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柯呸呸

8、第8章

　　唐淼内心后悔，刚刚错估了形势，不该打电话给林辰。
　　一帮年轻力壮气势汹汹的小伙子一拥而上，黑黝黝劲瘦的大叔们又提起了防备之心。
　　林辰扫了一眼面前这群人，心里思考着该用什么话术来吓唬，结果转头一看唐淼，白皙的额头上，红肿了的伤口鲜明夺目，他的情绪一下凝聚起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唐淼刚想解释说都是误会，林辰手下的师弟们显然也看到唐淼受伤，默契地挡在他面前，其中一个甚至上前挑衅地瞪着左俊朋舅舅身边的男人，发了句狠话，下一秒，双方就打了起来。
　　“臭小子，老子替你爹妈管教管教你!”
　　“呸，为老不尊半死不活的老东西，敢打我们唐哥！就凭你”
　　唐淼被护到身后，有些措手不及，林辰从人群中脱身，跟着到唐淼身边来，声音低沉。
　　“怎么回事”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你不是说你被堵了吗”林辰说，“我就把球队里能打的都叫了过来。”
　　唐淼无奈地看着打成一团的人群，和四周举起的手机和闪光灯，抿了抿嘴。
　　“赶紧让他们停下。”
　　“你额头的伤。”
　　“不严重，林辰，你还想不想保研了？”
　　林辰无辜地摸了摸头，对上唐淼带着怒气的眼神，颇有些心虚，不放心地问道：“真没事？”
　　唐淼一言不发，只死死地盯着他。
　　林辰叹了口气，只好冲进去，费尽力气地把双方分开。
　　此时，高铁口的警卫也跑了过来。
　　“什么情况停下!”
　　唐淼闪至一旁，宛如置身事外。
　　林辰接住迎面而来的拳头，冲着警卫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都是一场误会。”
　　警卫铁青着脸：“什么误会!双方都给我停下，想去派出所吗”
　　提到去派出所，大叔们立刻怂了，小年轻们在林辰手势的示意下也停了下来。
　　警卫大致一看，就掌握了双方的领头人是谁，于是把林辰和左俊朋的舅舅拎出来，讯问道：“你们什么情况”
　　林辰一脸歉意地说着：“一点口角，一点口角。”
　　左俊朋舅舅生平没怎么和警方打交道，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
　　警卫眼尖地看见一旁的唐淼，走过去问道：“伤口怎么回事？”
　　齐铁倒吸一口冷气，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唐淼，只听唐淼说道：“我路过，要去坐高铁，顾着看热闹，不小心撞到墙的。”
　　齐铁那群男人才松了口气。
　　林辰看唐淼要息事宁人，他也怕真被带去派出所，连忙跟左俊朋舅舅说道：“不好意思，我这师弟脾气比较爆，请你们原谅他。”
　　左俊朋舅舅于是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们也有错。”
　　警卫见双方和解，又确认了一遍：“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
　　“那行，散了吧，别在这儿添堵。”
　　“好的好的。”
　　左俊朋舅舅带着手下的人先行离开，林辰的师弟们感觉憋了一口气，不满地冲着林辰道：“辰哥，怎么回事，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吗”
　　林辰厉声喝道：“你闭嘴吧，年轻人整日打打杀杀，像什么样，作业写完了吗”
　　那师弟不想他师哥翻脸之快，呐呐地回答道：“还……还没……”
　　“那还不回去写!”林辰忽而又换了副嘴脸，嬉皮笑脸的对师弟们说，“你们先回去，晚安我请宵夜。”
　　“行吧……”
　　算是把一群小伙子打发走了。
　　“嗐。”林辰转头问唐淼，“你真不用去医院”
　　“没事。”唐淼说，“你们来之前，差点忽悠走了。”
　　“不愧是你。”林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以后还会找你麻烦吗”
　　“暂时应该不会了。”
　　“暂时啊……”
　　唐淼看了一眼手机，说道：“今天谢谢你了，宵夜钱我摊一半，回头账单发给我。”
　　“小事一桩。”林辰朝他挥挥手，“赶紧上高铁吧，别去晚了，让爹妈担心。”
　　“成。”
　　林辰目送着他离开，一回头，和匆忙赶来的徐巍和陈嵩凛撞上了。
　　“什么情况啊？”
　　两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林辰观察了一眼，伸手给濒临断气的陈嵩凛拍背，一边道：“没事了没事了，就刚刚，左俊朋他舅舅，喏。”他瞥了瞥一旁还站着不动的男人们，“把三水给堵了。”
　　“堵人？”徐巍骂了句，“妈的，什么世道了还玩这种下三滥的伎俩？”
　　“来来来，未来的法治之光，给他们普普法。”
　　左俊朋的舅舅动了动嘴唇，主动上前一步：“几位小兄弟，这次，是我们几个不对。”

　　徐巍气顺了，也站直与男人对上眼神。这男人微微弓着腰，就算是看着他们，也非站直身子，而是略微仰头。徐巍感到奇怪，明明站起来，也该是一米八几身量的汉子，怎么就不会站直么？

　　“我们几个都是乡下来的，第一次进城，就是为了给我那死去的倒霉儿子讨个公道。”男人的眼皮底下，皱纹都硬了一般，任他作什么表情，都不曾变化，他似乎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些，“刚刚和那位小兄弟说了几句，这事儿不是他的罪过。”

　　“有没有罪，法院判了算。”徐巍在这个佝偻着的男人面前，双手抱臂，厉声道，“你们有不满有怨恨，就去报警，警察会帮你们找出真凶，惩处犯人，而不是采取这种鲁莽的，没有理性的行为，如果对他人造成了伤害，你们要承担民事、行政责任，后果严重，甚至要入罪、即承担刑事责任。”

　　男人们被徐巍一套“责任”的说辞打得头脑发昏，在几个小辈面前唯唯诺诺，手足无措。

　　双方皆是无话，场面有些尴尬。林辰拍拍徐巍的肩膀让他后退，自己勾起一个和气的笑容上前，摊开双臂，爽朗道：“没那么严重，一点小打小闹，叔叔们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难免有些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是啊是啊。”男人频频点头。

　　林辰走上前，握住男人的手：“叔叔，对于您儿子的事儿，我深感遗憾，他生前一直是大家心中的好同志，大家都是友善的好同学，您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们说，我们尽力帮您。”

　　男人十分感动，眼眶里盛着泪水，哽咽道：“好孩子……谢谢你们……”

　　“叔叔……该怎么称呼您？”

　　“我叫左大海，他们都喊我左大哥，你喊我一声叔没问题。”

　　“行。”林辰道，“大海叔，你们现在住哪儿呢？”

　　“哦，林州站附近的旅社里，租了个大通铺。”

　　陈嵩凛默默问了句：“什么是大通铺？”

　　林辰还未开口，左大海抢断道：“地上铺几床垫子，连在一块，我们几个兄弟睡一起。”

　　陈嵩凛还想再说，林辰立刻搂着左大海脖子，招呼道：“欸——叔叔们吃饭没，要不，我们几个小的做东，请你们吃一顿？”

　　“那不行，怎么也得是我们这些长辈的请。”

　　“您可千万别客这个气，我们这几个学生呢虽说没那么有钱，但这学校旁边大排档也没那么贵嘛不是，叔叔们来城里，为了俊朋的事儿，一定操心得吃不下饭，叫上婶婶，一起去。”

　　林辰瞥了一眼，左大海背后的男人们已然隐隐被说动，他偷偷给陈嵩凛和徐巍使个眼色。徐巍顺势说道：“我是我们学校前学生会会长，又在警局实习，对这个案子的情况呢，也有一定的了解。”

　　“那行。”左大海点头。

　　“12D。”唐淼上了高铁，找到自己的位置，刚把行李箱抬上货架，只听下方传来一个青嫩的女声。

　　“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放一下行李吗？”韩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指了指自己墨绿色的小箱子。唐淼无言语，只微微一笑，顺手拎起她的小箱子，放置在自己箱子旁边。

　　“我是12F。”她在过道处的椅子坐下。

　　“你不坐窗边？”

　　“过道处行动方便些。”韩夏说，“你知道女孩子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需求。”她转头，伸手抚上他的脸，“疼吗？”

　　“还行，只是这幅样子可不能让我妈看见。”

　　“我包里有消炎药。”韩夏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包，“还有遮瑕膏、粉底液……”

　　“化妆？”

　　“绝对不会被妈妈发现的。”韩夏信誓旦旦，“相信我，我专业的。”

　　“本次列车终点站为……南洲，现在停靠站点为清州，请需要下车的乘客带好行李物品……”

　　唐淼缩着脖子，头贴着窗玻璃，小心翼翼不敢动弹，眼珠子跟着韩夏手上的化妆刷上下移动。

　　“你最近皮肤有点干啊，我给你带的面膜敷了吗？”

　　“被林辰……拿去敷了。”

　　韩夏手上动作一滞，在手上又蘸了些粉膏涂上脸，笑道：“我早晚杀了他。”

　　唐淼看着她：“他可不在名单上。”

　　“我知道，我开玩笑的。”

　　“说起来，那件事的结局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韩夏细细端详了一番自己的杰作，满意地收回自己的化妆品。

　　“你确定要现在说这件事吗？”

　　唐淼问她：“有没有镜子？”

　　韩夏摇摇头：“塞在箱子里了，待会儿要进隧道了，你转过去看看？”

　　“真的假的？”唐淼半信半疑地转过脸，黑漆漆的玻璃上映着身后女孩得逞时捂嘴偷笑的样子。唐淼一下明白这丫头在捉弄自己，又可气又好笑地轻拍她的脑袋。

　　“过了隧道就要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