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
-
*
花火大会为什么很少在冬天展出呢？明明冬夜的空气更清澈，连夜空都仿佛浸着冰水，凉而澄澈。
今夜弦月称不上明亮，深蓝夜幕星光稀疏闪烁，几近被城市灯光驱散，山顶空气却冰凉清新、视线投射时会有眼睛被濯洗般奇妙的清澄感。
啊，难道因为穿不了浴衣…？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这个原因。
身旁被你强迫在冬季穿上浴衣的少年冷静回答。
“嗯、对不起。”你没有悔改意思的道歉，“但是提到烟火就会想到浴衣呀……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好像很快就到夏日祭了……原本打算去看夏日祭的，没看成总感觉很遗憾。”
“明年夏天也可以。”
他停顿片刻，指尖轻轻碰到你的手指、似乎犹豫着要不要更进一步，你便顺势扣上去，偏头对他弯唇。
“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不清楚你是怎么理解的。”
深色浴衣衬得肌肤愈发白皙，撇过脸时薄红即便在夜色中也清晰可见，自侧面隐约看见浅浅的睫影，愈显眉眼精致。
一定被不少人夸过长得好看吧，这个人。
看着他的时候，会情不自禁想。
“「明年夏天一起牵手去夏日祭吧」，是这样理解的。”你踮脚靠近他、白色浴衣宽大的袖子轻飘飘拂过深色布料，“惠是这个意思吗？”
“……你想的话，可以是这个意思。”
他没有看你，声线说不上温柔，指尖却稍微握紧、语调认真得不像说情话。
他是不是太正经了呢？无论吵架、还是作为恋人的对话，都正经得不对劲……但正因为认真，杀伤力反倒更大了。
「罔咲，你喜欢我吗？」刚刚说完自己讨厌你这种类型，紧接着便提出这种问题——真不愧是一贯语出惊人的伏黑君，回想起来还是只有这份想法。
「……」想问为什么、可他的眼神又太专注，你张张嘴，垂眼时方才含在眼眶的液体顺着睫毛滴下，「……喜欢…吧？我不讨厌伏黑……」
「嗯，我也喜欢罔咲。」黑发的同龄人低头望你，表情冷淡、指尖却不知何时绞在一起，声线也微妙地颤动，「我们、要不要试着交往看看？」
……怎么想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虽然有感觉哪里不对，可思考半晌，还是想不出问题所在……于是就顺其自然的答应了。
被称为最佳观景处的山顶渐渐嘈杂，身侧人影错落拥挤，掌心粗糙的温暖却均匀传递。
“惠真的讨厌我这种类型吗？”
冷风轻轻吹过，你在他耳边问。
“嗯，讨厌。”他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是的，的确很讨厌。
嘈杂声忽而加大。
虽然很讨厌。
远处视野偏低处、粉金火花拖彗星璀璨的长尾错落升空，于顶点散落成粲然金色雪花。
视线却…不受控制。
深蓝夜幕被似雾似云的大片瑰丽缤纷点缀、照亮咫尺间殷红，映成花绽般绚烂烟火。
“但我喜欢罔咲。”
她转过头，湿润眼瞳弯成幻境中柔和的形状，仿佛残留烟火余烬。
不需要询问。
俯身对视时、胸口有简单而深晦的情感发酵。
烟火窸窣散落、寒夜风声簌簌，人声兴奋嘈杂。
他听见心跳声。
触感微凉湿软。
远方绚烂错落无休，余烬裹着星辉、尽数落入她眼眸。
他唯独听见心跳声。
*
“罔咲，”逛夜市时仪式舞蹈已经结束，试图给老师挑选伴手礼的黑发少年忽然问你，“以前，你是不是被称赞过很多次？”
“…？”
“关于容貌。”
“……我倒也想问。伏黑是不是也被很多人称赞过？”
“…？”
“关于容貌。”
“没有。”
“没有哦。”
结果双双沉默了。
怎、怎么会这样，长成这样的男生怎么可能不被称赞啊？！这种相貌绝对很少见，走在街上见不到几个同等程度的呀。
“伏黑，果然是不良…？”所以才没人敢称赞，海胆头一定是因为职业留的…！
“。在说什么。”他露出极力忍耐的表情。
“那就是、金盆洗手了…？”
青筋、青筋又啪的一声！
“谁是不良，根本没那回事。……嗯，没那回事。”
如果没那回事哪需要多次否定啊！而且生气中还带着心虚的表情也太奇怪了！
“好的，没那回事。”你从善如流，“想好要买什么了吗？生日礼物在这里买是不是不太好呀？”
你并没有给长辈买过礼物，实际上也没有称得上长辈的对象…至少以前没有，倘若讨论礼物，你能给出的意见只有简单的「看他喜欢什么」。
“没什么不好。”伏黑冷酷地说，“随便买就可以，干脆买个苹果糖……”
“不、我觉得那也太不行了。”
“……也是，可能会化。”
“你是认真的吗。”
“开玩笑的。”
根本看不出来是在开玩笑。
“惠，明明一脸认真啊。”
“……因为的确有在思考。”
“认真思考送苹果糖吗？如果非要送吃的，还是包装精致的点心比较好哦。”
“罔咲。”他忽然停下来，严肃地看着你。
“欸、怎么了？”
“帮大忙了，就送点心吧。”
“决定得太轻率了……”
“没关系，送轻率的人轻率的礼物很正常。”
“不良少年对教师的态度都是这样吗？”
“「这样」指什么。又不是找死，谁会惹老师……还有，到底谁是不良少年啊。”
分明长着一张好脸却总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冬日身穿浴衣的少年偏头俯视你，形状狭长尾部微挑的眼睛略微眯着、透露出威胁的意味。
你看得出来他并非主观威吓，单纯因为长着一张冷淡的脸，眼神又很阴沉……他经常被误会吧，这样其实有点可怕。
“我也不知道欸。”你飘到一旁看特产的保质期，小心翼翼不让摊主看见货物不翼而飞的现场，“可能是凶女朋友的人吧？”
“罔咲……你……”
他也太容易生气了！但逗他生气真的蛮有意思……反正一直都很凶，声音还没什么波动，生气起来反倒比较有「生」的气息。
这个人啊，灵魂虽称不上千疮百孔，颜色却黯淡得像随时会消散。身体健壮、咒力充沛，战斗熟练度相当值得称道，无论外在条件还是各项技能都称得上优秀，综合来看不管对于普通人类还是咒术师，都算是少见的人才呀。
他到底背负着什么、才变成这幅样子呢。
色泽深得化不开却并非全然漆黑，他的灵魂更像颜料盘底沉凝的宝蓝或深灰颜料，因干涸而静默、因凝固而停滞。
没有「生」意。
与不会快乐的「病人」灵魂不同，他分明有情绪波动，灵魂却像一潭死水。
……说起来，七海先生反倒不同，尽管表情都很严肃，年长男性的灵魂却常常动摇。
那个人是善良温柔的人，灵魂看起来柔软安静，连心烦意乱时都很难展露攻击性，甚至会对新闻中陌生人的悲惨感同身受……他绝不会伤害你，你一直都清楚。
既温柔、又成熟，拥有能够拯救他人的能力，那个男人简直像幻想中为了帮助你、走出梦境的剪影。
正因如此、你才没办法接受。
被凝聚人类恶意的诅咒引诱做出的那些突破底线的事绝不能被他知晓，冷静过后你更坚定这份想法。
“那位长辈是哪天生日呀？点心要考虑赏味期限才行……”
“木曜日，下周四。”
听见声音，坐在摊位内的女性摊主抬头看他，意识到少年身旁无人、神色略显微妙。
冬日穿着浴衣与凛冽空气对话的少年早在刚刚就被路人行注目礼，如今不过显得更怪异些，倒也还好。
“这样的话，挑一下……”
话音未落，那双熟练使用术式的手便拿起将近一叠盒子递过去，听了价格后直接给出面值最大的纸币，一系列动作后行云流水地提起包装袋。
想问问他在做什么，但答案显而易见。
他真打算把随手买到的点心——可能当日会过期——当做礼物送给长辈吗……话说回来咒术师的工资究竟是什么水平啊，居然带着一叠大额纸币出门，你这套白色浴衣也不便宜的。
你心情复杂跟随着飘到人烟稀少的树下。
穿过这里能直接到达地下铁，只是路途不太平坦，据当地人说晚上偶尔会有坏事发生。来时你问他是否不担心出现危险，他竟然露出一丝笑容回答「该担心的不是我。」……这人某些地方简直……
“那个。”
“我在听。”
“……很帅气呢。”
“哈、？……为什么突然……”
“不是突然，第一眼就觉得惠很帅气了，哪怕不是喜欢的类型也能get到。”
“……在夸我？不，不是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哦，反正朝奈是惠酱讨厌的种类呢。”
“「惠酱」、是什么。……喂，你还在生气吗？”
“才没有，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对不起。”
“没关系哦。”
伏黑惠:“…………”
你飘在他身侧、负手把半个身子压在少年手臂上，哪怕看不见也能猜到自己勾起嘴唇的样子，“在想什么？”
伏黑惠:“…………真的不喜欢吗，这种类型。”
沉默半天问的居然是这个！！
态度还那么别扭。
“肯定不讨厌啦，”你凑到他耳边、压下不适轻描淡写，“我好像更喜欢运动系…？什么的，但其他也不讨厌哦。”
“那个吉野运动能力不行吧。”
“为什么突然提到……欸、欸？等下，你之前还提到高专来着……咦咦咦？！伏黑是东京那个咒术高专的新生吗？式神使？”
“怎么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他头痛地望着你，“我没有瞒过罔咲才对。”
“是、是吗？我先前还在想为什么这么巧……”还以为咒术界式神使遍地。
结果只是单纯被你遇到了而已。
怎么办，一想到那两个人可能成为同学、就稍微有点心虚。
对哦、答应了伏黑君的你，是不是不能再和顺平见面了……？不、见面应该没问题，毕竟你对那种事并不热衷…不○就可以了？应该是这样吧，以人类的常识判断。
“「病人」的事，果然因为他吗。”
“总感觉你的说法哪里不对。”
“会有吗？”
“有啊，语调很怪——等，”你蓦地一顿，视线投向干枯树丛深处，“这味道……”
冷肃的风吹过，树枝微微颤抖。
树影晃动，地面微不可查温吞蠕动。
“是咒灵吗？”伏黑迅速警惕、手掌交叠，咒力在掌心晕开。
月光淡淡投射，玉犬瞬息间从漆黑月影中跳出，喉咙中压着威胁的咕噜声，纯白毛发上血色连成倒三角，红眼先盯了你片刻，才转向蠕动的地面。
好可爱的狗狗，啊啊，你对狗狗真是难以抵抗……人类时候就这么喜欢吗？变成咒灵反倒喜欢上小动物是怎么回事啊。
“是的，还蛮大欸。”本体埋在地下和树根勾连，气息不像特级，你努力回想前段日子七海先生给你科普的咒术界常识，“二级…？还是一级。界限太模糊了，那个标准。”
“毕竟是人类制定的，人类的感知原本就很模糊。”伏黑紧紧盯着那边，嘴唇微抿，似乎时刻打算冲上去。……因为没有受害人吗？格外冷静。
他好像根本没想过你也可以战斗，看动作方向、是想挡住你？
抬手时长袖扬起的幅度真好看呀。
“那个，要不然，我来吧？”你扯扯他垂下的宽袖，“没有不信任惠酱的意思哦，只是想试试人形能做到哪一步。”
“「惠酱」到底…算了。”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他撇开视线、松手，“小心。”
啊，居然在担心你。
他分明知道你的实力。不太习惯是一回事，战胜这种程度的对手还是很轻松的。
与其说「人形能做到哪一步」，真实理由其实是，“新的浴衣、万一粘上泥土很难洗干净的。”
咒力于指尖萦绕，你思索着要不要忍痛改变身体形状，决定还是不要让少年看见那种精神污染的画面，走到树根边小心翼翼护着衣摆蹲下。
要不要用呢，没必要留它的命吧。
你杀死的咒灵太多了，横滨到涉谷一片几乎被你杀得片甲不留，据说未来两个月都不会产生影响大的新诅咒，如今自然不是心软，只是在想有没有必要浪费咒力。
单手贴合蠕动地面，你轻声细语，“晚安。”
掌下泥土忽而松软，诅咒反常松懈，须臾间指尖深陷泥土、触及异类肢体边缘。
好软，里面是有气体吗？像气球一样……漫不经心想着，埋入土中的指尖迅速变成尖刺戳破诅咒的表皮。
气球噗地炸开，松软泥土混着紫色液体雨一般淋在脸上，暖意流淌。
刺痛和虚无的温暖混在一起，你蹲在原地缓了片刻，方才想拔出手指，便感受到异样的触感。
……是什么……？
说起来，这个咒灵的确有点奇怪。
感觉、像在吞噬什么。
唔，虽说它想吃什么与你无关……伏黑还在等你，总之先收起来吧。
“怎么样？是不是很快？来得及赶地下铁吧？”
“嗯，效率方面的确比我自己要强。”伏黑平淡地回答，“但是罔咲，你的脸——”
你后知后觉眨眨眼、紫色稀疏的液体挂着丝从睫毛滚到唇畔。
……糟糕，忘记了。
在真人那里被突然淋上满脸不明液体的情况实在太频繁，你居然根本没察觉异常……还好衣服不会脏，诅咒毕竟没有实体，血液不会染色。
黑发少年无声念了句什么，而后原因不明地上前两步，低下头。
……？要做什么？咒灵的血触感还蛮恶心，最好别碰比较……
他捧住你的脸，用温热而粗糙的拇指滑动着抹去粘稠液体。
手指的温度贴在脸颊。
对方表情认真得仿佛毫无他意，仔仔细细将每滴液体擦净，才终于松开手，用纸巾擦干自己的手——
“谢谢，虽然很感谢。”
“「虽然」是什么意思？”
“转折用语。”
“？转折什么。”
“惠酱，可以直接把纸给我吧？”
“惠酱是谁。”
“……在开玩笑吗？”
表情太冷淡平稳，根本无从判断。
“是的，被发现了。”
……什么被发现，他分明只想转移话题而已！当你是傻瓜吗？居然说得那么一本正经！
苍白的脸甚至因为过于离谱的谎言红起来了！既然自己都受不了这种冷笑话就别随便说出来啦！
你，为刚刚心跳过速的自己感到羞愧……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