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明山水

1、第 1 章

　　秦和说打死她她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只一眼，就渡了她二十年。
　　秦和第一次见到南淮的时候，望着那张在漆黑夜里被花火映照得泛着暖光的白皙脸颊，惊呆了。
　　好好的女娃娃，圆溜溜的小嘴里淌出一条透亮的长长的口水。那是她见过最漂亮的脸，即便后来因为工作，见到过各式各样的男人，但都不及他。
　　读书时代，总会有奇奇怪怪的问题。别人问秦和最喜欢什么季节，秦和总是目光坚定的说是冬天！那会儿她眼里好像是有光的。
　　她说冬天里的人是最最好看的。

　　1998年，严冬。
　　十一岁的秦齐拉着他八岁的妹妹秦和顺着人流往自家客栈走时，受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蛮横阻力——他拉不动她了。秦齐下意识地回头寻看秦和，发现他家丫头正微微张嘴，呆滞地望着一个方向。于是他往那边探去目光，也是微微一愣。
　　那个站在街角的小男孩儿可真是好看啊，小脸白如瓷玉，双眸明亮漆黑，虽年幼，但挡不住那初初成型的五官给人带来的视觉震撼。
　　“哥，他真好看！”
　　“是啊。”秦齐下意识应着，连他这个男生都觉得万分惊艳。
　　秦和心痒痒，忍不住拉着秦齐走向那个好似发着光的男孩儿。
　　她耐不住那从心窝子里生出的欢喜，盯着南淮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叫秦和，他是我哥哥秦齐。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南淮皱起眉看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紧闭嘴巴摇了摇头。

　　明明过去那么多年了，秦和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阳光照射下来的温度。
　　南方的冬季有一半是下着雨的，那冬雨冷人心脾，又刺骨万分。连着几日淅淅沥沥的小雨夹杂着点点冰渣雪子，在那天突然放晴，碧空如洗。
　　冬日初升的太阳格外温柔，它轻轻地扑在脸颊上，好似这样就可以阻挡凛冽的寒风。
　　那段时间正过年，客栈里的客人并不多，大过年的，谁不想在家好好待着呢。那天早晨，秦和本来正趴在柜台上写她的寒假新天地，听到外面传来汽车轰隆的声音，心下好奇，放下笔，往下一跳便往外冲去。
　　这回她没再流口水。
　　她又看到了那个白乎乎的男孩儿！他边上站着的应该是他的妈妈，跟他一样好看！
　　秦和转溜着乌黑的眼珠子，暗想:我应该要和漂亮阿姨打招呼才对！
　　“阿姨好！”
　　秦和脆生生的叫唤成功引起南妈妈的注意，那女娃娃大大的笑脸为这回乡平添一丝暖意。
　　“你好噢。你叫什么名字呀？”南妈妈慈祥地看着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小丫头，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莞尔一笑。
　　“我叫秦和。”秦和仰着头，眨着圆溜溜的大眼，问：“阿姨，你家住哪里呀？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我就住在这条巷子里，过两天，你来玩哦！”
　　“好。”她用力点头，生怕阿姨反悔，便指着自家大门说：“阿姨，我家住在这里。”
　　小秦和这时候就已经打起南淮的主意了。
　　“行，小丫头快回家吧！”
　　“阿姨再见。”秦和对着阿姨挥挥手，但眼睛可使劲瞄着南淮，奈何南淮只瞟她一眼什么话也不说，可把她气坏了！
　　秦和眉头一皱脚一跺，转身窜进大门一下子便溜得没影儿了。
　　1998年初，寒冬腊月的。秦和和南淮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因着搬家，南淮也转学到了这边的小学，和秦和是同一个学校。说是缘吧，还在一个班级。
　　南淮来学校没几天，秦和挥起拳头就把同班同学打得头破血流。
　　小南淮来到新学校，自我介绍只硬邦邦地憋出了一句:“大家好，我叫南淮。”说完，就抿起嘴，板着一张冷兮兮的脸。他被安排到最后排，大概是转学生的缘故。
　　小学里，高个子都在后排，后排差生也多。
　　小南淮虽生得极好看，但也是极不爱说话。因此开学都一周了，也没交上一个朋友。
　　他的前桌——林胖子生得人高马大，小小年纪，肥肉横生。巧的是，这男娃娃就住在南淮和秦和家边上，打小起就欺负秦和。秦妈妈总叫她让着人一点，你这拳头的威力可不比男孩的小。
　　开学后不久的这天，可给秦和逮到机会报仇了。
　　课间，林胖子边上围着一群人打打闹闹，突然，林胖子“嘘”了一声，待周围静下来，他故意压低声音:“我听我妈妈说，他没有爸爸的。”
　　南淮听到后皱起眉头，但什么话也没说，心里暗暗嘲讽:你懂个屁！
　　可这林胖子喋喋不休，继续道:“他居然没有爸爸诶！”
　　秦和忍不住了:“你懂个屁，你才没有爸爸！”
　　小胖子看着一直屈服于自己淫威下的秦和突然为这新来的同学奋起凶他，他难过地怒吼:“我有爸爸，他就是没有！”
　　“你闭嘴！”秦和一拳砸到小胖子的肩膀上。
　　小胖子更加难过，秦和怎么敢打他？！伸出手一拳就招呼到秦和脸上。
　　奈何秦和打小学武术，一下子就躲过了。
　　这下小胖子真不干了，两手一齐招呼上。
　　班级闹闹哄哄，只有南淮先反应过来跑去办公室找老师。
　　那天放学后，小南淮终于对秦和开口了，虽然只有一句。他看着女孩儿嘴角边那道鲜红的抓痕，低声说:“谢谢你，秦和。”
　　秦和将视线从小南淮的嘴巴转移到他泛红的耳尖，眯起眼朝南淮咧嘴一笑：“不客气！”
　　南淮也笑。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笑了，从他爸爸不在了以后。
　　他爸爸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出任务意外牺牲了。
　　从这天起，秦和便一腔孤勇地跟在南淮身后。上学放学一起走，周末去南淮家蹭饭。虽然南淮的话还是很少，但他至少会在秦和叽里呱啦讲一大通话后总结性地发言:“嗯。”

　　南淮异于常人的智力在这年纪便已显现。小学里的单科考试门门100分儿。每次参加奥数竞赛，拿的都是第一。秦和那会儿一听南淮要去上奥数课，便吵着自己也要去上。秦妈妈给她报了名，才上两天，小姑娘回家就开始苦恼:“这奥数可真是难！我咋都不会呢？！”
　　小姑娘板板正正地坐在南淮边上，双目直瞪黑板，老师的讲解左耳进右耳出。一节课下来，瞅着自己光秃秃的试卷，再瞅瞅南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样上了一年，南淮是越来越厉害，秦和可就原地踏步，愣是没听懂。秦妈妈想了想:或许这丫头就不是奥数这块料。
　　恰巧第二年奥数班楼下开了一个画室，秦妈妈跟秦爸爸思来想去，最终拍板:秦和去学个画画吧！
　　也没想到，后来这丫头会靠这个吃饭。
　　此后的三年，秦妈妈和南妈妈轮流着去接送这俩娃娃，不管是哪个妈妈来接送，南淮都是不怎么说话，独秦和一人叽叽喳喳，讲个畅快。

　　春夏秋冬，年复一年。
　　转眼间，秦和和南淮便面临中考。
　　南淮在市重点提前招前一天夜里受凉，导致第二天的考试迷迷糊糊，没拿到提前招的名额。
　　中考这天早晨，南妈妈看南淮一出房门，上前一步连问：“昨天夜里没着凉吧？”
　　南淮无语地看了他妈一眼，摇头。
　　秦和这边可就凄凉了点。
　　一大早，秦和就坐在马桶上抱着肚子。这丫头居然紧张地拉肚子了……
　　秦和怕自己一个失误就不能和南淮上一个学校了，再加上她三模科学只有144分，她心里还是有点慌兮兮的。
　　秦爸爸开车，送秦和和南淮去考场。幸好考场在他们俩自己本校，要是换个学校，可真是为难秦和了。
　　一路上，秦和都没讲话，南淮不免有点诧异。
　　车刚到，校门便开放了。
　　秦和跟着南淮顺着人流往教学楼走，他们俩不在一个楼层。到楼梯口时，秦和才开口，她偏过头故作轻松：“南淮，加油哦！”
　　南淮瞥了眼秦和，发现这丫头面容紧张，于是决定开一开金口：“你也加油！”
　　“嗯。”秦和重重点头后，便转身往楼上走，如一位战士奔赴战场。
　　南淮看着秦和肃杀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继而朝秦和轻喊：“秦和，仔细点，你可以的！”
　　秦和突然就乐了，她听到南淮喊她名字时，她“蹭”地一下子转过身，看着还直立在楼梯口的挺拔身影，咧嘴笑着点头。
　　那年中考，南淮以县第一被县一中录取，秦和高出县一中录取分数线10分，也被成功录取。
　　成绩出来的那天早晨，她脑里只盘踞着一个念头：我能和南淮继续读同一个学校了！！！
　　她狂奔着进了南淮家，还没见着南淮人，就兴奋得大喊：“南淮！南淮！南淮！”
　　或许她高兴得把脑子丢在家里了，她连门都忘记敲，直直地冲进南淮的房间里。她冲进去就算了，还大开嗓门：“南淮！南淮！我跟你同一个学校！一个学校啊！！！”
　　南淮在她冲进家里大喊他名字时，隐约有点将醒未醒的迹象。
　　这丫头还冲进来喊，是他没意料到的。
　　他皱着眉坐起身子，看着房间里的秦和的脸由兴奋喜悦转慢慢转向呆滞。
　　秦和看着被子一点点从南淮身上滑落的时候，大脑好似突然断电，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她愣愣地看着南淮惺忪的睡眼和头顶的杂毛，以及雪白的上半身。
　　“秦和，纸巾在桌子上，鼻血擦一擦。”
　　秦和放空的大脑被南淮淡淡地提醒打断，她愣愣地伸出手摸了摸鼻子，定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还真有血。
　　血？！
　　南淮看着秦和风一样地冲回家，无话可说。下床去关上门，复回到床上，闭眼，继续睡。
　　南妈妈心里还是稍稍有点儿遗憾，南淮没能读上市一中，毕竟市一中的教学资源比县一中更好。南淮心里倒是没什么，他想自己多下点功夫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学在一个班，初中第一天，这俩一前一后踏进同一个班级，高中可终于把这俩拆开了。
　　那时南淮不懂爱，也确实，还这么小的年纪。
　　南淮本以为会和秦和一直这样走下去，初中那会儿他们班有人谈恋爱，说是见到爱的人会心跳加速，可他一个也没遇到。他有天吃饭的时候随意的问了问他妈妈：“什么是爱？”
　　南妈妈愣了愣，看着儿子和南爸爸越发相似的五官，想了想，轻笑着回答他：“爱是一种陪伴吧。”
　　他想了想，那不就是秦和吗？但他见到秦和并不会心跳加速。
　　可后来，他发现他也是会心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