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墨棠簿录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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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常理来说，这样匪夷所思的的场景，她们当然不信。
但现在困在这个地方也是事实，没有办法，虽然还是不太清楚怎么就突然到了这里，四个人也开始渐渐接受了现在就在这出不去的事实。
也就跟着这个长相分外耐看的男子到了另一个院子里。
这个院子也有不少植物，大多是海棠，只是同花园里一样，海棠都干枯了，却没有一瓣落到地上，全干在了枝干上，像是刻意做成的干花。
戏台后面，又是一个小院，她们刚刚乱晃的时候还没注意到这里居然还有个小门。
特别的不起眼，很容易就被忽略了。
小院虽然有些旧旧的气息，可看上去还算是讲究精致。这里面的植物依然是不怎么精神，还不如那些青苔长得好。
“地方虽然不太地道，可也亏着这地方，这么长时间来一直照顾着谢棠岚衣食不缺，姑娘们请放心，这些绝对干净新鲜，而且都是上品。”
话虽这么说，不过四个人却没人敢尝试那些茶叶，尽管香气氤氲，诱人的很。
谢棠岚到也无所谓，自己一手托了盖碗，动作优雅舒展，轻轻品一口茶后便开了口。
“谢棠岚，曾是律庆班的花旦，曾经便仅此而已。”谢棠岚开始讲述，没有任何的修饰辞藻，仿佛那不过是一件寻常的常年往事。
——
戏子在那个年代并没有什么地位，即使是当红头牌，也不过是消遣玩乐之物，谢棠岚这点很明白。
不过，谢棠岚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自己也要活下去，这算是一门手艺。
从小旦角起，一步一步，唱红了戏班，唱红了京城，更唱红了天下。
现在的谢棠岚便是律庆班班主，一人挑着担子，在风雨飘摇的江湖中屹立。
手下的人跟着自己，要跟着自己生活下去，谢棠岚便将这些人护在身后，安宁留给他们，风雨留给自己。
在京城扎下了根，日子也安安稳稳，谢棠岚也觉得自己会这样平稳的生活下去。
谢棠岚认识那个人。
一个闲散的公子哥，戚墨益。他是当地有名的那个君伐的亲生弟弟。
那君伐就这么一个亲人，两个人年岁差距很大。
当年君伐还是个小混混的时候，生了一场病，还是当年话都说不利索的戚墨益讨着饭供着哥哥，路都走得歪歪扭扭的小弟弟硬生生给哥哥救活了。所以君伐对他感激不尽，加上年岁差距过大，便对他如同对待亲生儿子般宠爱，发达以后更是宠上了天。
戚墨益还被哥哥送出去留过两年的学，后来觉得没意思又回来找哥哥，君伐特地给他置办产业让他做生意玩，又怕他受欺负，在君兑里给他一个肥差闲职，随他疯玩。
戚墨益潇洒的就像一阵风，既不愿争功，也不愿为名。
谢棠岚是在台上认识他的。
那日，说是慕名而来的人，却不见他叫好，几次断了谢棠岚嗓音，带着痞气的笑，看着有些尴尬的谢棠岚。
谢棠岚看向他。听说戚墨益小时候身体不好，后来读书久了，导致眼睛不太好，见不得强光，一直带着西洋的那种墨镜，甚少摘下，看起来和那些读书人不太一样，多了几分潇洒气息，这
会儿正笑着看自己。
这哪里像个读过书的公子哥？倒像是个市井混混。这是谢棠岚对他的第一印象。
当然，谢棠岚不会跟他斗这个气，客气道：“唱的不好，扰了先生雅兴，切勿见怪。”
戚墨益笑的高深莫测，懒懒坐在椅子上，笑道：“唱的倒是不错，只是，如此美人，唱戏可惜了。”
自此，戚墨益到成这里的常客，依旧在谢棠岚登台的时候，打断那袅袅唱腔。
除此之外，戚墨益倒也规矩，不会惹是生非，也不会为难任何人。
不同于那些达官贵人，戚墨益从未包场，也没请过堂会，每每到来也只带两三个仆人，不点雅座，也绝对不打扰平民百姓——尽管他在的地方没有百姓敢逗留。
虽然每次被打断都有些不痛快，而且这个人看着也没那么靠谱，但是这个人却还不至于让人生恨，最起码他也只是适时的插两句，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挤兑过百姓，除了起哄，也没在园子里闹过事。
——按谢棠岚的脾气本不会忍，他想想身后那一大家子，还是隐忍未发，加上戚墨益也只是看着性子不太正经，起哄也就是闹着玩，人倒没有那么坏。
当然，有了君伐亲弟弟无意间的撑腰，律庆班也渐渐成为京城中最大的一处戏班。
对他的好印象，直到谢棠岚定亲那天才断送。
谢棠岚当然要定亲，这么大产业的老板，没有内助那属实匪夷所思。定的亲，便是那古董商何家雨佳小姐。择良辰吉日便要完婚。
这天，便是谢棠岚班主的大喜之日。
景府上迎来送往很是热闹，大红的喜字张贴在每一处，处处喜气洋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司仪三拜的声音还没发出，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戚墨益驾马带兵而来，肆意让那匹烈马在府上践踏一切，这也是他第一次打扰百姓。众人慌忙逃窜，大红的喜堂之上，便只剩新郎新娘和戚墨益。
戚墨益依旧笑着，看着何小姐，笑着摇头：“好一个小姐，可惜了。嫁个了我看上的人。”
婚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何家退了亲，从此谢府再也没有提亲的人上过门，京城里开始有了风言风语。
谢棠岚一人挑着担子在江湖行走，他并非没有本事和人脉。尽管那是君伐的弟弟，可他若是想，其实完全可以给他找点大麻烦。他没动手，不是害怕，只是觉得自己没必要给自己添堵，也犯不上因为成亲未成，嫉恨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自己的心胸，还不至于如此狭隘。
何况律庆班能在京城站稳，戚墨益功不可没。更何况戚墨益没少砸钱，可婚礼都没邀请金主，也是自己忘恩负义在先。
再有就是自己还不是一个人。律庆班百年字号，如今在自己手上，也不得不考虑。何况现在混乱年代，多少人指着他吃饭，没必要意气用事，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谢棠岚多聪明，隐约察觉到一丝异样。
只是京城恐怕不能呆了。
谢棠岚并无报复之心，只想一走了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意外也随之来了。戏班里的一个学徒，那还是个小孩子。在街角听到关于自己师傅的流言，一怒之下，打死了一个富家子弟，被官府缉拿了去，调查审问，秋后便要行刑。
谢棠岚一手教导的徒弟，衣钵血脉，无论如何也得救他。他一直奔走，可那家似乎还有点势力，自己平时结下的人脉，却无人敢应。
这件事一直拖到秋天，眼看明日便是行刑之日，谢棠岚出现在戚府。
“只要先生救得了他，谢棠岚愿做牛做马，报答大恩。”
戚墨益却笑而不语，良久，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容又出现在他的脸上。
“为妻为妾也可愿？”
谢棠岚抬起头，看着他，清冷平静的就像一汪秋水，没有一丝波澜的点了头。
戚墨益司马昭之心，丝毫没打算藏着，只是没人知道那时的谢棠岚在想些什么。
当夜，小徒弟平安归来，律庆班连夜解散，百年戏班一夜销声匿迹，谢棠岚留在了戚府。
谢棠岚当然不恨他，这本来就是他自己选择的。徒弟打死了人是事实，如今人心不古也是事实，戚墨益可从未强迫任何人和事，他本就没有义务帮律庆班，律庆班连场堂会都没给金主唱过，自己为何要去恨一个无关的人。
要成事，自然要付出代价，这世界上哪有伸手就来的东西，谢棠岚又不是小孩子，这道理他懂。
可戚墨益能缺什么呢？
那天以自己去求他，也是猜测。谢棠岚猜对了。
不恨归不恨，恼怒戚墨益的时候还是有的。
比如当戚墨益给他配了四个使唤丫头的时候，谢棠岚有些恼火。
这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夫人了么。
但是面前四个丫头，倒也乖巧可爱，左不过十一二岁。戚墨益还是按戏班收徒的规矩，给女孩儿们起的名儿，个个伶俐可爱。
她们清凌凌的嗓音倒是唱戏的好苗子，只可惜已错过开蒙，耽误了。
每每长日无聊，谢棠岚便教授一些唱词给她们，打发时光，也纪念自己，渐渐地，倒和这些丫头们走的很近。
小丫头们很喜欢这个大哥哥，对于她们来说，府上多出的这个人，就像是她们的老师和亲人。
女孩儿们还在谢棠岚生辰那日，攒了月钱，买了一瓶颇为贵重的香料送给了他。香料的香气非常柔和，谢棠岚一直很喜欢，他还记得那香料盒子上，有着一个红色签子，叫什么“沧脂阁”。
每次听到府中传出的音律，戚墨益总是闻声而来，揽了谢棠岚的肩膀，笑道：
“你也应该学着料理家务，总这样哪像个当家的？”
当然，这样劝说的结果就是，谢棠岚忍无可忍的赏了他一脚。
日子渐渐平静起来。淡然，舒适，这样的日子，其实是他渴望的。
可一直期待的日子终究到手里，谢棠岚却并不喜欢。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
到底在介意什么呢？
自从到了戚墨益身边，还从未强迫他任何事，也没囚禁他，甚至夜晚休息他也从未逾矩，连轻微的试探都没有。戚墨益单独给他准备了院子，连唱夜戏都没要求过。每每出门，戚墨益也从不让人盯着，从不怕他忘恩负义的跑了，谢棠岚从未感觉到拘束。戚墨益偶尔开句不咸不淡玩笑，还不如当初给戏班扫地的大爷开的玩笑荤，倒也没那么让人介意。
就连府上的下人，也从未听过他们嚼舌根，都很尊敬且照顾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家人而已。
一个深宅大院，还不如大街上的流言多，清清静静，干净的有些过分。
倒是自己，许是在江湖上见多了，他自己想的有点多，甚至还准备了。结果戚墨益除了开玩笑占占口头便宜，什么准备都没用上过。
不喜欢，但是也不讨厌。
谢棠岚认真想过，也许没人介意什么，就是他自己有点过不去那个“两个人都是男的”的这道坎罢了。
此后每天倚在门边，看着夕阳西下，倦鸟归巢，然后戚墨益轻轻的一声“吃饭了”，还有仆人们的和善，还有那四个丫头认真学习的样子，就像是梦中见到的画面。
这样的场景，总是让谢棠岚莫名的心酸。久违了的家的感觉。
有时候谢棠岚也会想想，就这样，也挺好。
……只要不去想自己性别就好。
就当，这是人生一场大戏，就这样演到死，骗过自己，也就罢了。
演戏就演戏吧。
可是当自己不再介意甚至有些留恋的时候，有人会介意，介意到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墨棠簿录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