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尚小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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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太阳还很暖和，天气也真是喜怒无常啊。
不过，末日以后就是这样的。
就像命运无常一样，或者也可以说是命运的安排吧。
月自顾自地说着。
他知道无人区的尽头有一条废弃的铁路，一直往西往北，通到无人区以外去。他知道那里管制要薄弱得多。而且他听说，其实铁路在偷偷地用，每晚都有火车头拉着一节车厢，载着人，在月光下往返一趟。只有一节车厢。唔，当然是非法的，不过烟草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通过铁路避开关卡，到检查比较松散的聚集地藏匿下来，躲过风头——
谁跟你说的这些？
唔，一位兼职情报商的医生。名字可不能告诉你啊，就算是你也不行。
我是这样计划的没错，只不过出了点问题。
我知道他说的问题是指什么：我的人半路上把火车逼停了。当然并不是他们站在铁轨前面火车就会停下来，那只会让他们被碾成两半而已。他们是拿着枪和催泪瓦斯逼停火车的，到头来不得不打断了司机的胳膊。因为这辆火车上进行着人口买卖的勾当——尤其是买卖着能力者。如今有两个方面想要这些人：变态和政府方面。但是没有可靠的手段来识别异能者，所以他们运送的其实大多是变异者——说到底，异能和变异是一回事。三条胳膊和一只能夜视的眼睛同样来自于辐射。还有很多孩子，因为他们最容易产生变异。他们拦下了车然后开始枪战，最后把活着的人都带到了结社现在的据点。
烟草成功地让守军装聋作哑。平心而论，他们哪边也没有帮。
“而我们恰好就在那节火车上，这就叫缘分啊。”月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是吗？”
“是啊。我一直怀着能与你相见的信心，在峰江时也是，在无人区里也是。所以面对任何事我都觉得没问题，因为你一直在给我信心。”司韶月说，“不过我还是挺惊讶的，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听说在枪战的时候，你们试图跳车来着？”
“唔，其实是小白啦。他把窗户砸碎了，一边推着我一边抱着晚晚准备跳车。”
我说：“谁？”
“哦，小白，广白。那个警卫。我们在无人区里半路遇到他，多亏了他一直把我们护送出来。”月说，“后来被拦住了嘛，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你的人和对面的人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所以谁靠近小白就把谁撂倒……一直到我看到你的手下的胸口带着红胸针的时候。那时候小白松下一口气，一下就倒下来了。”
“那人确实很厉害，”我说，“是个硬汉。”
我又说：“明明交代过他们不要招摇。”
司韶在那边笑。我问他笑什么。他说：“你像正义使者一样。”
“太幼稚了。”
“有什么幼稚的呢？你们——我们所最终追求的，不就是这种东西吗。全人类的幸福和解放。”
“那敢情好。”我说，“我们现在可以观看全人类的悲惨和毁灭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悲观了？”
“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的，”我说，“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有那么巨大的勇气，简直是英雄主义。”
我是软弱的。过去的许多年，我一直从司韶身上汲取力量。看上去是我在照顾他，实际上——当我每一晚每一晚作困兽之斗，发出痛苦的哀鸣的时候，我是从他身上被给予的继续的力量，使我免于发疯。我无法只靠心灵就坚强起来，也无法达到澄明之境。我不仅需要思想来证明自己，而且复又需要强力的武装。我不能接受——我们或许会沿着目前的道路就这样滑下去，我无法接受那称之为存在。
“哦，英雄主义。”他带着一贯的语气重复我的话。外面的风吹着窗户，像有人在叩击。
门没有关。我让他进来。他说：“导师，我们从列车上逮下来的人，有人想要见您。”
我是有什么资格被称为导师呢？然而他们渐渐地这样叫着了，还有领袖、首领这样的令人尴尬的名字，后来甚至加上伟大二字。许多年里唯一使我窘迫的就是他们在台下大喊着“伟大导师”，甚而向我叩首。“伟大导师！没有您我们就活不成！”此时那个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女人向我投来一瞥，十分疑惑。她眼睛里的亮光冰针一样地刺中我。一天以后我意识到那是叶然，每当想起那个时刻，就感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她大加鞭挞的资格。而今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学人了，我这个拿着刀枪的行动家。学者第一就是要质疑，不仅是外部的一切，而且是自己的思维。而如今我必须做到的是坚信自己，并且让别然看到这种坚信。这就像孔雀展示自己的尾羽。如果——这样的事是不能想的。然而我记得孔雀是会因为拖着这累赘的羽毛而被捕猎者追上的。这么说，我也是已经背弃了很多东西了——然而不要去想。
我已经在努力调整结社，第一就是要废除那种称呼。总之是明令禁止了，至少没有人在外面名头前面再加上“伟大”——除了现在和我们共处一个地区的那群走私贩。我是想要稳住他们，才假意去会晤的，但却有人误会觉得我们是要接纳他们了。为什么？因为他们武器精良吗？我不是没有心肝的政治动物！
“他说是您的旧识。他不愿意报名字，说您恐怕忘了。他要您——要您——亲自去见他。”
“这么冷的晚上，”司韶月忽而出神地说，“恐怕是会死人的。何况白天还那么暖和。”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很关心叶然，以及他带来的那个女孩子的。我不喜欢叶然，但也并不至于迁怒与她的秘书，何况是个重伤的孩子。我在那里见到月的时候愣住了，他把绑着的双手一并举在胸口，朝我打了个招呼。在叫过一声我的名字以后，第一句话就是：“你得给这个孩子治疗。”广白在打斗时受的伤是很快就好了，向晚在用最高的标准治疗着，但并没有康复——我们也并不指望她康复了，她的眼睛是注定永远毁掉的了，只是希望去掉维生的设备以后，她的身体能维持在一个水平上，而这个水平又能保证她的意识的相对稳定的维持。
死——现实的死亡，我是见过不少次了。他们温热的血也曾经飞溅在我的身上。我也会死，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不是一句空话而已，而是现实的体验、经验的总结。而以前，我说起这个的时候，无非是和“宇宙的直径至少有九百二十亿光年以上”一样，是个概念罢了。
我说：“不要太担心了。那个警卫一好就出去找叶然了。我们还要在这里停留很久，只要他在那之前找到，就能把她带到这。”
“既然我们都重逢了，”冷清的月光照在司韶的脸上，“她们应当也会吧。”
他说：“不管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尚小年（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