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双天下》安玲娜

4、小李

　　傍晚，将士们围坐在火团旁，喝着小酒吃着肉，似乎已经忘了白日的疲劳。在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之后，吴敌拿起酒，走到了将士们中间。

　　“后日，我们便要出征了。我相信，你们都有一定的觉悟了，可作为将军，我还是要提醒你们，战场上所有事儿，都只有一次机会。打仗非儿戏，我知道这话你们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可未亲身体验，不懂其中苦楚，而若你们回得来，那回来的也不是现在的你们了，而是经历过生死一线，绝地重生的真正的将士。珍惜现在的年少无知，欢声笑语，或许以后都不再会有了。”

　　在一旁的吴怨有些听不下去，咳了几声，让他转移方向。

　　“但是！到时候，你们便是话本中的英雄！你们，将是天崩地裂，遍地尸海前的最后一道防线。为国捐躯，不辱使命，可若同时能保全自己，那便是上策之上。”

　　“吴将军，那你当年第一次上战场是什么感觉？” 已经快醉了的方承煜随口问了一句。

　　吴敌随口一答，“自然是奋勇杀敌。”

　　吴怨一笑，不禁想起了他与吴敌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煊武十四年，一向吊儿郎当，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皇子吴怨到了该上战场的年纪。一直发愁自己这整日没个正形的儿子会赖在宫里的皇上借此机会立马把儿子打发到了京城的军营里，起码眼不见心不烦。

　　吴怨进军营的第一天，就听说了件怪事儿。军营里有个小兵，是位姓李的将军收养的义子，从小天赋异禀，又比平常人更能吃苦耐劳，在十岁左右就能打败比自己高半头的将士。只是，这男孩儿性格孤僻，几乎不跟除了他义父以外的人说话，而自从前年那位将军战死后，那孩子便再也没理过别人。他依旧努力练功，干他该干的活，而军营里的其他人拿他也没办法，就给他留了个小屋，平时让他和其他士兵一起训练。

　　只是，异于常人的性格，注定被人厌弃，不管是那时无权无势，尚未有名讳的小吴敌，还是那时高高在上，金枝玉叶的大皇子。

　　吴怨在军营里的头几天，根本没碰见吴敌，也没工夫管他的事，因为他自己还自顾不暇呢 。军营里的人，对吴怨的态度可谓是两极分化。虽说大部分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不敢怠慢，可也有一些胆大的看不上他，故意找茬。比如说，故意多给他活干，背后说小话又故意让他听到，训练时往死里练他等等。这些，吴怨都忍了，当然不是因为他打不过他们，毕竟他从小到大的武功底子不差又酷爱打架，只是因为如果出了事儿，他那胳膊肘时常爱往外拐的父皇定会把错摁他身上。这次把他扔营里不就是为了历练他，想洗脱他一身浪荡逍遥吗？那么，他就偏不让那老头得逞！

　　...想是这么想，可当曾经欺负过他的人找他单挑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

　　吴怨随着这人来到一小屋里，正准备开打却被那人突然挥过来的匕首给吓着了。他躲过几招，才找到空隙冲那人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一笑，答道，“只是看不惯你们这些皇室子弟，只因出生高贵，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就享受普通百姓努力一辈子也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

　　吴怨挑了挑眉。这理由乍一听没毛病，可这人语气过于平淡了吧？再说了，哪个傻子会因为嫉妒就来行刺皇子啊，这可是灭九族的罪过。

　　“好好好，我不配，行了吧？那我给你银子，养着你，怎么样？”

　　刺客不再听他说话，只是一味地拿匕首刺向他。吴怨摇了摇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傻子，本皇子还是头回见到。” 话刚说完，他便抬脚踩着墙跳了起来，一个飞毛腿把刺客踢飞了。

　　可就在那时，刺客身旁的草堆后面突然冒出一男孩。吴怨一看不妙便往那儿奔，可还是比那刺客完了一步。刺客勒住男孩的脖子，拿着匕首指向他。

　　“你要是敢再走一步，我就捅死这孩子！” 此时，这刺客已经知道自己打不过吴怨了，所以只好想方设法地逃走。

　　“这位壮士，你好歹也是个男子汉，怎么做事儿没点底线啊？你就说我，我名声虽然没多好，但我也没打过小孩儿的主意啊。你看这小家伙面黄肌瘦的，也是跟你一样的苦命人啊。”

　　“你闭嘴！” 刺客被说得心烦意乱。这大皇子，怎么还有爱唠叨的毛病？

　　吴怨见这人没反应，只好先示弱。“这样吧，咱们有事儿好商量，先把孩子放开。”

　　“我和你，没什么好-”

　　这时，刺客突然间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鲜血染红了一片。

　　站在他面前的吴怨比他还震惊。男孩手里的匕首是他刚从衣服里掏出来的。他出手十分干净俐落，一刀致命。可怕的是，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刺客倒地，男孩将匕首重新藏到了衣服里，如同没事人般想要出门。

　　“等-等一下！”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吴怨喊住了他。那男孩转头看向他，眼里既充满杀意。

　　“...那个，你饿吗？”

　　看到吴怨从怀里掏出来的红薯，男孩眼里的杀意减弱了些许。

　　“你就是李将军的儿子吧？”

　　男孩停下了啃红薯的动作，点了点头。

　　“今天我得谢谢你，是你救了我一命。这尸体你不用管，我来解决。话说，你怎么就住这-” 吴怨没继续往下说。想想也知道，那些将士怎会把个小孩放在眼里。

　　“这是爹给我搭的，”男孩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略有些稚嫩，却很坚韧。

　　“李将军还真是有才啊。话说，你多大了？”

　　“十三。”

　　吴怨一惊。就比自己小三岁，怎么就这么点大？看来真是吃没吃好喝没喝够啊。

　　“小子，我听说你很厉害，你今天又帮了我一忙，要是军营里的人对你不好，以后就跟我混吧。”

　　男孩没有回话，头撇到了一边。吴怨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靠在了墙上。

　　“...你知道吗，李将军以前，给过我糖吃。”

　　男孩的头稍微转了过来。

　　“那时候，好多将士都因为我是皇子而不敢和我相处，可只有李将军把我当成了孩子。他的媳妇难产而亡，他一直想有个孩子，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拼死把你从死人堆里抱出来吧。”

　　吴怨看了眼那男孩，他的眼眶有些红了。

　　“李将军要是看到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乖儿子被人欺负，会心疼的吧？”

　　这句话如同打开水坝最后一道闸门的钥匙，使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哭了好久，哭得很惨。

　　吴怨在一旁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终于有点正常人的情绪了。小家伙，这两年都憋坏了吧？”

　　那晚，男孩在吴怨怀里睡了个久违的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