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灵驹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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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来了贵客，晚饭自然不能只是一碗汆肉下面就能了的了，钱兰芝兴冲冲杀了只鸡，一半红烧，一半拿瓦罐埋在灶间煨了，又浸泡了小半盆米面，等明早起来就能拿喷香的鸡汤下面了。
贾存光还将自己收了大半年的酒搬了出来，本来他是想留着等年三十那天开封的，但现在女婿来了，还管什么三十不三十的，今天就喝上！
等一家人都围着方桌坐下，中间是一盆热腾腾的鲫鱼豆腐汤，边上是才出锅的红烧鸡，光是这两道菜，就引得人口水直流了。
“都坐都坐，你也来坐下。”钱兰芝招呼着阿胜。
阿胜自认是下人，端着碗打算坐去一边的，现在被钱兰芝拽着不肯放手，他脸憋得通红：“我，我还是坐边上去吧。”
叶长青遂笑道：“叫你过来坐，怎么还客气上了呢？平日在我跟前也没见你这样啊。”
阿胜被自家少爷给戳穿，干脆也就不装了，他说：“我这不是给您长脸吗？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小的我也就不客气了。”他说着在末位坐下。
叶长青指着他向众人笑道：“瞧瞧，这才是这小子的真面目啊。”
贾存光呵呵笑道：“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不要客气，啊，来，都满上满上。”他端着坛子就要给叶长青倒酒。
叶长青哪敢让他的泰山大人服侍自己啊，赶紧站了起来，接过贾存光手里的坛子，先给他倒上，又向钱兰芝道：“伯母也喝点？”
钱兰芝素日是不怎么饮酒的，但今日高兴，也就端起了杯子。
两个弟弟妹妹年纪小，自是不给他们沾酒的，叶长青又转向了贾春秧：“你呢？”
贾春秧抬眼望了他：“你替我喝了吧。”
叶长青就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
贾春芽拿胳膊肘撞了撞贾春阳，嗤嗤偷笑。
“还有我还有我！”阿胜拿起了自己的杯子，满眼期待地看了他家少爷。
叶长青还真就给他倒满了。
阿胜于是嘿嘿笑着：“少爷这可是头一回给我倒酒呢，我今个可真是沾了您家的光了。”他向上首的贾存光笑道。
贾存光哈哈笑着，见大家手里都有了酒，便率先举起了杯子：“那咱们就先走一个？”
于是有酒的端酒，没酒的端鱼汤，陶瓷相碰叮当作响。阿宝似乎也被这氛围所感，蹲坐在桌边汪汪叫了两声。
一杯酒下肚，叶长青心中感慨：这不比回家来得温馨热闹？
晚饭过后，因先前租给叶长青主仆住的屋子如今都堆满了贾春秧的嫁妆物什，只能委屈他和阿胜今晚与贾春阳睡一间屋了。阿胜原本还要推辞，说自己睡柴房就行，被钱兰芝断然否决。
“若是春夏，柴房自是好睡的，可如今这寒冬腊月，柴房又漏风，睡一夜明早起来铁定脑袋昏昏。都一桌吃过酒了，还怕睡一张床吗？”钱兰芝抱来被子笑道，“你要实在不想睡床上，我把竹床拿过来，给你垫厚点，你就睡上头也行。晚上把炭盆留给你们。”
阿胜连连道谢。
等众人都拿热水洗漱过了，便吹了蜡烛油灯，躺下睡觉。
阿胜睡得最快，没一会儿就听见他在打呼了。惹得贾春阳忍不住起身，借着地上炭火的光看了他：“阿胜哥这可真是鼾声如牛。”
叶长青憋了笑：“你等着，我马上就叫他歇了。”说罢他从被子里伸出手去，一把就抽掉了阿胜垫着当枕头的棉衣。
果然，鼾声立马就止了。
贾春阳惊奇：“这是什么法子？竟能如此立竿见影。”
叶长青将棉衣扔到阿胜被子上，笑道：“这都是我多年得出的经验。”
两个人重新躺回了被子里。贾春阳晚上多吃了点，现下正好睡不着，他听着边上叶长青似乎也没睡，干脆问道：“姐夫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了？”
叶长青便一一给他数了，竟有三四十处城镇。
“真厉害。”贾春阳由衷羡慕，“我迄今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鹿泉镇了，连凤仪县都没去过。”
叶长青安慰他：“你还小呢，如今正读书，以后考功名，别说凤仪县，便是江州，京城，都有你去的时候呢。”
贾春阳人虽不大，可也听学里的先生说过，就从他们灵驹村到京城，没有几十两盘缠是不够的。更何况京里东西又贵，吃穿住行样样都要花钱，就他们家这样的情况，也不知可供得起他去一回。万一不能一次就考中呢？
叶长青察觉到他情绪低落，便问：“你可是在为资费烦恼？”
贾春阳大惊：“你怎么知道？”
叶长青笑道：“我琢磨着你除了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烦的了。你父母姊妹和睦，供你一人读书，你自然也担心前程，压力定不小，生怕因为自己而拖累了家里人，我说的可对？”
贾春阳轻轻嗯了一声。
叶长青想着若是他弟弟能有贾春阳一半的懂事与听话，那他也不至于与叶长平生分至此。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你现在就安心读书，往后考功名，自有我替你打点资费，你不必忧心，往后不要再分心了。”
贾春阳喃喃道：“可是，这样不太好吧，花你的钱……”
叶长青笑着敲了下他的脑袋：“傻小子，你既叫了我姐夫，姐夫给小舅子花钱怎么了？只要我乐意。”
贾春阳捂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姐夫的钱还是给姐姐花的好，我不要。”他定定望了粗布帐顶，轻声道，“姐姐她以前受了很多委屈，她都不说的，可我知道，她也会一个人偷偷地哭，然后再装作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我也不晓得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到她，就只能拼命地念书。本来想着等我考中了，做官了，就把姐姐接过去一起过好日子，不再受村里人的笑话。结果现在半路杀出了姐夫你，我倒没机会了。”他笑。
叶长青却是笑不出来，贾春阳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都能察觉到他姐姐的苦楚，可见她以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他只恨自己来晚了。
“所以姐夫，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姐姐好。你要是敢对她不好了，我会第一个去跟你算账的。”贾春阳道。
叶长青暗暗攥紧了拳头：“我会的。”
次日清晨，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已经停了，清冷的气息透人心脾，贾春秧望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干净得不似人间。她还舍不得踩上无瑕的雪地，阿宝却是毫不在意，冲进院子里乱画梅花。
她被活泼的阿宝逗笑，自己搓了搓手，转身进了厨房。
埋在灶间的陶罐被她给掏了出来，吹净盖子上的草木灰，她揭开盖子，扑鼻的香味瞬间蔓延开。她拿筷子轻轻戳了下，骨肉轻易就分离了，可见炖得熟烂。
今日腊八，还得熬上一锅腊八粥，才算是过了腊八节。
等大家都起来了，腊八粥也熬好了，鸡汤下米面也端上了桌，贾春秧还在面里埋了个茶叶蛋。
因叶长青和阿胜是客人，只他二人有鸡汤米面吃，这让贾春芽馋得不行。可当着她娘的面，她到底不敢说出来，只眼巴巴地瞅着，原本香甜的腊八粥也难以下咽了。
叶长青见此，将自己的碗推给贾春芽，笑道：“我早上不惯吃荤腥油腻，要不你跟我换换？”
“真的吗？”贾春芽眼前一亮，就要把自己的碗推过去，却被钱兰芝瞪了一眼，她只好又悻悻扒拉了回来。
“没事，你吃吧。”叶长青还是将两个人的碗掉了个个儿。
钱兰芝无奈道：“你别见怪，这丫头嘴馋，客人的饭也要抢。”她说着又伸手戳了下贾春芽的脑袋。
叶长青心知他们这样的人家一年到头也舍不得吃几顿好饭菜，多是日日清粥寡面的，因此也只笑道：“不妨事，我这几日脾胃失和，正好用些清淡的。”
阿胜听他家少爷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好吃这碗鸡汤米面了，便对贾春阳道：“来舅老爷，你以后可是要当官的人，今日吃了这碗面，来日也记着点我阿胜的好。”
贾春阳年纪小，被他这么一说，还怪不好意思的，连连推辞。
叶长青向阿胜道：“让你吃你就吃吧，难道你脾胃也失和？若是这样今日家去你也别吃荤腥了。”
阿胜这才笑着端起了碗。
用过早饭，趁着天晴，叶长青打算回鹿泉镇去。
贾春秧家人知道他是先来的这里，若是他亲爹继母知道了，定要不高兴，也就没多作挽留，只给他装了秋季的新米，窖里收的山芋花生马铃薯，又有自家打的菜籽油，做的炒米糖，等等给他装了一车。
叶长青本要推辞，但架不住钱兰芝和贾存光的好意，只能收下。
临走时贾家人送他到院门口，钱兰芝往贾春秧手里塞了一只铁盒子，道：“正好你顺路往你奶奶家去一趟，这盒炒米糖给你几个弟弟吃。”
贾春秧知道这是她娘要她再送一送叶长青，叶长青也心知肚明，阿胜更是机灵得不得了，驾着马车故意落后一段距离，好让他二人说说话。
雪后村中寂静，偶尔有哪家的狗在叫，都显得异常响亮。
贾春秧和叶长青并排走了一段路后，她见四下里无人，便让叶长青抱了铁盒，自己则掏出个深蓝色的荷包来，递给他笑道：“这是前些时候做冬衣剩下的料子，我看放着也是浪费，干脆给你做了个荷包。不是什么好料子，针脚也粗糙，比不得你常用的，你要留便留着，或者拿着赏人也可。”
这可是她头一回给自己送东西，叶长青喜不自胜，连忙接过，前后左右怎么看怎么喜欢：“这是你送我的，我自然是要好生收着了，如何送得人？”
他见那荷包上还用丝线绣了两只春燕，杨柳依依，青翠欲滴，栩栩如生，不禁又赞叹道：“你这手艺比我见过的绣娘做得都要好。”
贾春秧笑：“你就取笑我吧。”
“我说的是真的。”他认真道，心里高兴，又指着那两只小燕儿问她，“这可是你我，成双成对，比翼双飞？”
贾春秧被他说得脸红，伸手就要夺回来：“就你想得多，不给你了。”
这荷包都到自己手里了，叶长青哪肯再还给她，举着笑道：“那可不行，都说了是我的了。”
贾春秧见抢不过他，便夺回了铁盒，指着前面的岔路口说：“你往东，我往西，就此别过。”说罢就要走，却被叶长青一把给拉住。
“赶明儿你再替我做个香囊吧。”他凑近贾春秧说道，“还要绣成双成对的那种。”
贾春秧劈开手：“你想得还挺多，没空。”
叶长青一想也是：“婚期临近的确要忙的事多，没关系，待我们成了亲，你就有的是时候了。”
贾春秧再听不下去，她推着叶长青：“行了你快走吧，待会儿中午了，我家可不会再留你的饭了。”她又招呼了后头的阿胜，叫他快些过来。
叶长青攥着荷包，坐到车上笑道：“年后你可会上镇上？”
贾春秧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上元节那天的打算，想了想道：“倒是不去的，估计是在舅舅家。”
叶长青明显有些失落，但随即又打起了精神，望着她笑道：“无妨，横竖过了年，三月也就不远了。”
三月是他们的婚期，他这样说，贾春秧心里如何不明白。她不搭理他，只催促着阿胜快走。
阿胜也不是个省事的，他扬起鞭子笑道：“三月就来接少奶奶咯。”
他这嗓门怕是半个村子里的人都听到了，气得贾春秧抓了把雪就要扔他们，奈何马车一骨碌就跑开了，雪团砸了个寂寞。
偏偏叶长青还从车窗里伸出手来，冲她挥舞了两下。贾春秧觉得，他就是在嘲笑自己没砸中。这个人，哼！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灵驹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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