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漏月光》肉炒肉

1、京市

　　顾蔓言是在离开京市三年之后才跟着哥哥回国的。顾曼祐在伦敦办完婚礼，要回国再在家里简单办一个酒席，顺便把何柠介绍给家里人认识认识。顾曼祐去伦敦上大学之后就在那边的研究所工作，顾蔓言去的那一年他就办了移民，本来以前回国也只是为了看看妹妹，顾蔓言去了之后他就更没有什么理由回京市了。

　　和伦敦的气候不同，京市的秋天是很干燥的。何柠眼看着顾蔓言的嘴唇在下飞机两个小时后就变得不再柔软湿润，赶紧拧开了一瓶水递过去。

　　顾蔓言说了句谢谢，接过水小口小口地咽下去小半瓶，又从包里找出自己的唇膏和镜子。顾曼祐坐在副驾驶从镜子里看着妹妹，有点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我说要直接回家里，奶奶非说到京市，你看舒舒哪里能受得了京市这个鬼天气。”舒舒是顾蔓言的小名。

　　顾蔓言觉得好笑，弯起了一点点嘴角，靠进何柠怀里撒娇，“哥哥又在说我娇气了。”何柠低头就看见顾蔓言眨着眼睛，又翘又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笑着说：“我明明在京市读过两年书的，哥哥不记得啦？”

　　“我怎么不记得？”顾曼祐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在京市读书的时候，哪一次我回来看你，不是要带着你进山里去养两天的。你看看你现在——”顾曼祐有点心疼，“像个脱水的橙子。”

　　“哥哥！”顾蔓言伸手去掐顾曼祐的肩膀，还不忘记转头向何柠告状，“柠柠姐，你看哥哥是不是太过分了？”

　　何柠当然帮顾蔓言，一本正经地点头说：“曼祐，你怎么这样说舒舒啊，太过分了。”

　　顾曼祐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打抱不平，就听见顾蔓言喊停车，他往外看了一眼，顾蔓言那边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是南城酒店，别的没什么了。

　　顾蔓言却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在司机停稳之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舒舒等等！”顾曼祐也从副驾驶下车了，“干什么？”

　　顾蔓言回头冲顾曼祐摆摆手，指了指南城酒店不远处的一个小便利店，“我想去吃那家的手工面包，原来在京市读书的时候我每次路过都要吃的。”

　　“嗯。”顾曼祐把车门关上，“我陪你去。”

　　顾蔓言看了一眼车里的何柠，也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顾蔓言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却还是笑了下，说：“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啦。”

　　顾曼祐皱着眉头，“那好，我看着你去。手头有零钱吗？”

　　顾蔓言摸了摸自己大衣的口袋，里面只安安静静躺着一支还没有换成国内号码的手机。看来是不能用网上支付的了。顾蔓言眨眨眼睛，朝顾曼祐伸出了手，一张新换的百元纸币就到她手里来了。顾蔓言又眨眨眼睛：“不要这么贵啦。”

　　顾曼祐又嗯了一声，解释说：“看到什么别的想吃的，或者觉得柠柠会想吃的，就都买上，到酒店还要一会儿。”

　　顾蔓言不客气了，把钱放进口袋里转身就朝便利店走。很快进去，也很快出来，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个便利店塑料袋和一个黑色的小袋子。顾蔓言把塑料袋丢进后座，又把黑色小袋子递给顾曼祐，“喏，给你买的。”

　　顾曼祐觉得有点不大对劲，打开袋子看了眼，简直不知道是哭是笑。顾蔓言却很满意，好像还有点得意，弯弯细细的眉毛都带着笑意，说：“哪里有我这么贴心的妹妹呀。”

　　顾曼祐把小袋子揣进自己大衣口袋里，不予置评，“上车，爸妈和小昀还等着。”

　　“嗯嗯嗯嗯。”顾蔓言立刻上了车，拿出手机的时候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么喜欢这家店的面包吗？”何柠有点惊讶，这几年和顾蔓言接触，知道她虽然不挑食，但是也却不会对某一样食物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喜爱，或者是，其实除了在顾曼祐面前以外，顾蔓言的感情永远都是很平淡的，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就好像，什么都只是一杯白开水，没有什么值得讨厌的，也没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顾蔓言点点头，“嗯，喜欢的。”顾蔓言又把刚刚收到的消息拿给何柠看，“小昀很喜欢。”

　　原来是顾曼昀喜欢。何柠又看了看另一个不重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三样小零食，看起来也是十来岁的男生会喜欢吃的东西。

　　何柠觉得顾蔓言这样的表现可以接受了，或者说是正常的。

　　哥哥顾曼祐和弟弟顾曼昀，以及父母，好像就是顾蔓言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

　　*

　　南城酒店顶层的餐厅里，何炘点了根烟就看见沈林疏站在落地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看的很专注。何炘有点好奇，把抽了一口的烟摁灭了也凑过去看，正好看到一个女孩子伸手要钱。何炘好像有点惊讶，“曼祐竟然把蔓言也带回国了？”

　　沈林疏没回头看他，只是继续看着女孩子把刚收到的一百块钱放进口袋里，“认识？”

　　“啊——”何炘忘了，沈林疏在去美国之前和顾曼祐的关系是很好的，便解释说：“我妹妹何柠，是曼泽的妻子。”

　　沈林疏点点头，他知道顾曼祐在伦敦结婚的事情：“你之前没有提起过。”

　　何炘有点无奈，只说自己在做的事情和顾曼祐没有什么交集，“不过蔓言——”何炘指了指快步走向便利店的女孩子，“我是真的没想到蔓言这次也会回来。”

　　“你不是说了，她哥哥结婚，她为什么不能回来。”

　　沈林疏饮下一口红酒，何炘也猜不准沈林疏是个什么意思，只能接着说：“我听说蔓言不太喜欢京市，她好像在京市出过事。”

　　何炘看见沈林疏一点一点皱起了眉头，又听见沈林疏说：“要讲就讲完。”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内幕，顾家动作很快的。”何炘慢慢回忆起几个关键词，解释说：“听说是之前蔓言在京市读大学的时候交的一个不算很好的朋友，抢了她的未婚夫，还差点把她送进不太干净的地方。”

　　沈林疏眉头皱得更深了，“谁？”

　　何炘不知道沈林疏在说谁，就问了一句：“未婚夫么？”沈林疏没反驳，何炘指了指不远处还在喝酒的一桌，一个男人搂着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女孩，喝一口还要凑过去一口女孩儿的脸，“不就是方准程和他刚娶进门的夫人么。”

　　沈林疏听完也没说话，只是稍微顺着何炘的指向看了一眼方准程，又转过头去接着看刚刚从便利店里出来的的顾蔓言，一直到顾家的车开走了，沈林疏才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朝右后方微微招了下手。

　　站在那边的保镖立刻走过来弯下腰挺吩咐，沈林疏轻轻念了一声方准程的名字，厅里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包括方准程，也是一副等着沈林疏说话的表情。沈林疏轻笑了一声，很不屑的样子，说：“把那位丢出去。”

　　方准程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窘迫，甩开了原本靠在他怀里的郑晓晓，涨红着脸站起来往沈林疏这边走：“沈少，这是怎么了，吃的好好的......”

　　“哦。”沈林疏示意保镖把他拦住，“原本不知道你是谁，就问了下名字，方准程，名字不好听，我不喜欢，丢出去吧。”

　　方准程气得不行，偏偏又不敢惹沈林疏。只能拉着郑晓晓往外走，末了还让保镖给沈林疏带去一句“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沈少，明天家父来给沈少赔罪。”

　　沈林疏听了，侧头去问站在身后的保镖：“我接到过阿祐婚礼的请帖吗？”

　　保镖点点头答道：“明天中午，时间早就给您空出来了。”

　　何炘好像琢磨出来点什么意思，从座位上离开，走到沈林疏身边弯下腰轻声问了一句：“五哥，您对蔓言有点意思？”问完他又觉得不对，沈林疏和顾曼祐从前关系那么好，要是真有点意思，顾家当初选择联姻对象的时候为什么选的是方准程，而不是这位。

　　沈林疏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何炘也看不大明白，只见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说有点意思，也应该是她对我有点意思。”何炘一下子哽住，不明白这位爷是个什么情况，就看见沈林疏起身披上了保镖递过来的大衣搭在肩上，又对他说：“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乱开口。”

　　何炘下意识觉得沈林疏这是在让他不要去在顾蔓言面前提起今天的事情，当然，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顶多只是找自己妹妹打听打听。好在沈林疏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沈忠看到沈林疏下楼，先给沈林疏拉开了车门，“少爷，时间还早，您现在回颐海别墅还是去公司？”

　　沈林疏闭着眼思考了一会儿，睁开眼的时候说：“周四，日子不错，去老宅看看外婆。”

　　*

　　萧老夫人住在西城城郊的别墅区，离沈林疏独住的地方不远。

　　这个别墅区是老房子了，住的也基本是都是老一辈的人，住熟了不愿意搬，萧家两位老人就是其中之一。平日里这里安安静静的，今天稍微有些热闹。沈林疏打开一点窗户往外头看，有不少车在往萧宅后头的那户人家里开。

　　“沈忠。”沈林疏被那户人家相互打招呼的声音吵的有点头疼，“你知道外婆家后面住的是谁？”

　　“少爷，是靠东那家住的是顾家的老夫人和她女儿一家，靠西边住的是宁科的方董。”

　　沈林疏眯了眯眼睛，又问：“外婆和她这两个邻居关系好么？”

　　沈忠颇为无奈，回道：“少爷，这个顾家就是曼祐少爷家。”见沈林疏好像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他便又说：“顾董一家住在绥市，顾老夫人和顾董的姐姐住在这里，老夫人和顾老夫人的关系一般，少爷对他们没有印象也很正常。不过少爷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今天顾家热闹应该是因为曼祐少爷在国外不容易回来一趟，家里来的亲戚多了些。”

　　沈林疏轻轻嗯了一声，“你等下去打听打听，姜家老夫人来没来。”

　　沈忠应下，让沈诚接着开车了。车子开进萧家，却看见边上还停着一辆车，看着有点眼熟，沈林疏总觉得自己不久前看见过。正理着衣袖往屋里走，就看见自家外婆挽着一位年纪相仿的老夫人往外走，后头跟着一个小姑娘。沈林疏心里笑了一下，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错。

　　萧老夫人看见许久不见的外孙好像有点惊讶，没等沈林疏开口就已经招起手了，冲着沈林疏喊：“阿疏？今天怎么来了？”

　　沈林疏快步走过去，先喊了声“姜奶奶”，才对祖母说：“中午有个饭局，吃到一道菜，没您做的好，我就来您这儿混个晚饭吃，没想打扰您见老朋友了。”

　　萧老夫人心情蛮好的，拉了拉挽着的老太太说：“阿英，你和阿疏也好久没见了吧？”又对沈林疏道：“谁叫你外公非要去美国呀。”

　　姜老夫人笑了笑：“我们家一直都住绥市的嘛，现在阿祐和舒舒在英国，小昀又在绥市读书，我到京市来也住不习惯的。”

　　“现在阿祐结婚了嘛，这次也回国了。”萧老夫人很不满意，又指了指身后的女孩子说：“舒舒要是在京市住，你不要跟着一起住过来呀？你说呢舒舒？”

　　沈林疏听见女孩子笑着说：“我和哥哥都要回绥市陪外婆的。”

　　沈林疏笑着开口说：“外婆忽然叫疏疏，我还以为外婆在喊我。”

　　萧老夫人心情正不好，冲沈林疏翻了个白眼，“谁喊你了。”又转身把女孩子往前拉了一下，很亲昵地握着她的手说：“这是才是舒舒呀，你们以前见过的，舒舒记不记得呀？”

　　“记得，林疏哥。”顾蔓言点了点头，笑着说话的时候眨了眨眼睛，沈林疏却分明看到了她嘴角浅浅的梨涡，和右边眼角的一颗小痣。顾蔓言眨眼睛的时候，睫毛好像能碰到这颗痣，也好像扇在他耳边，沈林疏觉得自己心里痒痒的。

　　萧老夫人看沈林疏不说话，又叹了口气，好像有点责备的意思：“说你聪明，你又是个榆木脑袋。”又转头去看顾蔓言，“舒舒呀，你真的不考虑回国么？在国内安家，不管在绥市还是在京市，也能多一些照应呀？”

　　顾蔓言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说：“萧奶奶，我还小呢。”

　　姜老夫人突然插进来补了一句：“还小呢，23岁了，你妈妈这个年纪都已经背着我和你爸爸跑了。”

　　沈林疏分明看见顾蔓言脸上红了红，心里那种痒痒的感觉又多了一些。

　　萧老夫人看了看沈林疏，又看了看姜老夫人，忽然对沈林疏说：“阿疏，我还想和你姜奶奶聊两句，阿祐急着找舒舒，你帮我把舒舒送回去吧。”

　　顾蔓言摇摇头说：“不用麻烦林疏哥，姑姑家就在后面，我自己回去就行，哥哥会到门口等我的。”

　　“不麻烦。”沈林疏说完就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于是再补了一句“正好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你哥哥了。”

　　顾蔓言好像有点惊讶，但是表情却还是温温淡淡的，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林疏哥了。”

　　“不麻烦。”沈林疏又重复了一次，对顾蔓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不紧不慢地跟在了顾蔓言身后。

　　林疏哥？
　　沈林疏轻笑了一声，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