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祈り》微生暖

5、Chapter 5

　　祈知道自己性格中麻烦的地方——想了解她的想法，得主动去猜，猜中了方向提问，才能得到明确的回答。越是重要的事，除非被正面提问，而她也愿意回答，否则她不会主动去解释、去表达她的想法。

　　一方面是阅读障碍固有的影响，要理解对方的问题并找出回答已经很消耗心力，拐了弯的语言艺术自然敬谢不敏；另一方面则是自幼因阅读障碍导致沟通失败的经历，让她学会了沉默。
　　被带到五条家之前的记忆，在幽闭和实验的四年中，已经几乎忘光，只有无法将本意传达给对方这一点，因为无论在哪里都一样，牢牢地在祈性格上刻下了痕迹。

　　一开始只是表达的用词不够准确，或是跟不上交谈的节奏，当引起了对方的误会、或是被对方注意到语言的障碍，越是着急想解释，越是增添误会和混乱，最后只能以发脾气大哭收场。笑她口齿不清的人，故意曲解她的话等着看她发脾气砸东西的人，连在她人生中凑热闹的都算不上，但谁又能苛求一个年幼并孤立无援的孩子懂得许多大道理，跟她说没关系，对方误会你也只不过多责骂你一通、或是多进行一场实验？
　　祈从摔打之中摸索出保护自己的方法，就是闭嘴。她再怎么努力解释，对方也只会得出对方希望的结论，就像即使她反对实验仍要继续一样。

　　五条夫人是第一个愿意耐心跟她话说的人。在祈以为不过是住处从五条家侧院挪到正院、待遇不会有什么改变而拒绝交流的时候，五条夫人不厌其烦地尝试让她开口，零食玩具五条悟，想到的都拿来试一遍。五条悟因为连续被老妈当工具人，一边抱怨一边把人偶般不给反应的祈揉圆搓扁、祈终于指挥犬去咬他的时候，五条夫人非但不阻止，反而把她抱进怀里，念叨着早就想要个可爱的女儿了。

　　发觉猜中祈的心思时、祈会下意识地作出反应，五条夫人没觉得麻烦，把它当做文字选择游戏，每天刷祈的好感度，甚至表示这种可以无限试错直到选中正确答案的玩法太轻松了毫无压力。
　　祈曾尝试过更积极地回应，被五条夫人和五条悟共同制止了。五条夫人是看出，得到温暖的祈害怕失去，无意识地讨好她。五条悟的理由更为直接，拼命学习而学不会的祈烦躁到一点就炸，殃及池鱼害他一边担心被下黑手、一边被教训欺负祈太过了。

　　五条夫人不拘小节，不涉及原则问题都是“嗯嗯，听你的”；五条悟散漫跳脱，从来都是“你说完了？行，听我的”。尽管祈狡猾又恶劣地缩在自己的壳子里，他们依然牵着她、推着她、拽着她向前走。
　　因“五条”蒙受的不幸，五条加倍弥补了她。祈心底早已认同五条夫人和五条悟的姓氏，把自己当做五条家的一份子，所以当五条悟问她想不想离开五条家时，她感到迷惑，感到茫然。五条夫人离世已近2年，五条悟的提问，是她想不想离开他……的意思吗？

　　祈不能确切理解五条悟的问题，但她没有问。她不知道心中的迷茫怎么表达，在当时的状况下，她对离开五条悟的回答，也的确是“想”。
　　祈知道自己性格差，但唯独不想被五条悟说教。

　　*

　　五条悟随手翻了翻连续的几张抽象线条和色块，扔到一边，把祈从地毯上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坐好。
　　五条悟没问她画的什么，祈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听见开冰箱拿果汁的五条悟前一句问她要麦茶还是红茶，后一句问——“你依然怕我吗，祈？”

　　祈的心脏骤然收紧。
　　束缚，解开了一个。

　　五条悟把祈的沉默当做了默认。他给祈拿了麦茶，自己喝着果汁随意地丢出第二颗惊雷。
　　“你想画‘无量空处’吧。你没见过我展开领域，怎么感受到的？你的领域，或者术式？”

　　“悟。”祈按着“砰、砰”强烈跳动的心脏，心悸后的空乏感扩散到全身。她对五条悟伸出手，说：“抱一下（抱いて/だいて）。”
　　五条悟的拳头砸在祈头顶。

　　“注意你的用词！”
　　“唔？”
　　祈不明所以。要她区分普通拥抱和亲密拥抱的微妙语感实在是为难她，五条悟只能怪他自己优先往歪了想。

　　尚未复健的身体行动困难，祈抓着五条悟的手借力站起来，在地上坐了太久而麻痹的双腿立即打弯，在她跌坐回沙发之前，五条悟架住她，如她所愿把她抱进怀里。
　　“我怕过悟。悟，站在天上，眼里谁都没有。”

　　“我哪有？我明明超亲切。”
　　祈用了过去式，五条悟有闲心为自己正名。跟祈交流需要时间，他坐下，从背后把祈圈进怀里。
　　“悟，不方便说话。”
　　祈对这个姿势提出异议，五条悟抬手盖住她的眼，让她枕到他肩上。
　　“闭上眼睛就没区别了。来，慢慢说。”
　　五条悟硬扯的理由，祈并不是特别信服，但也不特别介意，就窝在五条悟怀里，从头开始陈述。

　　曾经的祈，眼中只有五条夫人、五条悟以及犬这两个半存在，虽然也会用乖小孩的保护色礼貌地和五条家的家仆们相处，但他们都是外人。五条悟的情况也差不多，他金光闪闪的各种名号过多，要接触的人比祈多了不知多少倍，但是能真心相处的，母亲是一个，祈算半个。五条夫人去世后，失去了避风港，两个半大的孩子携手扛过了五条家的风浪，那段时间对方是自己唯一的支柱，感情日渐亲厚。

　　改变的契机是五条悟入学高专。他有了实力上同为特级咒术师、脾性也臭味相投，合则勾肩搭背、不合则大打出手的笨蛋友人夏油杰。祈用不了咒术，特殊的天与咒缚也使她必须尽可能避开禅院、加茂以及其他咒术界上层的视线，她无法入学高专。老师、同期、后辈，五条悟的人生开始接纳新的伙伴，于是不可避免地从祈身边走远了。

　　祈以为自己没那么在意，她习惯把有限的思考力用在刀刃上，故而对自己看不见摸不着的高专诸事相对漠然。但五条悟越来越把高专挂在嘴边，她越来越从五条悟的人生轨迹中消失，祈开始慌乱。失去五条悟，和把她重新关回密室又有什么区别？

　　在和伏黑甚尔的战斗中脱胎换骨、并因实力暴涨和天内理子之死对人的价值改变看法，五条悟的骤然成长引爆了祈长久积攒的不安。五条悟看她的眼神，仿佛是把她放在天平上先称量过，判断她暂时重于另一边，然后才看见她。
　　五条悟必须在这里为自己辩护。他当时因为天内理子的事，一看到祈，考虑的都是五条家对她的伤害，真要说用天平称量，也是思考怎么弥补亏欠，万万没想到祈脑补了另一出戏。

　　“悟，独断。我，软弱。”
　　五条悟十分清楚自己得天独厚，也理所当然地支配着这份不平等。五条夫人在世时，祈将感情寄托在五条夫人身上，五条夫人去世后，寄托的对象变成了五条悟。忽视祈的想法擅自决断的五条悟，不问也不表达自己的疑惑和不安的祈，两人的糟糕性格加成，最终压垮了祈。
　　五条悟“要不要离开五条家”的提问就像一个印证，虽然还询问着她的意见，但祈对他完全无足轻重的那一天已然逼近。祈选择从死线前逃走，而五条悟果然没有挽留。

　　“怎么克服的？”
　　“唔？”
　　“问你领域展开的契机。想通了我一点儿都不可怕，其实超可爱？”
　　“悟，更可怕了。站在天上俯视，却能融入地面。”

　　祈奇妙的比喻五条悟倒是听懂了，想说强得超出规格的他融入日常社会这就叫亲切才不可怕，又想到曾想融入最终与社会割裂的夏油杰，他没再辩驳。
　　“领域展开，因为我不怕了。辜负了母亲大人的教导，把悟的认可当做唯一价值，我错了，大错特错。”

　　说着想去五条悟不知道的地方、拒绝了五条悟送行，从离五条家最近的巴士站上车，祈就开始了长达半年的迷路之旅。最初的几天非常混乱，渐渐地祈发现，比起没人能伤害她，99.9%的人根本不会留意她。买车票买食物，训练有素的店员不会对她的语言障碍流露任何不耐烦。同时，只要她不露出马脚，天与咒缚也帮她躲开了咒术师的观测。咒术界啊五条家啊，忽然离她无限遥远，她只是一个随意乘车迷路的旅行者。
　　遇见佐仓的时候，祈已经完全习惯了迷路到哪里就在哪里看风景的生活。而佐仓又为她打开了全新的局面。佐仓依赖她，一如她当年依赖五条夫人。即使失去五条悟，她也有独一无二的价值。

　　“悟没有我，一样活蹦乱跳；我没有悟，也可以。我不再怕了，失去悟。是我的人生，悟不是出发点。”
　　“……”
　　没有他参与的成长。虽然祈终于看见她自己是很可喜可贺，但说不害怕失去他、人生不属于他，五条悟非常委屈。祈说要走并且不准他管，他才放手的，又不是他真的想丢开她。

　　“你喜欢我吧，祈。”
　　“嗯，我喜欢悟。”
　　“失去我也没关系？”
　　“没关系。”

　　从告白快进到被甩。
　　五条悟松开手，祈清澈的双眼和她的话语一样坚定。

　　“悟喜欢我？”
　　“需要问吗。”
　　“我不在，会困扰？”
　　“……不会。”

　　祈抿唇笑了。
　　“现在，吻我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