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亦爱自由》闲余有生

32、第三十二章

　　“亲人去世，是需要时间来淡化忧伤的，奶奶非常疼爱你，而你也非常爱她，你伤心、难过，不过是人之常情，并不柔弱。不过，如果一直被忧伤牵制自己的情绪，那的确是心性柔弱了。可是，我认为，柔弱，不过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你才有机会放纵自己的忧伤；我父母很早就下岗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没有退路，只有把自己豁出去了，可即便如此，我依然被生活欺负，我只有拼命掩藏自己的胆怯和无助，更用力地回应生活本身。天分是一半，剩下的那一半是被生活逼出来的。你是没有被生活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或者你还没有找到最想成为的那个自己，所以体内的能量没有被激发出来。”张超凡并不掩饰自己的犀利：“不过，我相信你会超越你自己，成为你最想成为那个人。你在新生晚会上的唱的歌、跳的舞，和平时的你很不一样呢！你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如此有力量和感染力吧？”

　　“我曾经想成为一名救治伤患的医生或者攀登最纯粹的艺术高峰：数学，可是现在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最想做什么事情，我的生活全部被打碎了，我一面毫无头绪，一面满脑子各种念头在不停吵闹，时常觉得头疼欲裂。我现在每天只是在惯性的推动下，习惯性地读书、听课、吃饭、睡觉，其实内心一片空白荒芜、兵荒马乱，或许有一天我会彻底奔溃，也或许我能一点点把自己重新拼接完整。”赵宁远哀叹道。

　　“上次在文艺汇演的现场，我听到你们系里有同学说你是哲学院招生以来，高考分数最高的学生，而且是数学成绩满分的理科生，我想你的智商超级高；你又有这样的家庭背景，学什么专业其实并不重要，只要你头脑清楚、性格坚韧、善于和人相处，无论你选择做什么事情，我想你都会有所成就的，关键是你能下定决心去完成一件事情、实现一个目标。目前，你不过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让自己遗忘，让自己面对，然后做出选择。不要着急，时间会让很多东西清晰起来的。”

　　“谢谢你，超凡姐姐！合君哥哥的妈妈在多年前出车祸，双腿无法走路；你自小经济困顿、父亲在外地躲避债务，母亲柔弱无力；子楠自小没有母亲；茹意姐姐自小父母离异，父不疼母不爱，夹缝中求生存；还有厚无哥哥，自小没有父亲；可是你们五个人都心怀阳光，认真生活，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前行，我想这是生活对你们的磨砺，你们将苦难转变成了养分，而不是毒药。而我的生活过于顺遂，唯一的缺憾就是父母不在身旁，尤其是很少见到母亲，我和母亲的关系很疏远，可是爷爷、奶奶、姑姑、厚无哥哥，包括爸爸，都很爱我，一直在身旁陪伴着我，我似乎并不介意母亲是否存在。可能就是因为一直以来，我被保护的太好，当生活突然出现大的变故时，我一下子就被打懵了，不知所措。难道真的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是真的注定要承受重任，所以要经受劫难吗？”赵宁远苦笑起来。

　　“古人的经验总结，大多都是有道理的。每个人都有各自需要承受的使命或者选择。陈合君的妈妈现在可好？身体恢复得怎么样？”陈合君妈妈的情况，让张超凡有些意外。

　　“顾阿姨原来是高中的英语老师，出车祸后，只能坐轮椅，不方便上班，就辞职了，后来她考了外语系的研究生，毕业后在出版社工作，做英文著作的翻译工作，主要在家办公，还办了英语培训班，生活很充实，收入也不错。我和合君哥哥一起跟着她学了两三年的日语，她很喜欢杰克逊，我和合君哥哥喜欢MJ就是受她的影响，她好几年前就买了全套的MJ音乐全集。我每周都去看她一次，厚无哥哥也每周去给她做一次腿部保健。下一次，我们一起去看她，你肯定也会喜欢顾阿姨的，顾阿姨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好呀！宁远，你真的很幸运，有这么多人疼你、呵护你，而且他们都如此优秀！我爸妈这么大年龄了还要闹离婚，没钱又没见识，不知道他们怎么好意思闹腾？我还要给我爸打电话，对他威逼利诱，让他同意和我妈妈一起搬到市里居住和生活，让我大姨管着他一些，让他安安分分和我妈妈共同生活，在市里找个靠谱的地方工作。县城的房子卖了，在市里买房子，钱肯定是不够的，我还要再拿出来一些钱贴补，我自己想在上江买套房子的计划就又得往后推迟了，你看我这生活才是柴米油盐、鸡飞狗跳、欲罢不能！家庭条件好，是优势而不是劣势，你一定要转换思维角度、善于运用这难得的优势！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吧，肯定温馨而快乐！”张超凡并不掩饰她对赵宁远的羡慕。

　　赵宁远便开始缓缓的讲起她和爷爷、奶奶、姑姑和哥哥一起生活的、那么多年的幸福时光，当然还有陈合君、顾晓萌阿姨，那是诗情画意、温馨友爱的18年时光。

　　张超凡安静地听赵宁远诉说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心想：这是一个一直被命运眷顾的女孩，一直生活的如此纯净和安宁，所以初遇人生风雨时，便惊慌失措，她没有像自己一样过早地看清生活的残酷、人性的卑劣，从而过早的长大甚至衰老，早已铁石心肠、刀枪不入了。

　　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来，粥也早已熬好，阳台上的一排植物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悠然自得，房间里弥漫着饭香，家的味道让人心神安宁，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并不饿，推心置腹的交谈，让两个骄傲、聪慧的女孩子放松而愉悦，两人都明白“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所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惺惺相惜之情让这样一个傍晚如此难忘。

　　8、9点时，两人才觉得有些饿了，张超凡给两个人各盛了一碗白粥，就着凉拌的海带丝，十分可口。两个吃过饭，便先后洗漱，进入各自房间。倾诉不能解决问题，却能让抑郁的心情得到舒缓，两个人的情绪都轻松很多，赵宁远也难得的早早进入梦乡。

　　清晨的眼光照进房间，赵宁远醒了过来，受伤的腿还有些隐隐做痛，昨天的倾诉似乎带走了心中的郁闷之气，和张超凡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她觉得心里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堵了。她躺在床上，看着明媚、柔和的阳关，静静想着：太阳每天都会照样升起，而人却不会，我们每一个人终归都要离开这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相遇或永不相见，奶奶想见到的，一定是那个最好的小远，而不是在悲伤里沉沦的小远。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加油，赵宁远，相信你也会成为最好的那个自己的！”

　　接下来的几天，张超凡又开始在书房写作，除了早上和中午去食堂买两个人的饭，她就没有下过楼。

　　赵宁远的烫伤一天天变浅，走路的时候，不再那么身体僵直、小心翼翼了。她在房间里看书累了，就到客厅里画画，这次她把视线向后大大的撤了一步，撤到沙发后面，站在餐厅和客厅衔接处看窗外，中心还是那盆君子兰，但近有沙发，远有窗外的树木，四层结构，她静静地画了三天，可能因为慢工出细活，赵宁远感觉整体构图和细节处理比上次画一株君子兰好了很多，心里有些欣喜：看来搁置了一年多的手感要找回来了。

　　赵宁远还请陈合君帮她组装了一台电脑，买了一部手机。十月之后，天气渐冷，她准备此后就在201学习，不去图书馆或者公共教室上晚自习了。陈合君要做实验、要参加小组讨论活动，并不能每次都和她一起上晚自习，而她又不愿意一个人去公共教室里上晚自习，经常会有男生有意或无意靠近她，让她很不自在。

　　尤其，那天晚上张超凡半玩笑半正式地谈论起她和陈合君之间的关系，让她意识到自己太粘陈合君了，陈合君自然是希望两个人多待在一起的，可是既然自己无心于此，就要保持适当的距离，毕竟两个人都长大了。她已深深地体会到一段男女恋情如果不能善终，对彼此的伤害太大了，曾经的情越真、越深，伤害就越深、越久，最后不要说做朋友，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已经伤了厚无哥哥，绝不能再伤害合君哥哥了，她要和合君天长地久地亲近，而不是一时的曾经拥有，那就只能平平淡淡，才可细水长流。陈合君是她如此珍视的朋友、兄长，她希望两个人的亲近天长地久，而不要像夜空中的流星、雨后的彩虹、子夜的昙花，一闪而过。

　　赵宁远用自己的新手机给爷爷打了电话，告诉老人自己十一期间留在学校写论文，就不回去陪他了。10月6日是重阳节，若在以往，赵宁远和罗厚无会一起给爷爷、奶奶做一桌老人爱吃的菜，姑姑会拿出她自己酿的米酒，爸爸大多也会赶回来，一家六口欢声笑语，好不惬意。即使自己心里再抗拒，不想回那个生活了15年的家，可是最难过的人，应该是爷爷吧，赵宁远希望爷爷比自己开心些。

　　赵向阳自然知道孙女在说善意的谎言，不过她能主动给家里打电话，还把新手机号告诉自己，已经让他很欣慰了；罗厚无也打电话回家了，说自己要在学校帮朱教授校对书稿，他已经决定出国留学了，已经在做相关准备了。望着冷清的家，75岁的老人叹息一声，历史的遗留问题，也只能指望在时间的流淌中得以解决了，厚无终于愿意出国，那些潜藏问题永不发作的把握性就大了很多，总算是一个好苗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