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02回 赵家有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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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宣政元年（公元578年），武陵县。
莲子湖畔的崇德寺是附近几个县城剩下的唯一一座寺庙，今日正赶上庙会，纵使寺庙佛学破损严重，仍是吸引了不少的香客到来，穿梭于商贩的摊子之间，鼻尖是寺庙轻烟，心头却也难以搁下一片宁静，正是如此逍遥，这般繁华。
崇德寺的墙根下支了一个摊子，摊子后面俨然坐着一位眉清目秀，美须俊髯的书生，此时正手捧香茶，品得津津有味。书生听着文人骚客观湖所作的诗句，口口声声的忠君报国，仁义道德，倒觉得比不过那一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情歌动听。
书生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副对子，右书：“一字生花能测祸福吉凶”，左书：“七片竹签善卜天地玄黄”，横批五个字“神算子是也”。
烟花三月，莲子湖畔，青灯古佛，垂柳扶风，正是风景无限的大好时光。书生望了望看到他就急急躲开的人群，不耐烦的将杯子摔到桌子上。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人上钩，难道真的应该改在勾栏院就地摆摊？
正在书生气恼的时候，一个锦衣华服的胖男人坐在了摊子前面，身后跟着的家丁立即将摊子围住，声势着实有些吓人。
书生不动声色的收回心神，见到胖子肥硕的脸蛋和眼角那颗长出毛发的大黑痣，立即倒尽了胃口。“老爷是要测家宅还是姻缘啊？”
“测财运。”家丁立即说，胖子点点头，打开折扇扇了起来，丝毫不理解春寒料峭的意味。
“请老爷写出个字来，让在下瞧瞧。”书生说着递出笔墨纸砚，家丁接了过来，将纸铺在另一个家丁的背上，胖子拿着笔，想也没想就在纸上写了一个“金”字，递给了家丁，再转交到了书生手上。书生只瞧了一眼，便问道：“家中可有池塘啊？”
胖子冲旁边的家丁点了下头，家丁便答道：“不错，我家老爷酷爱水景，府中水榭亭台颇多。”
书生眼珠一转，笑道：“想要财神相助，又有何难。”
“先生指教！”胖子终于忍不住，问道。
书生答道：“今日你的财神立于东南，你只需在东南方的勾栏院的东南墙下站上一盏茶的功夫，自会有财神相助。”
“勾栏院？那不是家妓院么？”
“不错，就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
“只需如此？”
“只需如此。哦，记得要从柳儿街走过去。信不信由你。”书生说罢闭目不语，好一会儿才睁开一只眼，见到胖子已经不见了踪影，立即收了摊子，伸头往柳儿街望了望，急忙往东南方向赶去。
待到算命书生赶到勾栏院门前的时候，胖子真的已经站在东南墙下，衣摆上全是泥巴，正一边用扇子敲着家丁的脑袋，一边大呵斥着，叫骂声整条街都能听得到。
“哼，就知道你从柳儿街走要摔跤！”书生连忙躲进横跨莲子湖的勾栏桥的柱子后面，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勾栏院就在莲子湖沿岸，如果顺着湖畔走，不出一会儿便可到达，之所以要胖子走柳儿街，就是想让他摔一跤！她一把揪掉下巴上的胡子，顿时疼的哇哇大叫，眯着眼睛揉了一会儿，才摘下帽子，一头青丝立即如瀑般泻下，妆点出她白皙的脖子、粉嫩的脸颊和樱红的嘴唇，正是发如洗墨，唇如点朱。纵然如此，仍是比不上那一双杏核大眼，其中的灵动狡黠，少一分便是沉闷，多一分便是危险，连湖上最最耀人的波光也不及那对眸子十分之一明亮！这哪里是书生，赫然是一个纤纤少女。
此人便正是赵兰陵。
勾栏院的二楼倚着许多娇艳的女子，坦胸露背，一看便是烟花中人。其中一个正看到躲在巷口的少女，立即大声招呼起来：“呦！看看谁回来了！”
赵兰陵吓了一跳，立即对着女人们摆出肃静的手势，逗得姐妹们忍不住低笑道：“不知这回是谁倒霉！”
兰陵顾不得许多，趁着胖子不注意，一闪身就钻进了勾栏院。这时刚过晌午，勾栏院的姑娘大多刚刚起身，此时也只有头牌的春夏秋冬“四愁”，正在大堂闲晃。四位姑娘一见少女回来，立刻围将上来。
身材丰满的女人一把揪住兰陵的领子，厉声问道：“死丫头！你说昨天亥时三刻来的客人便是我的真命天子，可那人是个跛子！”
“春愁姐，别不知足，那人不是给了你一个大元宝么！”
“那怎么一样啊！”
还没等春愁教训完，其他三个姐妹就吵开了，叽叽喳喳的说兰陵耍赖皮，算命只给算一半。兰陵着急去戏弄胖子，哪里有空听这些唠叨，瞧见空子就钻出了包围圈。
“哎呀，夏愁姐，秋愁姐，冬愁妹妹，你们嫌我算得不好，可以找我娘啊！我这还忙着呢，借过了啊！”说罢，没等姐妹们回话就跑上楼去，直冲进最里边的房间，正好看到刚刚起身的宝娘在洗脚。
“今儿个吹什么风，回来的这么早？”宝娘打着哈欠问。
兰陵只顾傻笑着拉出宝娘插在木盆里的双脚，端起洗脚水就往窗边走，边走边说：“娘，你这洗脚水来的真是时候！”
“你又要祸害谁！快给我把盆放下！”宝娘连忙穿上鞋，抢过兰陵手里的盆。
兰陵不乐意了，撅嘴道：“我才没祸害那胖子，我给他测字，他想也没想就写了个‘金’字，可是偏偏家中水多，这根本就是犯个‘淫’字嘛！可见夫不专、妻不贤，一家子砸碎！我这是替天行道啊！”
“你少贫！一定是他盛气凌人得罪于你，才要受着你欺负！就是因为你这睚眦必报的性格才这么大了都嫁不出去！”
“娘！”兰陵被说中痛楚，忍不住瞪了宝娘一眼，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盆，道：“那人面带凶煞，如不受这水灾，必定死于非命，我这是积德！”
宝娘半信半疑，但是事关人命也不好再阻止，又不忍看这丫头欺负人，干脆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赵兰陵就知道这招百试百灵，只要一说是要救人性命，娘就一定不会横加阻拦，奸计得逞，快快教训那胖子才是正事！想着便端起洗脚水就来到窗下，打开窗户，看也没看，直接倒了下去。
兰陵扔下水盆就忍不住发笑，却半天也听不到那胖子大叫，这才发觉刚才和宝娘扯了半天皮也没听见胖子的骂声，心中不免奇怪，连忙打开窗子向下望去，却看见墙根下坐着一个身着暗红色怪异服饰的男子，浑身已经被洗脚水浇了个透。
兰陵忍不住大笑出来，喊道：“哈哈！喂！我娘的洗脚水味道怎么样？”
男子抬头看过来，兰陵才发现他左耳上带着个又长又大的古怪耳环，竟是个眉目如刻，英挺俊朗的年轻人。他浓眉微皱，眼神恍惚，像是思考又像是询问，眼里稍纵即逝的茫然看得人心里一动。男人黑发束在脑后，散落于肩侧，尽管沾满水珠，却毫无狼狈之感，竟也如出浴一般赏心悦目。
兰陵正欣赏得愉快，忽然感到一股杀气向自己袭来，还没反应过来，楼下的男子已经跃上窗棂，兰陵惊得后退两步，回神时已经被扼住了喉咙！
“你是哪伙的？宇文赟？还是拓跋建功？”男子低哑的声音沉稳而压抑，但是仍能听出其中的虚弱。兰陵打量了男子一遍，果然在他腹部发现一大片血迹。
“说！”男子将兰陵压倒在床上，慢慢收紧手掌，兰陵感觉呼吸一滞，拍打着男子的虎臂，急忙答话：“我只不过倒洗脚水而已……”
男子眉头皱起来，对这样的答案有些难以应对。
兰陵见男子分神，毫不犹豫的曲起膝盖，狠狠地撞在男子腹部的伤口上，男子闷哼一声，却坚持着没有失去意识。兰陵见算计不成，心中大呼不好，干脆闭眼等死去了，谁知男子却放开了掐着兰陵喉咙的手。
兰陵见状连忙爬出他的怀抱，躲得老远，男子脸上全无血色，虚弱的趴伏在床上，腹部的伤口不断的渗出血来，再这样下去，恐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多……多有得罪……姑娘莫怕……”男子断断续续的说道，“我马上就……离开……”
“啊？”兰陵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来路不明，若是救活了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正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官爷！官爷！姑娘们还睡着呢，这么闯进去可怎么得了！”
“让开！耽误了抓人，你有几个头都不够砍的！”
兰陵和那男子都被这对话吓了一跳，男子勉强起了身，过来捉住兰陵，掏出腰间的弯刀架在她脖子上。
“你要干什么！”兰陵惊道。
男子虚弱一笑，“等下官兵进来，我便……假装挟持姑娘，姑娘便不会……有嫌疑了。”言罢，又有几分支持不住，半个身子都压在兰陵身上。
兰陵嗔道：“你当官兵是傻子啊！”
这要是让官兵看见了，那还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她眼珠一转，连忙扶着男子倒回床上，脱光自己的衣服盖住地上的血迹，再打开被子，将自己和男子裹在一起。
兰陵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赶紧整理心神，大声喊道：“啊！啊！！！爷真神勇！都一晚上了！还这么有精力！啊！！”
被子里的男子苍白的脸上尽是惊异之色，兰陵顿感气恼，踹了男子一脚，小声说：“喊啊！”
男子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僵硬的喊出了声，当场就把兰陵气得岔气儿。
“娘子才神勇……”
门外，一阵诡异的平静之后官兵们哄堂大笑起来。“哈哈！宝娘！你终于让兰陵丫头接客了！怎么不通知爷们儿一声，我们也好来捧捧场啊！”
宝娘尴尬的笑道：“那这间就不要查了吧！”
“那可不成，上头的命令，说什么爷们儿得看上一眼！”言罢就推门而入，兰陵心知这色鬼定然是要瞧上一瞧的，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门一开，卯足了劲儿就叫了出来，声音尖利刺耳，连被子里的男子都被吓得一哆嗦。兰陵唯恐露馅，连忙用被子裹紧自己，将男子挡在身后，好让人看不真切。
“呦！爷的耳朵！喊这么大声作甚？事儿都办了还怕看！”官兵头儿捂着耳朵抱怨，兰陵眼中含泪，粉嘟嘟的小嘴撅了起来，委屈道：“官爷占奴家的便宜……”
官爷被兰陵娇嫩的声音叫的心里麻酥酥的，脸上露出贪婪之色，身旁的小兵忍不住提醒，官爷才回过神来，“咳咳！没问题，走吧，还有半个城要查呢！”
宝娘往床上瞥了一眼，神色担忧至极，但是有口难言，只得将官兵送出去，掩上了门。
脚步声渐远，兰陵呼出一口气，瘫软在床上，好半天也没缓过劲儿。
男子勉强坐起身，看到床上的姑娘只有一片红色的肚兜盖住起伏的胸膛，酥肩和玉颈裸露出来，犹如润滑的白玉泛着微微的光泽，一双大眼睛含满了委屈和疲惫，看得人一阵心神荡漾。
“吓死老娘了！你到底是谁呀？”兰陵看见男子苍白的脸上泛出可疑的红色，立即不悦。
男子尴尬的咳了一声，提起被子盖在兰陵身上，答道：“我叫拓跋徵。”
“拓跋？你是鲜卑人？”
“不错。”
“哦。”兰陵没再问下去。
拓跋徵微微一愣，问：“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被追杀？”
兰陵瞥了拓跋徵一眼，摊手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你还是什么都别告诉我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02回 赵家有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