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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01回 算命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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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天和二年(公元567年),临江县。
一座别院,两株梧桐。
一个中年汉子进了月亮门,停下脚步东张西望了一阵子,额头上的汗珠滑进眼睛里,十分的不舒服,汉子看看怀中两眼含泪的小姑娘,啐了一口,改成单手擒着,想要腾出另一只手来擦汗,谁知刚一动作,小姑娘的眼中精光一闪,张嘴便咬,疼的汉子手一哆嗦,小姑娘双脚得以落地,撒腿便跑,却不料马上又被汉子擒在手中。
“死丫崽子,敢在大爷手中作怪!”汉子怒道。
“柱子!快放开我!”小姑娘一边大喊,一边扑腾着。汉子唯恐被人发现,立即装出一副笑脸,安抚小姑娘,道:“兰陵丫头!休要闹,柱子哥带你去享福!”
兰陵抽着鼻子,恶狠狠的盯着柱子,道:“如若不放我走,你定有血光之灾。”
柱子听罢,刚要嘲笑,却见兰陵的眼中尽是笃定的光芒,心里竟也生起隐隐的不安。想不到竟被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唬住!柱子思及此,再不多想,干脆拿出腰间的绳子,一头绑住小姑娘的双手,自己牵起另一头,拉扯着小姑娘欲从杨府的后门溜出去,谁知门闩刚刚打开,身后就有人来了。
“这是要上哪儿啊?”那声音带着戏谑,带着玩味,又不失优雅。
兰陵忍不住望去,身后立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美少年,一双眼睛笑中带着凌厉,仿似一只盯着猎物的老虎,成竹在胸,要的只是捕猎瞬间的快感。
柱子一见来人,脸上立即冷汗涔涔,“少……少爷……小人带兰陵丫头去……买糖葫芦!”想不到少爷竟然会回到偏僻县城的宅院,柱子心中大呼倒霉。
“哦?”少年笑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汉子吓得低了头不敢说话。
“胡扯!”兰陵瞪了柱子一眼,愤愤道:“柱子说是带我去享福!屁!一听就是要捉了我去卖钱花!”
少爷被这小丫头说得愣,忍不住玩味的打量起来。这小丫头身着杨府下人的衣服,脑袋上沾了几片叶子,小脸儿被被眼泪鼻涕弄得脏兮兮的,只剩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望着他,委屈中带着倔强,眼珠咕噜噜的乱转,竟是在上下打量他。
“你谁呀?”兰陵看了看眼前似是不怀好意的人,撇嘴问道。
少年听出兰陵语气里的怀疑,大笑起来,忍不住逗弄道:“我是太上老君派来收你的!他老人家说为防你在人间作恶多端,将你许给我了。”少年手中的扇子弹了弹兰陵的额头,冷不防被她吐了口痰,大惊之下后退了两步。
“呸!太上老君算个甚!我遭罪的时候屁都不放一个,我作恶多端也轮不到他来管!让他老人家赶快驾鹤归西吧!”
少年又是笑不停,“你可知太上老君是谁?”
“我上哪儿知道去!爱谁谁!”
原来她不知道太上老君就是住在西天的神仙,竟然还叫人家赶快归西!想不到府中居然有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丫头!“你姓甚名谁?”
“我凭什么告诉你呀!”
少年打开折扇扇起来,“好个烈马!哈哈哈!”
兰陵表面上撅着嘴,心里有股子喜悦偷偷涌了出来。这少爷潇洒倜傥,玉树凌风,真是好看极了,少爷一笑,脸蛋比春风吹开那满树梨花还要美丽,眼睛比满天星汉还要明亮,若真是许了他也未尝不可啊!
一旁的柱子擦擦额角的汗,偷偷瞄了一眼身后敞开的门,心里盘算起来。他家少爷十四岁出世,向来赏罚分明,手段算得上雷厉风行,如今他抓小丫头卖被逮个正着,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打定主意,柱子转身就冲了出去,兰陵一惊,立即就追了上去,嘴里还大喊:“喂!别跑!小心没命!”
少年不紧不慢的跟了出去。他以为能跑出杨家的手掌心么?真是痴人说梦!从没有一个人犯了罪还敢当着他杨坚的面逃跑!
杨坚循着柱子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不消一会儿便到了路口,正见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大呼小叫,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他走上前去查看,正是柱子倒趴在地上,双目圆睁,七窍流血,竟是已然毙命了。
“兄台,这是怎么回事?”杨坚向身边的男人打听道。
“哦,这人刚才疯了似的跑,结果一没留神就被马车撞死了。”
“可曾见过一个十岁左右小姑娘经过?”
“不曾见过。”
杨坚听罢谢过男人,眉头深锁。他想到小姑娘跑出去前所喊得话,“别跑!小心没命!”
这是巧合吗?还是……
兰陵的嘴被人捂住,双手还在不断的挣扎。尽管如此,仍是没有引起少爷的注意,少爷只是从容的整整衣衫,施然离去。
“不要挣扎了,我这是救了你。”身后响起了沙哑干涸的女声,就是这个人在她就要追上柱子的时候捂住她的嘴,把她掳进小巷。“你若不再挣扎,我便放开。”
兰陵的眼珠转了转,重重的点了头,那人果然放了手。兰陵不等那人再说话,撒腿便跑。
“你不想知道为何你的话都能应验么?”那人没有追出去,反而只是甩出这句话,然后便靠着墙,悠然的拿出烟枪,抽了起来。
不一会儿,巷口便冒出一个小脑袋来。
“你咋知道的?”兰陵站在巷口,小声问。
那女人抽了口烟,吐出的烟雾熏得她双眼微闭,“因为我是算命的。”
女人一头长发盘与头顶,佩金戴玉,浓妆艳抹,香粉的味道离老远都能闻到,身上的衣服皆是上好的料子,双眼炯炯有神,可见并不是瞎子。奇怪了,兰陵以为算命的一定都是瞎子呢。就算不是瞎子,也不见得有多富,这人着实可疑,“我不相信你。”
女人嫣然一笑,“如何你才相信?”
“我们比一场,你若赢了,我便相信。”
女人走到兰陵身边,怨怼的说:“仅仅为了证明我的身份就要这样劳神,这对我岂不是很不公平?”
“那你说咋办?”兰陵被她的烟熏得双眼通红,却没有后退的意思。
“要不这样,我们就当是赌一把。”
“赌?赌啥?我可没钱。”
“没钱不要紧,你不是还有这幅身子吗!”女人的手指戳了戳兰陵的胸,兰陵一哆嗦,啪的一声拍掉女人的手,女人笑起来,“你若是输了,就得跟着我,尊我一声娘,好生供养,如何?”
兰陵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得被砍手砍脚什么的,“我答应。但是如若是你输了,不但得告诉我你刚才所提之事的原委,也得尊我一声娘,好生供养!”
女人忍不住笑起来,这孩子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不小,“想当姑奶奶的娘,还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说吧,怎么比。”
“跟我来。”
兰陵带女人来到“一品居”的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她在杨家当小丫鬟时跟着大丫环来过一次,地处十字路口,极尽繁华,透过窗户望出去,便能将十字路口的情况尽收眼底。
“一炷香时间,我们就坐在这里,为路口的路人‘看相’。家事吉凶不好核实,我们只算此人下一刻将会发生何事,先出错的人便是输了。”
女人挑了挑蛾眉,依然悠然的抽着烟。兰陵心里大喜,这女人明知道她的话必定应验,但是竟然不慌不忙,如此轻敌,必输无疑,她这个娘当定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便端来一壶茶和一个香炉,上面的香已经燃着了。兰陵赶紧看了一眼川流不息的路口,目光锁定在一个蜷缩在巷口的乞丐身上。她对生死的感应向来敏锐,看此人的模样,怕真是凶多吉少。
“那个巷口的乞丐,怕是就要死了。”
女人抿着茶,抬眼看了看,路口上做生意的商贩颇多,来往的顾客也不少,这不,一品居的楼下又来了客人,小二正牵着马顺着墙走过来。女人妩媚一笑,道:“要我说呀,依楼下客人的面相,今日是要破财的。”
“切!他要是不在一炷香之内破财,就是你输了!”兰陵灌了一大口茶,颇为不讲道理。
女人仍是笑,说:“丫头,你这是自掘坟墓。”兰陵瞪了女人一眼,却看到女人端起茶水壶,顺着窗户扔了下去,滚烫的茶水正浇在马屁股上,那匹马受了惊,长嘶一声,拖着店小二就跑,店小二大惊失色,大呼“停下”,路口的行人惊得四散奔逃,本就繁华的街上立刻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兰陵惊得大呼:“你要干什么?”
女人笑而不答,兰陵再望去时,马儿已经踢烂了好几个摊子,正冲着巷口的乞丐奔去,眼看前蹄就要踢到乞丐,危急关头却被飞奔而出的主人扯住缰绳安抚了下来,这才让那乞丐躲过一难。马主人走到乞丐身前,查看乞丐是否受伤,片刻后,竟然掏出银两,招呼店小二为这乞丐找位郎中来!
“这……你作弊!”兰陵气得小脸通红,指着女人的鼻子大骂。
“哦?那我就为你来相相面。”女人不等兰陵答应,便自顾自的说起来,“你叫兰陵,父母早亡,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被人卖来卖去,去年才在杨府做了小丫鬟,今年九岁了吧。”
“你咋知道的?”
“我不仅知道你的过去,还知道你的未来。”
“未……未来?”
“十年后你遇到命中煞星,自此扰乱天下,祸国殃民,生亦难欢,死亦难平。”
“你……你咒我干啥!”兰陵拍案而起,小手却被女人的手略显粗糙的手掌覆盖住。女人面容安详的说:“你是可造之材,我不忍见你惨死,是来救你性命的。”
兰陵坐回椅子,不再说话,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这么说,我这辈子都不得幸福了……”
“非也,非也。”女人握着兰陵的手,目光移向窗外,“你的预感没错,那个乞丐确实是要死的,只是未来不是唯一的,那只是未来众多结果中的一个,只要我稍微的改变其中的一个因素,他便可以活下来。你也是一样。惨死只是众多结果中的一个,若是小心谨慎,定能富乐安宁。”
“没错!”兰陵眼中精光毕露,恶狠狠地说:“你说,我那冤家是谁?我去杀了他!”
女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个自私自利的丫头!”
“别人不曾可怜过我,我哪顾得了别人的死活!”刚刚九岁的兰陵眼中隐约的委屈和绝望让女人的心隐隐作痛,她定了定神,正色道:“兰陵,你可认输?”
兰陵点了点头,咬了半天嘴唇,自我放弃似的说:“娘……”
“好,记住,娘亲我名叫‘赵宝娘’,以后你就跟我姓,叫‘赵兰陵’。”赵宝娘拿出烟枪,深深的吸了一口,“丫头,并不是你说的话定能应验,而是你天生能感知吉凶罢了。我们能相遇皆是缘分,我把一身能掐会算的本事传与你,也算是后继有人,你天赋异禀,好生学着,以后说不定能救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