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在白板上的最后一条工作安排前打上已完成的勾已经是十五天以后的事情了,此时距离海原祭正式开幕还有三日,我走到窗边看了一眼下面校园里各处的布置,两手向上在原地做了个拉伸动作。
      不过,又是这个点了啊。
      入秋了日落总是早一些,最近常常是傍晚结束了训练就急匆匆再赶到学生会来,再抬头时天色就已经暗了,柳生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对着屏幕久了,眼睛有些干涩得发疼,拉开椅子站起来回过身,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认一个背影的轮廓,他突然想,好像这是他最经常看到的画面。
      总有一个人,将背影留给自己。
      我转过头时刚好看到柳生难得迷茫的眼神,我很清楚这是近视的人试图看清眼前东西时候的表情,所以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刚刚也许是在看我,也不会去想到他或许是在看我。
      门被推开,部长和两个高二的前辈总算是结束了会议回来了,确认了一遍摆在墙边的礼品数量和卡片抬头对我们两个说:「辛苦了,再坚持两天,之后我请大家吃饭,今天早点回去。」
      接到可以收工的命令,我与柳生同时松了一口气,但今天来时太匆忙,我的书包留在柔道部部室了,走之前我还得绕路过去一趟,希望教练没锁门,我见柳生已经背上了球包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明天见了。」
      我们回家的路本就不顺路,平日里除了他们有时会来「贺川」吃拉面以外很少会一起走,真要说的话,其实只有我与柳莲二算是能同路一段,因为他要坐的那班公车不经过立海大站,只到坡前。
      在立海大高等部校门前有一段不算短的上坡路,我每天都会走,听说这段背靠立海大白色围墙又面朝大海的路在外地游客那里小有名气,尤其是一些到镰仓看海的情侣们,会特地多乘一站电车到藤沢,牵着手在这里慢慢走。好像是因为世纪初,差不多是我刚出生的那时候有一个国外的导演在这儿取景拍过电影。
      我查过片名还去租了碟回来,是我不太感兴趣的文艺片,只是看了个开头就有些犯困,被妈妈在起居室的榻榻米上叫醒时,我看到屏幕上的男主角骑着车冲上坡,背景什么独白都没有只有风声,而他身后的海面上太阳正在升起,一点点浮现,直到金色的光芒盖住了一切,电影在这时出了字幕。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部电影究竟讲了什么,但我却只记得这个日出,笼罩着一层蓝色的滤镜,像是永远的夏日清晨。
      中学国文课上老师也提过这部电影,她说整部电影里的蓝色,那便是爱情的颜色,而我只是托着腮轻哼了一声后自言自语,「不过是条路,不过是场日出,不过是片海。」
      「你可真是没有情趣啊,朋友。」那时邻座的仁王摇了摇头道。
      「你会相信不以物质体形态存在的情感有可视化的颜色吗?」我反问说。
      仁王转着手里的圆珠笔,笑了一声,没有立刻回答我,等到老师已经换了话题继续回头讲源氏物语的时候,我又听见他说:「历史尚且无法考证紫式部的身份,人会相信爱情有颜色又有什么出奇的。」
      「拜托,你这是错误类比好吗?」我一边把书翻到下一页,一边小声说。
      「什么事都追求逻辑合理性的你们两个真的活得很累吧,プリッ(puri)。」仁王在书上插图页的紫式部头上画了个耳机。
      我扫了他一眼。
      「我是说,你和柳生。」他又很快补上了名字。
      我顿了几秒钟,用圆珠笔把书上人的眼睛涂得老大,然后回说:「所以我喜欢跟柳生在一块儿。」
      你就是喜欢舒适感而已,仁王想说的这句话最后还是碍于他不热衷于插手别人的人际交往的关系而吞回了肚子里,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好搭档,顺便换成了一句「真没意思」和一个挑眉的动作来做话题的结尾。
      实际上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个所谓的蓝色,这条路我走了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说出来还有点尴尬,我那时候一时间甚至不知道仁王说的是我和谁,因为我身边几乎所有称得上是朋友的人,都同我一样是彻彻底底的逻辑怪人,这种人希望每一个问题都得到回答,希望每一条因果链都足够完整,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上「可以理解」的标签,这种人很执着,因此也很容易陷入死胡同。
      说到底,我们都只是希望能存在这样一个理由可以把自己说服罢了。
      而且,会在夏天的末尾还对学姐提出的分手说出「不理解」的仁王雅治,他也不见得会比我少半分偏执,看起来潇洒的人真是有特权。
      现在我一个人慢慢走着下坡路,街旁的路灯和秋季的海一样都是冷色调的,它们映着白墙,把整条路包裹起来,我的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抬头看着昏暗的天,虽然没听说晚上要下雨,但看这个情况,这场秋雨一定来势汹汹。
      我平时就没有带伞的习惯,于是在雨滴落到鼻尖上的同时,迈开了步子奔跑起来,书包夹层里放着的手机屏幕闪了两下因为没电关了机,我因为静音先前就没有接到妈妈打来的两通电话,自然也没能听到她的三条留言。
      :外婆走丢了,店里提前打烊了,我和你爸正在外面找她,听到留言给妈妈回个电话。
      :回家路上要是在海边附近碰见外婆,记得立刻给妈妈打电话。
      :早苗,速回电。
      生活里的意外同这时节的雨一般,来得毫无预兆,令人猝不及防。
      穿着素色和服的老妇人站在车站前的花店橱窗旁,她在看那一盆桔梗花,花瓣张开一整簇成了球状,橱窗的暖黄灯光照得蓝紫色上像是铺了一层薄纱。她没有撑伞,雨滴从发丝滑落到嘴角,停留在岁月刻画下的深深的弧度上,她的眼里满怀期待与神采,她不是在憧憬娇艳欲滴的花儿,她是在看自己拥有的一切,她的爱意浓烈,谁看了都会相信花朵是属于她的,甚至是应当赠与她的。
      这阵儿雨变大了,从点点雨滴逐渐成了雨幕,真田弦一郎刚好在这一站下来准备转车,今天的会议是一起结束的,会长没再留任何一个高一年级的帮忙,他走前经过了外联部办公室,门已经上锁了,把包里的折叠伞撑开,行人匆匆忙忙,他跟着后面快步走着,深色的制服外套还是免不了被淋湿。
      「虎太郎,今天你会不会买花回家?」老妇人伸手去碰玻璃。
      店长疑惑地打开门,想让老人进店里避雨,开口说了几次对方却都像是听不见似的,递给她的伞也不接。
      「我在这里等虎太郎回家,你们不要碰我。」老妇人执拗地推开店长,自己向后退了两步,差一些踩到水坑跌倒。
      好在真田的反应快,单手从后扶住了老妇人,同时用手上的伞遮住她的头顶,弯腰低声问:「您没事吧?」
      「是虎太郎,你来得好迟啊,突然下了好大的雨,」她很自然地整理着头发,然后抬手拍掉真田肩头的雨珠,「你看你全部淋湿了。」
      大约是错认了自己是什么人,真田说着谢谢从店长手里接过了纸巾刚想帮老人擦掉脸上的雨水是,反被握住了手,她的手冰凉的,一定是淋雨冻得不轻脸上却始终带着笑,软糯的京都腔听着不像本地人。真田也不是擅长言辞的人,只能是沉默地扶着老妇人走进店里坐下。
      「是不是应该先报警,」角落里的两个年纪跟真田差不多的小店员小声嘀咕着,「她看着好像……不太对劲。」
      老妇人才坐下都没接过倒的热茶就径直走向那盆桔梗花,她的声音里满是欣喜与愉悦:「虎太郎你看,这盆花开得真好。」
      真田在她抬起手时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绑着的红绳上挂着一个银制的牌子,问了花店的店长认不认识这个老妇人,店长只说见过她几次都是在门口,因为总是穿着和服所以很显眼,但那时她身边有人陪着所以就没多在意。
      差不多跑到离家最近的市场的时候,雨水已经灌进我的衬衫里,凉飕飕的,我打了两个喷嚏,想着从吉田叔那里借把伞再回去,就撞上他开着面包车从里面出来,见我狼狈地在市场的雨棚下躲雨,他降下车窗,我还以为他要说顺路捎我回去,结果他却是很着急地开口道:「早苗你怎么在这儿啊,你外婆又跑丢了,老板和老板娘都在外面找呢?」
      「您说什么?」我打了个冷颤,赶紧去摸手机,按了两下,果然黑屏没电了。
      「先上车,」他打开车门,「回去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借了吉田叔的手机给妈妈和爸爸都打了电话,两边都是忙音,我焦急地等着一遍又一遍的重拨,旁边的吉田叔安慰着说老人年纪大了怎么也走不远的,我却还是不安地揪着裙摆,这么大的雨,外婆的身体怎么经得住秋日里的大雨。
      我的外婆贺川由佳,旧姓是明治时代的大名,现在大约也是京都的名门,她那时是家里最小也是最受宠的女儿,上学时候认识了如同浪子一般的贺川虎太郎,生平干的第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就是不顾父母反对随着我外公离开了京都来到了神奈川。外婆少女时期的故事是我小时候最不爱听的,但妈妈常常会很耐心地听,小姐与浪子的浪漫,是我永远不能感受到的美好,就像电影里的蓝色,是我永远也看不到的蓝色。
      可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世界上不会有另一个人像外婆一样爱着外公了,外婆的身体在外公去世以后越来越不好,前两年还能独自出行,最近一年偶尔连我的名字都会忘记。
      昨夜睡前我帮她关灯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说:「小姑娘真英气,眼睛和虎太郎长得好像。」
      我很早就知道她认不出我了,只能是哄着她睡下,转身关上门长叹一口气。
      吉田叔送我到了家,慌忙换了衣服我把店门打开,亮了灯站在门口,我想要是外婆记得路回来的话,看见有人在也好,十分钟前手机充上电开了机,我给妈妈留了言说我在家等着,柳生传了两条今天老师布置的数学题过来问我怎么解,我二话没说转发给了仁王,隔了两分钟柳生便又发了邮件来,我看着他问的怎么了,犹豫了两秒回了一句没事。
      结果隔了半分钟他便打电话来了,我说了句:「外婆又不见了,我要等电话先挂了。」
      等到差不多要八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我想着就算爸爸可能会反感,但还是决定去拜托师父帮忙了,通讯录才滑到「师父」的那一条,不远处驶过来的轿车灯光晃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挡着,屈着眼才勉强看清了车牌,这辆黑色的宾利和这个号码都有些眼熟。
      一会儿车停在店前,后座的车门打开,个子高大的人撑开伞,我费力看清了他的脸,有些吃惊地站在原地,连他的名字都没能顺畅念出来,等他搀着一个抱着一盆花的老妇人下了车,我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跑过去从他手里扶过外婆。
      「谢谢,」我点了两下头,说了两次谢谢,「谢谢你,真田。」
      「安全就好,」真田对着外婆鞠躬,「再见,您注意身体。」
      外婆似乎是把真田弦一郎认成了年轻时的外公,正一脸微笑地看着怀里的桔梗花,我很少见到露出这样幸福的笑容的外婆,真田走时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实际上他平日里最不喜欢家里的车接送,小学三年级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们家的司机了。加上,我也非常不喜欢麻烦任何人,与师父这么亲近的人开口我都要斟酌半晌,何况是同真田,连对着柳生我都说不出口。
      通知了妈妈以后,我在浴缸里放上热水,一边给外婆擦着身子,一边听她说虎太郎今天给她送花了,蓝紫色的桔梗,她说这就是永远的爱。我抿着嘴想起那部电影,最后还是仰头笑了好几声,也许真的很多事都不需要被理解。
      像是外婆的幸福,像是我看不见的颜色,不用理解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温柔,而不是说服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冈田早苗与她那些大富大贵的朋友(bushi
    世纪初出生的这个设定是从我之前写的排球文Higher推来的,因为那部女主推算是出生在92年,按照我把这几部的故事都放在一个世界观下的设定,冈田出生在八年后,也就是00年。【这并不重要我只是随便说说】
    文中的电影是杜撰,这条上坡路也是杜撰,只有藤沢市是真实的,且我参考了立海大原型,最后决定把学校定在神奈川的藤沢而不是横滨或者镰仓(。)
    至于桔梗花,一它不娇气好养活,二它花语是永远的爱(或者是无望的爱),跟外婆的处境相同。
    总而言之,至于主角爱情线这个东西……就白开水日常里随便嗑点吧!【你会被打的
    看似这里没有手冢的事情,虽然手冢去德国了,但是圣诞假和新年冈田可以去德国啊!【你就扯吧
    好的,谢谢阅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