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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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人生是什么时候被毁掉的呢。
从何时起便一路沉沉坠向无底的深渊，再也没有半分上浮可能。
一定不是人类的时候，这是当然的，尽管记不清发生的事，可那时的你正努力想要活下去——如今想来，哪怕当日病入膏肓，人类的你的心灵，也比现在健康太多。
从秩父回到伏黑家的那天夜里，你又做了一个梦。梦中还是那个少年，粉色的头发、脸看不清楚，身体烫得惊人，肌肉线条流畅分明。
健康得像长在野外的猛兽，声音却如阳光欢快温暖，他在浅色沙发上吻你，又撑着柔软的床、对你说「别哭」。
可从梦中醒来时，脸上却一片湿凉。
打湿枕巾看不见分毫咒灵留下的痕迹，唯独触感残留。你坐起身，拉开窗帘，望向清澈的冬日夜空。
下雪了。……飘落的雪花并不大，细小冰晶精致可爱。
你的人生，一定在最初遇见那个诅咒时、便已经被毁掉了。
哪怕背负诅咒，只要努力、拼命努力，一定会有办法改变的，正如伏黑所言，这世界有那么多不幸的人在挣扎求生，你凭什么擅自给自己判死刑呢——这大概是可以拯救那时的你的话。
可是太晚了。
真的、太晚了。
透明玻璃窗外，辉映星月闪着寂静清冷的银光，连同纷纷扬扬飘落的冰晶都折射钻石般微光。
诅咒肮脏污秽充斥恶意的灵魂——他体内相当重要的一部分——早已与你纠缠得密不可分。同化的、被喂下不知多少生人血肉甚至不知悔改的你是不配被拯救的。
如果能够彻底放弃就好了。倘若放弃无谓的、只能带来痛苦的人类身份，从一开始就和真人一起离开，你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
倘若放弃对人类身份的认同感，放弃那些重要的人，应该会更轻松吧。明知如此，你还是执着地选择与一个又一个人类建立羁绊，固执的试图加深这份认同感……可究竟，是什么、居然让你——
隔壁忽然传来异响。
似乎有谁猛地从床上坐起，敏锐听觉捕捉到急促的喘息声，衣料声摩擦捏紧，呼吸声越来越大，你走神地想起电视中风箱运作的声音，最终听见不堪重负的咳嗽。
过呼吸了吧，他做噩梦了…？
说起来这半年你都没做过噩梦。算美梦吧？那个少年的事。
倘若梦中有意识，你或许会选择一睡不醒也说不定。
才飘在高空礼貌地敲了两三下玻璃，少年便迅速拉开窗帘，从内部打开窗，仰着艰难止住咳嗽后殷红的脸，眼神怔怔地望你。
银发被冬日夜风吹散，不化的雪落在发顶，你逆着微弱月光与他对视，俯身触碰他的双颊。
他的灵魂实在太沉重。
白色宽袖顺势垂在肩上，发尾亦拂过脖颈，雪花在他脸上融化，徐徐滑成泪痕般水渍。
“晚上好。”你对他笑，“恭喜，看来你梦到雪精灵了呀，惠酱。”
是因为刚睡醒吧，凌乱的发丝形状没那么张扬，月光透过白得透明的指尖，他眼瞳深蓝，视线怔然。
“……谁是惠酱啊。”半晌，才扯着你的手腕回头，“进来。不，把雪花抖落再进来，月精灵。”
“月精灵又是谁。”你飘到他身后、从高处揽着少年的颈，上身压在他肩上，脸颊自然而然贴在他侧脸。
“谁都不是。”他把你当做挂件，重新关好窗，“……雪花全沾上来了。”
是的，融化雪花把他的睡衣沾湿了。
站在床边望着衣角滴答下去的水珠，伏黑惠，“……罔咲，你先出去。”
“啊，为什么？”你大概猜得到原因。
伏黑惠:“。”
又露出标准不良的表情了……
“没关系，请自便。”你又贴得更近，放肆享受人类的温度，“当我不存在就好。”
熟悉的青筋鼓起来。
伏黑惠:“别胡说八道！快给我出去。”
说真的，把冷淡系帅哥惹生气的确很有成就感。
“好的。”你纹丝不动，“惠酱的房间好整洁啊，感觉过分干净呢。”
“…是吗？因为没什么可摆的……别转移话题。”试图把你从自己脖子上扯下去，结果把自己勒得很痛。
伏黑惠:“……”
你:“怎么了惠酱，表情好可怕。”
伏黑惠:“……不要随便勾引男人，快出去。”
总感觉脸更红了，分明在生气、却脸红了什么的。
但你只是抱住他而已，又没有做过火的事……虽然知道对他来说这种程度太亲密来着。
“啊、这样说的话，”你抱得更紧，贴上他的侧脸，融化的雪水洇湿在相触肌肤，“有被勾引到吗，男朋友？”
太坏了吧，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过分，不停得寸进尺侵蚀挑战对方的底线……再次重申，惹冷淡系生气超有成就感。
你是不是发掘了什么不得了的潜质啊。
“……有。”红着脸稍微偏过头，声音很低地回答。
“……什、什么啊，这种时候没必要坦率吧！”他脸上的热度似乎传递给你，你慌慌张张地说，连忙松开手，“那个，嗯，好的，我出去了！好了叫我哦！”
关上门的时候感觉一直被盯着，你没有回头，任由房门将视线截断了。
……不对。
咦、咦咦咦？是不是哪里不对，为什么就变成你从他的房间出去然后等他换衣服叫你回去——这种奇怪的剧情了？！
就是，那个，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自我怀疑的时候，房内的少年已经飞速换好衣服打开门了。
“我先去挂衣服，你等一下。”说着便拎衣架到窗边，操控家用晾衣架动作熟练地挂上去。
“…看我做什么？”回过头发现你在盯着自己，伏黑露出不理解的表情，“哪里不对吗。”
他大概以为自己身上有脏东西，佯装无事悄悄抬起手观察，又若无其事地放下了。
“没有哦。”你摇头。
“？”
“我在想…惠酱是邀请我一起睡的意思吗？”
“睡、什、为什…！”一瞬间露出狼狈的表情，下一秒强行收回，少年板着脸，声线不稳，“突然在说什么。”
“嗯，就是，感觉接下来默认要一起睡…？”你飘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又环住对方的腰，“要吗？”
“怎么可能。”
“不要吗？”
“你在认真的问什么东西……”
“问要不要一起睡哦。”
“并没有问你那个的意思。不要。怎么可能睡一起。”
“为什么呀？”
“你在装傻吧。”
“好凶，这么凶女朋友会丢掉哦。”
“……罔咲。”
你:“嗯，在哦。表情柔和一点嘛，这样会吓到小孩子的。”
伏黑惠:“哪里有小孩子。喂，你是什么意思。”
“想一起睡！”
“原因呢，突然这样。”
“……因为很冷。”
“？”
“就是会冷。”脸埋在胸前，温暖如水般沿接触处寸寸浸染，你听见加快的心跳声，“……我总是会冷。”
冰雪的妖精也会冷吗。你不合时宜地想，倘若知道你贪恋的温暖是何物，他会不会对你幻灭呢？……不过，总有一天会的，其实你都清楚。
这个人、也很寂寞。
他和你一样，渴望着或许注定无法得到的事物。
看起来很正经、实际上的确很正经，却拥有了无生趣的自轻灵魂。身前的少年究竟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值得喜爱的地方呢，你不明白……虽然不明白，但那一定是他的错觉。
你从来不是值得被喜爱的人。
尽管如此。要你放弃唾手可及的温暖……是绝不可能的。
“这样说，”他轻轻环住你的腰，指尖压在脑后，温热安静，冷淡声线一如既往，“抱着我就会暖起来。”
“嗯。”你低声回应，闷闷地，“我以为惠酱会坚决拒绝呢。”
“谁是惠酱。……既然你不舒服，没理由拒绝。”他顿了顿，移开视线，别扭地说，“现在还早，回去吧。”
于是一起躺在了床上。
冬天的睡衣毛绒绒的，因为有人类的温度，抱起来的感觉松软得像要化掉。
……而且有点像抱着宠物，这点绝不能告诉他。
“会挤吗？”单人床。
“不会…刚好呢，这样抱着。”
“是罔咲抱得太紧了。”
“因为很舒服呀。”
“……嗯。”
“惠酱。”
“嗯？”
“是温柔的不良呢。”
“……不是。”
“不是什么？”
“都不是。……停，睡了。”
玻璃窗被风吹得微微震颤，身侧少年阖眸任你缠着，疏离轮廓被深夜模糊，又清晰映在你眼中。
无论怎么看都是美人……这个想法也不能被他知道。
总感觉他会说「我不是女人」什么的。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忍不住抿唇勾起弧度，缠得更紧。
“那个。”
“？”
“果然没睡。”
“……你不也是。”
“会冷吗？我的身体、很冰吧？”
“还好，可以忍受。”
“是吗、那，如果冷的话，就把我推开吧。”
“……的。”
“什么…？”
“不会推开你的。”
他睁开眼睛，对视片刻，弯着身子又轻轻吻了你。触感一触即离。
“晚安。”
然后为了不让你看见脸色，按着你的脑袋、假装睡着了。
你莫名想到，姐姐去世的时候，也说了晚安。
直到现在你都不清楚，濒死之际、她究竟为何会微笑着对你说晚安呢？是认为自己已经解脱，还是想让你放松、接受她的死亡？你不明白。
这种话语不过是社交辞令罢了，哪怕互道晚安也不一定真的会睡，更不一定真的希望对方安睡。如今想来，那时姐姐是不是想让你回复「晚安」呢？……如今已经是没意义的事了。
因为她死掉了。死掉的人是没机会告诉你心声的。
……要珍惜活着的人。
被圈在温暖的怀中时，你闭上眼睛安静地想。
哪怕你的人生已经支离破碎。
正因你的人生已经支离破碎。
事到如今还愿意陪伴在你身旁的人、才格外需要珍惜。
晚间注视绚烂烟火时，你又想到姐姐，细节清晰得过分，以至于像某次梦中出现的幻觉，她与你并肩，牵着你小小的手，遥望家乡夏日祭的花火。
你瞧，朝奈，多出门看看不是挺好的嘛。她这样说。
虽然讨厌的人很多，可景色和节日毕竟是无辜的，她笑着摸你的脑袋，彼时青丝色泽柔顺，说以后也多和重要的人出来玩吧。
你其实、还是不喜欢出门。
你不喜欢战斗，讨厌麻烦，只爱逃避。
可就算是这样的你，就算是如今已被毁掉的你，也还被人爱着。
你是不是，该认真点了呢？
伏黑说过些日子就要回东京，这几天只是为了搬过去做准备……不知何时将脸贴在他胸前、耳畔心跳声愈发明显。
脑后指尖力道不稳。
……回去的时候，要怎么跟七海先生解释才好呢。
虽然他应该不会生你的气……
“罔咲。”
“啊、嗯？”
“那个位置，别贴上来。”
“嗯嗯。”
“「嗯」什么。根本没移开。”
“是吗？”
然后、又忍耐般吻了你。
“你、到底。”
“嗯？”
“是故意在勾引我？”
“所以，有被引诱到吗？”
“都说了有……”
水渍从指尖洇开。
抬手触及的发丝比想象柔软，为什么总是嚣张的翘起来呢，真让人费解。
你是不是对这个年纪的少年有偏爱啊？虽说自己也是这个年纪就是了……
无论无法掩饰的滚烫、还是腰腹线条……你走神地想到那个梦，又在下一秒被眼前的深蓝唤醒。
“在想什么？”
“在想，惠酱果然是温柔不良。”
“这时候就别……”
“因为，真的很温柔嘛。”
得忍住眼泪才行，于是偏头又抱住了他。
漆黑凌乱发尾落在侧耳，如雪中晕开的墨汁，笔触鲜明。
“……罔咲。你在哭吗？”
“没有哦。”
你真的很喜欢这样严丝合缝、不留丝毫余地的拥抱，或许从人类时就喜欢。
心跳、气息，甚至那时无法察觉的出自情绪拥有实体的力量都紧密暧昧地纠缠，距离近到危险、仿佛正被入侵……
相拥的这一刻，对方毫无疑问属于你。
看不见脸，所以无论是谁都可以。
尽管如此。
“你、先别哭……”听见几乎笨拙的安慰时，还是——
“讨厌。”
“？”
“我也讨厌你！”
“……？？”
“我，真的超级讨厌要我别哭的人！！”
看见你的泪眼，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还是道歉了。
“谁要你道歉啊……”
“那，就把哭泣的事忘掉。”
“用这种方式、未免太…”
“先引诱男人的人没资格说。”
又被吻了。
……怎么、感觉，他是不是果然……
“不是不良少年！”
——这次被先一步回答了！
……不是就不是嘛。
“那，不许丢下我哦。”
“…………”
“……很难吗？”
“……我、会努力的。”
他垂下眼睛，间隙中断断续续地回答你。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 4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