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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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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吕正骗了你!”
多尔贴跪在果韩钦身边,沉着眼眸,有些无能为力。
“多尔贴,你没看出来吗?他没有骗我,南梁人只要守城不出就能拖死我们!”
“如何守,就凉州那座城吗?父王若是许我带兵,儿子敢立军令状,三日内必定破城!”
果韩钦拍了拍多尔贴的肩膀,“你与他们没有打过交道,南梁人最是狡猾。出征一事暂且放下吧,平稳过冬才是要紧!”
“父王……”多尔贴还要再劝,被果韩钦抬手制止了。
果韩钦瘫坐在王座上,神色有些疲乏,“在我年轻时我也认为中原之地在漠北铁蹄下不堪一击。但南梁人就像水,看似柔弱,却总在积蓄力量,平日里看不出什么,一旦你举起刀剑砍向它,它便立刻反噬。”
果韩钦今年五十有三了,这个年纪在漠北也不算小了。高震活着的时候,他还有棋逢对手,热血澎湃之感。自从高震死后,他有些迷茫,也许他的时日也不多了。
“这个位子迟早是你的,草原的猎人还要最后一样是你要学的,那就是耐心!”
耐心!多尔贴独自坐在帐中,他的耐心已经被磨尽了,这两年他在草原里大杀四方,威名远扬。可每当他望向凉州朱红的城门,他都会想起一双眼眸,一个年轻人如鹿般的眼眸。
不经意的抚上右肩,那里的箭伤早就好了,甚至连疤痕都看不清了。可他总是会想起它,在夜深人静时感受到它的若有似无的疼痛,那时一双小鹿般眼眸就浮上心头。
凉州城上,一张清秀的脸上沾染了灰尘,一双鹿眼死死的盯着他。
他耻笑着拉弓射向城楼,将年轻人身边的军士一一射杀,独独留下了他。
年轻人眼眸中喷出了火焰,稚嫩的双手将一把牛角弓拉满,箭头直指他的咽喉。
他张开双手,挑衅的望着那个年轻人。
箭矢急速飞出,带着劈裂四方的气势,瞬间就迎上他的咽喉。
他不敢置信的勒马后退,避开了咽喉,却暴露了右肩。
一只三棱箭射穿了他的皮甲,箭头的倒刺深深的扎进他右肩的血肉中。
他蹙着眉头,抬首望向城楼。
年轻人抬着下巴,带着挑衅的眼神望着他。
“高脩,好样的!”
城楼上爆发出一阵雀跃的呼声,那声响仿佛是南梁已经胜了一般。
“高脩!”多尔贴喃喃的念出暗藏心底的名字,早晚有一天,他会亲手砍下高脩的头颅,再不会对他有一丝的怜悯。
***
“大皇子,大王已经睡下了!”王帐前的侍卫将大皇子多格里拦下。
“我有紧急军情要上报,你敢拦我!”多格里挥开侍卫。
多格里是已故王后唯一的孩子,因幼年坠马,摔坏了腿,带了残疾。多年来果韩钦虽然对他爱护有加,却也绝了将王位传给他的心思。
等多格里长大后,忽然有一天发现一直跟随自己的弟弟竟然越过了他,成了草原的英雄,将来还要越过他,成为草原的王。从那时起,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侍卫不敢拦他,眼见他冲进王帐中。
不过一会,多格里失魂落魄的走出王帐。
“父王殡天了!”
王卫们不敢相信,纷纷冲进帐中。
果韩钦躺在床上,口鼻流血,面色发青,一看便知是中毒身亡。
“大王……”王卫呼喊着跪下。
“多尔贴,他竟然敢给父王下毒!”多格里阴沉着声音道:“蒙丁,去请左王,右王来,请两位王叔来治他的罪!”
多格里的近卫蒙丁领命,转身投入茫茫的夜色中。
天蒙蒙刚亮,多尔贴忽然睁开眼睛,脚步声,很多的脚步声。
他翻身起来,捏了一把刀在手上。
他的王妃还在沉睡,不着寸缕的身子覆盖着温暖的灰狐毛毯。
多尔贴循声往帐门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帐顶被掀开,秋日清冷的晨光洒进帐中。
王妃拥着毛毯,仓皇间裹严了身子,大叫着多尔贴的名字。
多尔贴回身的一瞬,整个毡账都被人掀开了,帐中的一切都暴露于天地之间。
王廷侍卫将多尔贴和王妃团团围住,他们手握着大刀,虎视眈眈的望着被誉为草原战神的多尔贴。
“你们想要造反吗?”多尔贴怒吼着守在王妃塌前。
左王走出来,“多尔贴,你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情,王位迟早是你的,你为了挑起与南梁的大战,竟然弑父,你真是丧心病狂!”
“王叔,你在说什么?父王怎么了?”
右王吼道:“你这个逆子,狼心狗肺,王兄真是白养你这个狼崽子!竟然给你父王下毒。你父王是照耀草原的太阳,你竟然害死了他!”
“你们胡说,父王昨夜还好好的,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父王怎么会死?”
“昨夜你在王帐呆在半夜,你走后,王兄就殡天了,不是你还有谁?”左王叹息道:“王兄对你寄予厚望,你是这样报答他的吗?”
多尔贴宽阔的胸膛不断起伏,呼吸又重又粘,一口浊气堵在心口,差点憋死。
“王叔,不是我,让我去看看父王。是谁害了我父王,我定会抓住他。”多尔贴顾及柔弱的王妃,他若是发难,自然没有人能奈何他,可不一定能护住王妃。
“多尔贴,你不配。”多格里也走了出来,一双猎鹰般的眼眸泛着血丝。
“王兄,是谁害死了父王?是谁要陷害我?”
多尔贴仿佛看见了救星,希冀的眼神望向多格里。他的身量早就超过了多格里,可多格里在他心中一直是个高大的形象。如果说他的心里,除了果韩钦以外,还有人能让他依赖的话,只有他的王兄多格里了。
“多尔贴,我们都看错了你,你只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跟你那逃跑的母亲一样,养不熟!”
“王兄?”多尔贴瞪大了双目,不敢置信的望着多格里那与父王相似的脸庞,“连你也相信是我害死了父王!”
“只有你在父王的王帐里待到半夜,只有你一直鼓动对南梁宣战,只有你身体里流着一半卑贱的血液!”
多尔贴眼神一震,紧紧捏着刀柄,“不许你这样说,不许你污蔑我的母亲!”
多尔贴怒极生悲,一把大刀挥舞着就冲向多格里而来。
多格里腿脚不便,仓皇的退后两步,两个王卫抢上前去,挡在多格里身前,两人合力才挡下多尔贴这一击!
“阿哥……”有侍卫去擒王妃,王妃裹紧了毯子,不住的往后退,求救的呼唤着多尔贴。
多尔贴回过神来,回身一击便击退了侍卫。
王妃虽柔弱,可草原女子,哪个没有一颗勇敢的心。可是她未着寸缕,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否则定要拿起刀剑,与侍卫们拼命。又见多尔贴为了护着她束手束脚,腹背受敌。
她急红了眼眸,向着左王说:“王叔,多尔贴是我的丈夫,我可以对着天神起誓,多尔贴绝不可能毒害大王!”
左王摇摇头,“多格里是多尔贴的哥哥,难道多格里能冤枉他吗!”
王妃咬了咬唇,“我是西原沁的公主,你们这样折辱我,我父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左王和右王相视一眼,西原沁的实力不容小觑,西原沁的大王又最疼爱这个小女儿,保不齐会为了女儿发难。
“住手!”
左王一声令下,与多尔贴缠斗的侍卫领命后撤。
“多尔贴,你总要对你父王的死有个交代。此事不要牵连王妃,你放下武器,我让王妃的侍女过来照顾王妃!”
左王为人公道,一言九鼎。
多尔贴回首望了一眼王妃,昨夜还柔情蜜意,今日却落入这样的境地。
王妃眼中噙着泪,轻柔的唤了一声阿哥!
“回西原沁去,若是我没死,定去找你!”多尔贴丢下大刀,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四个侍卫上前缚住他,按着他跪下。
多格里走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弟弟,“多尔贴,按照草原的规矩,弑父弑君是要被剥皮抽筋的!”
多尔贴抬着高傲的头,“我没做过!”
多格里蹲下身子,靠在多尔贴的耳边轻声说:“是谁害死了父王我定会查出来,不过今天你一定要死!”
多尔贴这才明白过来,真的是多格里冤枉了他,他的亲大哥,从小带着他拉弓射箭,带着他骑马打猎的亲大哥冤枉他。
“多格里,你疯了吗?我是你弟弟啊!”浓烈的恨意窜上四肢百骸,多尔贴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他。
“带走!”
多格里退后两步,他不怀疑,若是多尔贴没有被擒,多尔贴一掌就可以要了自己的命。
多尔贴被四个人按住,踉跄的往前走。他不忍的回望着王妃。
侍女们已为王妃穿戴整齐。
王妃悄悄抄起一把弯刀,脚步轻盈的如同一只捕食的猫。
多尔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无声的劝说着不要,不要犯险!
王妃目光坚定的看着多尔贴,轻盈的来到多尔贴身后,高高举起弯刀奋力插进侍卫的后背。
侍卫惨叫一声倒下去,不待其他三个侍卫反应过来,王妃手起刀落,见血封喉,又一个侍卫倒了下去。
多尔贴挣脱了束缚,与王妃合力又击杀了另外两个侍卫。
“胡闹!”
多尔贴胆寒心惊的将王妃护在身后。
王妃脸上沾了血珠,手持弯刀做防御姿态,“阿哥,他们冤枉你,想要你的命。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去西原沁!”
多尔贴心中一暖。
“好!不亏是我多尔贴的女人,胆子够大。我们一起杀出去,我多尔贴跟你走,做西原沁的女婿去!”
左王被侍卫层层保护起来,“多尔贴,你要背叛漠北?”
“是漠北先背弃我!”多尔贴拉着王妃的手,一刀斩杀一人,目光紧紧盯着多格里。
多格里也恶狠狠的瞪着他。
“多格里,你一定是受了南梁吕正的蛊惑,他让我们兄弟相残,也一定是他害死了父王。我这就杀了吕正,灭了南梁为父王报仇!”
一马平川的草原,北风如入无人之境,肆意的吹拂着。
吕正裹着大氅,在不远处凝视着这一场漠北王廷的内斗。
果韩钦中毒身亡,这是他意料之外的。昨夜果韩钦已流露出不战之意。再加上左王和右王也无心再战。可以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唯一棘手的人多尔贴,此人一心想挑起大战,但有果韩钦的压制,多尔贴也不会造次。
如今果韩钦死了,多尔贴就像是猛虎下了山。多格里是压不住他了,左王和右王也不行!
多尔贴身边堆满了侍卫尸体,仅存的五个侍卫还要保护多格里,左王和右王,一时已无人敢上前与多尔贴一战。
吕正面上无虞,心中却着急万分。他转头的瞬间,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人影。
那是多格里的近卫蒙丁,他拉着弓,箭头直指多尔贴。
吕正眉头一皱,这个多格里当真是要弑杀兄弟了。
多尔贴若是死了,对漠北可谓是莫大的损失。对南梁来说是除了一个心腹大患。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嘣的一声,箭矢划破了空气。
“小心……”
吕正忍不住高声提醒。
王妃蝴蝶一般飞到多尔贴的怀里,箭矢从她的咽喉贯穿,箭头在多尔贴心脏前一寸停了下来。
“啊……”
山动海啸般的呐喊声在草原上肆虐。
多尔贴抱着王妃软下来的身子,赤红的眼眸盯着暴露身形的蒙丁。
蒙丁被这样嗜血的眼眸唬的心神一晃,转身就要逃开。
多尔贴抓着大刀,手一扬,巨大的力量让大刀在空中急速飞出,刀锋追上了蒙丁,刺破了他的皮甲,下一瞬间就刺穿了他的心脏。
蒙丁应声倒下。
多格里这时才有些慌了,为什么杀不死他?为什么?
王妃早就咽气了,在咽喉被贯穿时年轻的生命就消散了。
多尔贴紧紧抱着王妃,他不敢去看王妃的脸,王妃的脸艳丽的就像草原的月亮,如今他的月亮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