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移魂 ...
马车七拐八绕,略过一栋栋眼花缭乱的建筑,穿过大大小小的街道,又回到了白教堂区。不远处,马丁已经停稳了马车,他像往常一样躺在车顶上,惬意地抽着纸烟。
载我的车夫冷静地将车子停在拐角,这样不至使马丁立刻发现我们。他的精于世故很叫我钦佩,我还从身上找出了九先令十二便士,全部交到了他手里。他高兴地连声道谢,对我说如果日后还有机会,愿意载我到天涯海角。
我从车子上下来后不久,威廉斯也打开车门,怀里抱着他的夫人,走进了他面前这栋房子。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像个间谍那样,等他进去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跟上前。我好像擅自玩起了一个幼稚的游戏。
这是一家又旧又小的旅馆,白教堂有这样的地方真让我吃惊,账房正对着大门,只有一个人在柜台后面垂头丧气地发呆。
“你好,刚才有一位红头发的先生,他去了哪一间?”
“地下一层,三号房。”
“还有地下室呢。”
他乜斜着眼睛,一副我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但是肢体上的动作连同语气又很恭敬。
“这里的房子也不是租给你这样的客人。”
我简直自讨没趣,只好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往楼下走。结果很快我又回到了账房前,气喘吁吁问那个人。
“能不能给我一根蜡烛?”
这个红脸的秃顶照样斜眼看人,根本无所动作。他一准是守在这儿等着看我碰一鼻子灰的好戏。
“我最近写了一首诗,叫《蛆虫也想变天鹅》。”
“好,我明白,蜡烛在哪儿?”
他面露难色在抽屉里来回挖了半天,最后摸出来一个蜡烛屁股。他把蜡烛捏在手里,另一边用手指夹着一张信纸。
“您听听这个,我一定得念。”
一条多嘴的蛆虫在古堡回荡,
坠入托小姐的温柔乡。
她多么善良端庄!
窈窕淑女伊丽莎白·托,
她和一个亲戚跨坐在女式马鞍上飞驰,
一绺金黄秀发掠过我的窗。
她和她母亲正俯伏在圣保罗教堂。
那时,我真想和她结成一双,
纵使我是一条蛆。
我为何不是天鹅!
目送她的倩影,眼泪温柔地淌满我的脸庞。*
“精妙绝伦的韵脚,比起查普特咖啡馆那些绝望的作家根本是云泥之别,她一定是位女王吧,再给我一盏烛台和一盒火柴。”
“是吗?”
他一下子笑得十分得意,摇头晃脑地挥舞着信纸,脑袋上的一绺环绕着不毛之地的黑发也像诗中女郎的金发一般掠过我的心灵之窗。
“真的,你简直是雪莱再世。”
“你真有眼光,我祖父就是个古典派诗人。至于这位托女士,我敢说您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是谁。要我说你也知道,卡维尔街的老大粗连笔都会拿反。”
我真是不明白现在的英国究竟是怎么了,我只想要一个可以照明的东西,金羊毛和约瑟那件闪闪发光的彩衣都成,居然还要就古典派和浪漫主义夸夸其谈,而最后只能得到一个没有烛台也没有点着的蜡烛屁股。
“我相信如果你不是个犹太人的话,不出一个星期就会在所有上流文学沙龙里声名鹊起。要不然就只能等着这群分不清萨德和荷马的绅士把你送上火刑架。”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向他伸出一只摊平的手掌。
地下又潮又闷,比斯莱克的医院还要臭,叫我整天闻这样的味道恐怕也没有哪一天能习惯。我不认为白教堂的居民和挑粪人会喜欢,或者对这味道无感。对于一些细枝末节上的事情,我的思绪总是能飘得很远,我现在又不由地感叹,医生与屠夫这两种生物好像真的没有嗅觉那样神奇。我听说斯莱克接收过一个因为得了炭疽病,整条胳膊都坏死的病人,他闻起来就像夏天腐烂了三天以上的死鱼,而斯莱克面不改色地锯下了他的胳膊。
有几间房门上没有编号,我只好靠推测找出了三号房。万幸的是房间没有锁,我深吸一口气,一把房门推开,就见到威廉斯的一张冷脸悬在门框的中央。他的衣服消融在房间的阴影中,烛火把他衬得像一面印第安仪式中的吊诡面具。尽管我有所预备,多少还是把我的心脏被吓得漏跳一拍。
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塞下圆桌、木椅、床和脸盆架后,几乎没有可以转身的地方。连门都没有办法开全,我只好站在门口,正好堵在这道不大不小的门缝中。
“你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不得不说我现在有点害怕他。一天之内他能从一个人完全变成别人,就算事出有因,也略嫌荒诞。我察觉他背后的木椅上好像坐着一个人,而阿盖尔夫人——身上仍然严严实实地裹着威廉斯的大衣,面容宁静地躺在床上。
威廉斯踱步到我面前,想把门关上,我死命抵住门板,门缝却一点点地变小,我不知道原来他力气这么大。
“我很担心阿盖尔夫人和你的安危,尤其是你。”
“谁的安危都不管你事。”
还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那会儿的场面,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会儿连台词都对调了,我简直要吐血。突然房间里炸开一声很大的动静,接着又“乒乒乓乓”炸开了花,简直像藏了一支管弦乐队。门上的力道一下子消失了,我当即闯了进去,被眼前的一幕震骇得凝固在原地。
一个长相委琐的男人,干瘦的身体上衔接着一颗硕大的脑袋,蓬草般的乱发与胡须肆意横生,正像一条蚂蟥那样扭动在没有地毯的地板上。他的胸口插着一把木制的刀柄,鲜血把他的旧衬衣变成了一汪红色的海洋。
我朝后退了一步,脊背碰着门,叫自己受了一惊。我的腿也软了,但是我还不能坐下。
威廉斯提起他的衣领,强行把他拖到木椅边上。激烈和压抑矛盾地在这个骨瘦形消的男人身上共存,他龇牙咧嘴地小声嘶叫,拼命挥舞四肢,却总是爬不起来,我一下子便联想到了那些因为衰老而必须被宰杀的牛羊。他的颧骨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因为瘦得脱形,眼球像一对寄住在眼眶里的肿瘤。我从未见过如此恶心的人,可此时此刻,他正被另外一种更可怕的东西扼在掌心中。
我的耳畔充斥着那些奇怪的喉音,随着威廉斯拉起他的一条胳膊,猛地拔出他身上的小刀,又一下子精准地扎进了那根苍白的脖子,一切又归于沉寂。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又轻松肆意,像在看一场超高水平的魔术。那个男人浑浊的灰眼珠如两枚摇摇欲坠的弹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脱落,黑血顺着刀柄汩汩流下,不过一会儿,他就像一团烂泥地瘫倒在地,似乎让美杜莎石化了一样,再也没动弹过。
“得了。”威廉斯这口吻活像在嘲弄一个听到污言秽语而装作晕倒的贵族。他脱下手套,把男人的衣服剥了个精光。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大脑也老早不转了。他把男人的手腕抬到我眼前,顿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恶臭直捣我的鼻腔,我的喉咙像被人打了一拳,差一点就吐了出来。
“他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威廉斯指着腐烂红肉里的白骨,他的手指在那坑坑洼洼的残肢断臂上移来移去,我简直看不下去。
“快把他拿开。”
威廉斯小心地扶着那具尸体,仔仔细细地来回翻动。我狼狈地挪动到门外,忌惮地观望着他那头红发和黑色马甲。
“能不能劳你开个尊口,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本以为他不会理我,打算自导自演地唱一出滑稽戏,孰料他接下话头。
“你原先见着死人那会儿,可没现在这么冷静。”
我三月份有篇日记也提到过这件事,在荒郊看见尸体后的一个礼拜,每天最多只能睡三个小时。对此我连细如发丝的印象都没有,感情我得的不是失眠而是梦游。其后我又写道“阿盖尔医生治好了我的失眠,他真神通广大”诸如此类肉麻的修辞,我必须回家把那些日记扔进壁炉。
“我想要说什么来的?”
“对你来说不那么好理解。”
“那就烦请你用我能听得懂的词。”
我捏着鼻子发出来的音调连我自己都想笑。威廉斯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那个可怜的男人。他不紧不慢地戴上手套,瞥了我一眼,他这眼神跟刚才那个店员又有什么区别,如果说他们两个是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我也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移魂的实现,要消耗另一个灵魂作为代价。”
他话音刚落,床上的阿盖尔夫人动了一下。威廉斯不知是注意到了我的眼神,还是背后长了眼睛。他忽然转过身扑到床边,从那件大衣的口袋里找出一块手帕和一瓶无色液体。他拔出瓶塞把它倒上手帕,就在阿盖尔夫人睁开眼睛的那个时刻,威廉斯一把将手帕按在她的脸上。
她是一个睁开双目和闭上双眼完全带给你两种感受的罕见美人。此时此刻,即使她瞪大眼睛,仍给人一种奇妙的从容。她的目光牢牢地扎在威廉斯的眉眼上,从黑色外套里露出来的双手五指并用地托住他的脸庞。那是一双又大又长的手,可见她个头很高。她的目光与肢体间,无一不写着很深的眷慕,仿佛与眼前的人分别多年,又仿佛他不是她的丈夫,我无法理解她脸上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情。
麻醉剂很快见效,阿盖尔夫人脑袋一倾,又变回那种宁静美丽,宛如一幅闭目的圣母像。威廉斯整理着衣领,一步一停地走到房门口。
“你现在想怎么样?”我问他。
我大概能猜想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不再傻里傻气地只会想到警察了。
“要先把那具东西处理了。”
“我能做什么?”
“你能直接回家。”
“我可以把阿盖尔夫人送回去。”
“谁都不能碰她。”
尽管威廉斯的表情没有什么起伏,我总感觉在这段话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知道他心里一定说过诸如“他们甚至一起在床上共享了他妈的早餐”之类烂俗罗曼式台词,可现实生活不是舞台上的戏剧,威廉斯偏要在人前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我也算得上是苦尽甘来地找到可以鄙视他的正当理由。
“我这就离开。等到你在这个地方叫到出租马车那会儿,你和你夫人想必已经在这儿度完了蜜月。”
于是我作势抬腿要走,在他深思熟虑后终于用别扭的口吻请求我的帮助时,我还能向他甩一个冷眼再勉为其难地答应。
我都快要走到旅馆外面了,身后还是没有半点动静,这下气急败坏的人是我。我必须鼓足勇气回到那个逼仄、潮湿又恶心的地方,照例拉动把手,可是门锁住了。
我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威廉斯!”
我听到里面的响动,我知道他还在,和他的妻子,还有一具尸体。这样的房间根本不可能呆得下去,可里面的人是威廉斯,不管我敲门还是喊他的名字,他怎么也不肯开门。有一些其他的房客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看我,我只好回到马车上。
马丁十分讶异我在这里,问我是要等一等阿盖尔医生还是直接回家。我只觉得疲惫,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几乎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我今天已经受了太多刺激,语言上的交流让我倍感折磨。
我和马丁无言地等了一个又一个小时,天色很快沉了下来,马丁只好把车子驶回格罗夫纳广场。据说我在车厢的地板上,以一种酗酒者的“K”型姿势,睡得跟死人一样沉,玛丽为此十分担心,翌日一早,她亲自把早餐端进我的房间,我们又重新说上了话。我真要感谢威廉斯,无形之中解决了一场家庭危机,尽管他自己的家庭问题尚且得不到解决。
我的精神有些恍惚,不得不在家休息几日。不成想我再见到威廉斯,已经是两个半月之后的事,不过在那个诡异地下室之后的一个星期,我再次上门拜访威廉斯时,真正意义上地与阿盖尔夫人会了一次面。
*恶搞自《群魔》列比亚德金大尉送给图申娜的求爱打油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移魂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
,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
[我要投霸王票]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