个，要想活命，就杀了其它人，不想动手也行，我会让人帮你们一把，到时候，你们一个也活不了。”说着，斗兽场地下突然打开一扇暗门，传出一阵阵不知道什么怪物的嘶吼。

　　奴隶们惊慌失措，纷纷捡起地下的武器，突然台上一声惊呼，其中一个站在后排的奴隶不知被什么割破了咽喉，正瞪大眼睛绝望的用双手捂住喉咙，口中鲜血涌出，倒地抽搐两下便不动了。他身后站着的黑衣女子，手中的竹片还在滴血。

　　众奴隶这才幡然醒悟，凄厉的嚎叫着朝女子扑了过去，地下的暗门随之关闭，真正的角斗这才开始。

　　那女子见这么多人朝他冲来，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背靠住斗兽场的墙壁，手中竹片尖刺一头指向朝她扑过来的众人，那群奴隶见识过她的厉害，谁也不敢先上，双方又这样僵持住。

　　片刻过后，又是一声惨叫，一个拿着石锤的奴隶突然将手中石锤砸向了另一个奴隶。看来，这群奴隶也想明白了，只能活一个，那就只有杀死其他人，何苦一开始就找上最强的，不如先解决掉最弱的再来寻找机会。

　　于是这四五十人先开始厮杀起来，反而没有人去管那黑衣女子。只是这群奴隶手中武器皆是钝器，伤不到要害便一时半会儿杀不了对方，但打起来自然更是惨不忍睹。

　　有些被打至脑浆爆裂，全身砸至稀烂，死了也罢。然而有些被打得双眼爆出手脚断裂，却仍然死不掉而在地上挣扎哀嚎；有些被打烂肚皮扯出肠子拖拽一地却还在奔逃。。。。。。

　　看台上惊叫连连，却无一人离去，尽皆半遮半掩尽情享受着这残忍的快|感。

　　赵任好身上泛起一阵寒意，到不是因为场面血腥惨烈，而是因为他看到那熊商臣似乎对这一幕很是满意，这个十二岁孩子那稚气未脱的脸上泛起的阵阵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