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瞳》龚夕颜

59、庭院深深

　　一弯新月穿透云层洒下了一抹银白，远处海面上波光粼粼，星星点点的导航灯明灭不定。郭子健静静伫立窗前，郭子薇走后他就一直站在这里。“爱一个人是要让他幸福，而不是要去得到他。”他想起了梁安茜说的这句话，想起了她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安茜，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思念的煎熬已经将他的心蚕食支离破碎。
　　他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写起了电子邮件。“安茜：一年了，只差一个星期就一年了，这一年你过的好吗？这是我写给你的第358封信，我不知道我以前写给你的那些你都看了没有，不过也没关系，即使你不看我还是会写。今天你的同事打电话来告诉我，说Ashley替你递交了辞职信，我听到后心当时就掉到了谷底……”
　　“安茜，你知道吗？Ashley真不愧是一流的心理医生，她专业操守实在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无论我怎样去求她，她就是不肯说出你的地址。安茜，你难道就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真的忍心抛下这一切？你说过爱一个人是要让他幸福，而我的幸福现在就把握在你的手中，如果你真想让我过的幸福那你就回来吧！盼你回来，子健。”
　　郭子健提交了邮件，看着显示器上那插着两只翅膀的小信封慢慢飞远，他似乎看到了在遥远异国他乡的梁安茜，似乎看到她正漫步在薰衣草盛开的田野间。

　　歙县西乡棠樾村俑道上伫立着七座孤零零的古牌坊，精雕华美、古朴典雅、逶迤成群，七座牌坊虽都是以“忠、孝、节、义”为顺序，可从中不难看出每座牌坊都包含的一个凄美而动人的故事，郭家祖祠就座落在徽州这有名的棠樾古村内。
　　郭子健依稀记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那曾经熟悉的景像唤醒了他儿时久远的记忆，他摸着这些屹立在风雨中几百年的古牌坊内心不觉得有些怅惘。二十年了，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年是二十岁，如果不是因为当年那场闹剧他也不会负气离去。
　　二十多年来他也想回到过这里，毕竟从这里可以找回他儿时的欢乐，毕竟这里可以让他感到父母的味道。可是每当他想起那段往事，回家的憧憬很快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是段令他很不愉快的日子，他几乎没有对任何人提及其中也包括凌佩佩，他将这件事隐藏的很深很深，因为他知道他这次的回来其实是带给某个人一种伤害。
　　“三弟，上车吧，路太远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到家呢。”说话的是个长相斯文白净的中年男子，他是郭子健三叔的儿子郭子康。郭家祖上曾是清廷的高官，北洋政府成立后郭家曾祖便带着家眷回到了西乡棠樾老家，由于家传中医技艺，很快郭家便在徽州立足，成为了名盛安徽的大户之家。
　　郭子康虽与郭子健是同一个祖父并年长几岁，可是因为郭子康的父亲是庶出，所以在郭家族谱上长房长孙之位仍是正室之后的郭子健，不然他也不会因为这次百年大祭而迫不得已的放下工作回到这里。“不好意思，多年没回来了，颇有些感触。”郭子健腼腆的笑了笑，他轻轻的拍了一下牌坊的石墩长叹了一声上车离去。
　　“子康，家里的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吧？”郭子薇问，她伸了一个懒腰扭了扭头放松了一下筋骨。“应该是吧，我出门的时侯只有你们和二婶家的孙女郭天虹没有到了，因为你们是从合肥下飞机路程远一点，所以我和子业便分头接人，我看这点上他们应该是到家了。”
　　“郭天虹？”郭子健皱了皱眉，他想起了半个月前被孙二宝劫持的那个女人质，他记得在陈实的问讯笔录上记录的也是这个名字。“看来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还真不少。”他笑着摇了摇头，想起那个女孩走的时侯说的那句话：“我记住你了，如果不是因为要赶飞机，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谢谢你！不过你得等我，等我回来请你吃饭！”那个热情的拥抱和麻辣的吻轰动了整个天都市公安局，同时也让他尴尬到了极点。
　　“你当然不会认识天虹了，我都才见过她一次，那会她还是个两岁的孩子。”郭子薇摇了摇头，开始抱怨他说：“你呀，英国一呆就是二十多年，回了国也不上老家来看看，你知道九叔公有多想你吗？我看你都是在国外呆久了，都快忘了祖宗！”
　　“大姐，你就别数落三弟了，他不回来的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郭子康透过反光镜看见郭子健神色间的落寞，叹声说：“不过三弟，你当年扔下一家子人就那样气匆匆的走了，着实让九叔公伤透了心，虽然他嘴上说不让你再回这个家，可我知道在他的心里还是很想你，常常半夜起来对着你的照片落泪，毕竟你才是老郭家长房嫡亲的孙子。”
　　郭子健没有出声，望着窗外那一抹萧瑟的凄凄晚秋之景心中更是抑郁而安，他很清楚这一次回家不仅仅是祭祖那么简单，还有一件事他必须处理。前些日子当他从郭子薇口中得知那个叫沐青丝的女人仍然在这个家里时，他就下决心回来，他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做个了解，他不想因为家族的封建恶俗而误了这个女人一生。
　　车子在乡间公路上颠簸了几个小时，郭家祖祠那高大的牌坊门楣总算是依稀可辨。郭家老宅位于棠樾村的尽头，由于村子里的路都是青石板铺就，加上路又太窄，汽车根本没法开进去，所以郭子康将车停在郭家孝义牌坊后一行人便步行进村。棠樾古村是西乡有名的历史人文景观，整个村子都是明清时代的建筑，白墙青瓦呈现一派古朴、明洁的幽静，虽处北方却也有着江南古典之秀。
　　郭子健走在那用青石板铺成的狭窄小路上，看到两边白墙青瓦的古民居心中忽然感到一阵舒畅，这种宁静安谧的环境让他有一种被彻底放松的感觉。短短十分钟路程他便看到了一座高大的府弟，郭府那褐色的实木门让他觉得有种历史的厚重感，他似乎看到了门里面那幽深的而空寂的长廊。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门内传出了一声哀婉的叹息，一个女人低低的呤语让郭子健有种好奇的冲动，他好奇是谁在呤唱这首欧阳修的《蝶恋花》？可是这一切随着郭子康一声大叫而停止了。
　　“乔大，快开门！”不一会，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古老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声响，一个约么六十开外的精瘦老头正毕恭毕敬的站在门框里。“二少爷。”他朝郭子康行了一个礼后接过他手中的行李。“快去告诉老太爷，就说是大小姐和大少爷回来了。”“是！”他冲着郭子健和郭子薇行了个礼叫一声大小姐和大少爷后便转身匆匆离去。
　　“干嘛要叫我大少爷？”郭子健紧蹙着眉头，显然他很不喜欢这种称谓。“二哥，麻烦你给乔大说说，让他以后别这样叫我，我实在不习惯。”“你本来就是郭家大少爷，只不过是这二十多年你没有回来有些不适应罢了。”郭子薇扬起眉一板正经的说：“倘若你让乔大改口，九叔公听了肯定会不高兴。宝贝，你既然已经回来了，最好能遵循郭家的规矩，就像你们警察也要遵循警察条例一样，同样的道理。”
　　“子薇说的对，郭家的规矩是不能变的。”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郭子健抬头望去看到的是一张慈祥而熟悉的脸。“妈！”他欣喜的迎了上去：“妈，您是什么时侯回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你做什么？你工作那么忙，再说妈也不想让你担心。”妇人面如满月的脸透着慈爱。
　　郭慧如并不是郭子健和郭子薇的亲生母亲，而是他俩的姑姑，由于兄嫂早亡她便将这对孩子接去英国自己抚养。“妈，我想你，真的很想你。”郭子健一把抱住了她，诚挚而深情语言感动了现场每一个人。“好了，傻孩子，这么大了还撒娇。”郭慧如的眼眶里泛起了泪花，从小到大她都非常敬重那个让她感到无比自豪的兄长，所以为了更专心的抚养好这俩姐弟她一辈子也未嫁人，她曾在在兄嫂的坟前发誓，她定要将郭家长房唯一的嫡孙培养成材。如今令她骄傲的是郭子健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的确为郭家光耀了门楣。
　　“好了，都这么大的男人了，煽起情来比女人还厉害。”郭子薇擦了一下眼泪，微笑着嗔怪。“是呀是呀，坐了那么久的车都累了，进去洗洗好去见你们九叔公。”郭慧如说完便转身招呼郭子康，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后便将郭子健和郭子薇带进了正院。
　　郭府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建筑，大小院落六个，共有房屋78间，加上碉楼、门楼，更楼，眺阁和环环相连的长廊让整座院子看上去仿佛就像个大迷宫。由于年代久远，加上郭家人丁日益单薄，所以整座房子都显得那么死气沉沉，诡异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