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柯呸呸

10、第 10 章

　　“前方到达站点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南洲站，南洲，欢迎旅人们回家。请所有乘客带好所有行李物品，准备下车——”

　　唐淼带着两个箱子下车，小寒跟在他身后，车厢门一开，外头已是黑漆漆一片。

　　“许奈妈妈说，今晚去吃宵夜是真的吗？”小寒背着包，迎面而来一阵寒风把车厢里的一室暖意尽数吹散。

　　唐淼不答，只往出站的方向走，远远的看见一辆熟悉的汽车。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亲切的笑脸。

　　小寒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唐淼迈步，领着她向汽车走去。

　　“小夏先进车里来。”许奈开了后备箱，把自己丈夫踢下车，使唤他，“你去帮小汤圆搬行李。”

　　唐然无奈，顺从地从暖和的车里来到儿子身边。

　　“这次回来几天？”唐然身材劲瘦有力，不用儿子过手，自己很快把行李安顿好。

　　唐淼说：“我都可以，韩夏下周一有课，应该不能待久。”

　　“请个病假就完事儿了。”唐然盖下后备箱，两人上了后座。

　　许奈开车。

　　“这次两人要在家住几天啊？”

　　唐淼从后面回答：“刚刚和爸交待过了，我反正没什么事儿，韩夏下周一有课。”

　　“对哦，小夏还是高中生。那请个病假不就完了。”许奈理所当然地说道。

　　韩夏腼腆地摇摇头：“除了上课，还有一份兼职要去。”

　　“这样。”

　　唐然问道：“小夏今年不是要高考了？”

　　“对哦，那还去兼职吗？”

　　韩夏答道：“做到寒假，就不做了。”

　　“小夏想考哪个大学？”

　　韩夏答：“林州大学。如果分数够，想读法律系。”

　　“林大的法律系啊……”许奈感慨，“我和老唐都在那儿读过几年。”

　　唐淼问：“我记得爸和妈都是林大法律系毕业的。”

　　“对，你旁边坐那货是我师弟。”许奈踩紧离合器，车子缓缓停下，她盯着前方的红灯，说道，“我是88年入学，老唐晚我两年。”

　　“当年林大法律系师资环境还不错，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唐然道。

　　许奈舌头顶了顶下颚，说道：“现在应该也还不错吧，个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

　　“还是当时的那批人吗？”

　　“吕教授退休了吧。”

　　“她多大年纪了？”

　　“七十左右。”

　　“那是到退休的年纪了。”

　　“也不知秃了没？”

　　“不知道，不过我上次见到她，头顶好像又薄了很多。”

　　“真的假的？”许奈惊讶，“再薄那可就没了！”

　　两人一问一答的闲聊，天然形成的气场，两个小辈无从插话，便静静听着。

　　一家人很快来到了烤肉店，店家老板和许奈夫妇是熟人，早已在接到电话后，给他们留了个清静位子。

　　“你们俩点着，我和你爸去找老板说几句话。”许奈挽着唐然的手，露出狡黠的笑容，拉着他离开，刻意给两人制造出单独相处的机会。

　　“司马昭之心。”唐淼说道，拿起菜单随意勾画几笔，“你要吃什么吗？”

　　“你决定吧。”韩夏说完又急着补充了句，“你伤口刚消炎，不能喝酒。”

　　“明白。”

　　服务员取走点餐单，

　　“韩夏，那天是什么情况？”

　　韩夏坐在他对面，眼睛盯着烤炉：“出了点意外。”

　　“意外？”

　　“我上楼的时候，宿舍里还有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女生。”韩夏说，“他和左俊朋吵起来了。”

　　“奶茶给他们了吗？”
　　“左俊朋喝了。”韩夏说，“我看着他喝的。但是对不起……有一件事情没做好。”

　　“我没来得及在他杯子里下毒。”

　　唐淼顿住不语，服务员端了几盘肉上来，给烤炉铺上一层油纸。

　　“可以烤啦。”服务员笑着走开。

　　韩夏拿起夹子，在油纸上放了几片五花肉，滋滋地跳着油花，许奈与岳然正好回来，韩夏便多加了几片上去烤。

　　“这么多肉，我今天要肥死。”许奈惊叫一声，在唐淼身边坐下，岳然只好在韩夏身边落座。

　　唐淼拿出手机刷了刷新消息，林辰给他留言说，正在想办法把钟馗们弄走。

　　许奈取了片生菜叶子，接过韩夏夹过来烤熟的肉片，熟稔地洒上些许辣椒粉，包好放到唐淼的碗里。

　　“先吃肉，吃完再玩。”

　　“哦。”唐淼听话地收了手机。

　　许奈见他几口吃完一包肉，又包了一份放他碗里，见他碗里放不下了，才忙活起自己的份。

　　唐然默默地看着，直到许奈停止了投喂儿子，才从韩夏手里拿过夹子，接过烤肉这一职责。

　　“最近学校里又发生什么事儿吗？”

　　这话没有指明对象，但在座的都知道，许奈关切的，只有唐淼一人，问的也自然只有他。

　　“还行。下个月要开始选论文导师了。”唐淼淡淡地说道。

　　“计算机系也要写论文吗？”许奈激动地问他。

　　唐淼蹙眉：“计算机发展历史……之类的吧。不太清楚。”

　　“那就不管它了。”许奈说。

　　韩夏抬眼看了一眼许奈，她仍是一副专心吃肉的样子，像个馋嘴的小孩，眼巴巴地盯着唐然手里翻来覆去的夹子。她不可能不知道，但许奈在装傻，或者她在等着唐淼自己开口。韩夏想，这女人总是这样。

　　“哦……”唐淼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学校有个人死了……”

　　“嗯？毕业生吗？”许奈云淡风轻，“快考研了，毕业生压力大，跳楼的不少。”

　　“对。”唐淼点头，“叫左俊朋。”

　　“你同学？”

　　“别的专业，据说，暗恋我。”

　　许奈抬头，看了一眼唐淼，又看了一眼韩夏。

　　“这句话刚刚是谁说的？”

　　韩夏忍不住鼓起嘴，努力憋住笑，唐淼咽下嘴里的东西，指了指自己。

　　“我——你儿子。”

　　“这左俊朋——是个男生？”

　　“没错。”

　　“啧啧……微妙，太微妙了。”许奈眼神放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姓左？”

　　“对。”唐淼看着她，点头，重复道，“姓左。”

　　唐然突然唤了服务员一声：“来一瓶梅子酒，你们老板自己酿的那种。”

　　许奈瞪了他一眼：“你喝酒？待会儿谁开车？”

　　“待会儿大家一起走路回家，健康又养生。”唐然给自己满上一杯，一饮而尽，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看得许奈直磨牙。

　　“给我，我也喝。”许奈一把抢过他又满上的酒杯。

　　唐淼看愣了，这都快凌晨了，不会真要顶着寒风走回家吧，他下意识转向韩夏，不想韩夏竟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

　　“我会开。”

　　“那行。”许奈宣布，“待会儿小夏开车带汤圆儿回家，我领着对面这个憨批养——养——生！”

　　一顿饭吃完，唐淼再三确认了这对夫妻真的要步行8公里回家后，惴惴不安地坐上了韩夏身边的副驾驶座。他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透过车窗看，许奈还掐着唐然的耳朵，嘴里一张一合，肯定在骂着什么脏话。

　　“走吗？”

　　“走吧。”唐淼系上安全带。

　　韩夏真的会开车，十六岁在驾校打工的时候，就让学校里的教练带着学了一年，十八岁生日一过，就去把证拿了下来。她开得缓和，比起快，她更希望能够让唐淼坐着舒服一些。

　　“左俊朋是怎么从楼上摔下去的？”唐淼说，“我们当时的计划里没有这一环吧。”

　　计划里，要左俊朋性命的，应当是那杯带毒的奶茶，而不是从宿舍楼一跃而下。

　　“那个女生推他下去的。”

　　“推他下去？”唐淼疑惑，“不是你……难道是徐卉？”

　　那天徐卉在唐淼的设计下，在下午的时候去找左俊朋，他作出这一步安排的时候是存了别的心思，却没想到，竟然是徐卉动的手，是失手推下，还是另有情仇？

　　“不太像啊……”

　　韩夏偷偷瞥了他一眼，见唐淼陷入思考，便专心开车。

　　“徐卉事后与我聊天的时候，并没有杀了人之后的异样，但是宫水月为什么会疯，因为她看到了徐卉杀人的现场？”

　　“不是我动的手，警方就不会查到我们头上。”韩夏说，“我不曾进过房间，没有留下指纹。”

　　韩夏犹疑着，问道：“我还有用？”

　　唐淼说：“嗯，你还有用。”

　　“不管怎么样，左俊朋已经死了。”韩夏说，“接下来是谁？”

　　“于浪涛。”

　　“我该怎么做？”

　　唐淼道：“于浪涛很难接近，要杀了他更难，我得再想想。”

　　“当年的那几个人，死的死了，关的也还关着，还在外面的就剩下他了。”韩夏说。

　　唐淼望向窗外，已无一户有光。

　　“伤害我妈的家伙，一个也别想跑。”

　　韩夏停好车，两人把行李搬进房子里。唐淼看着她：“你不进来吗？”

　　“我先回家。”

　　“这里不是你家吗？”

　　“那边空着也是空着。”韩夏笑笑，“明天见。”

　　唐淼不说话，只深深地看着她。

　　韩夏站在门外，双脚钉在台阶上，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绞着手指，仰头看他，讨好地笑，不再说什么。

　　“晚安。”唐淼算是放过了她。

　　韩夏舒了口气，等他关上了门，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