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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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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裳心头一惊,一瞬间生出许多情绪来,这个恶魔实在是诡异的可怕,仿佛任何东西都不能伤他分毫,生命力旺盛的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百毒不侵,刀剑不入了,他有弱点吗?应该是有的,没有人是不可战胜的,也没有人是永生不灭的。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免得他今后作出里通外国,搅得天下大乱的背德之事来。
“郡主,臣弁盟有礼了!”
弁盟?吕裳眼眸一亮,他不是在江南治水吗?怎么会在这?
回首望去,果然是一脸恭敬的弁盟。
“弁先生,你为何在此?”
吕裳心生一丝喜悦,他在江南挽救无数百姓,雷厉风行,斩贪官、除陋行,如今已是百姓口中的青天一般的人物,这样的人物该是有正直之心的。
“郡主为何要躲着主公?”
只这一句话,吕裳的心已然沉入谷底。
“你是高风明亮一般的人物,你也认为蒋成是正确的吗?”
“孰是孰非,世人立场不同,观点也不同,郡主身居高位,不知百姓疾苦,所以郡主认为主公是错的,而臣生于民间,长于民间,半生疾苦,所以臣认为主公是对的,这与高风明亮并不冲突。”
吕裳两世为人,即坐于庙堂,锦衣玉食,享百姓供奉。也流落街头,与逃难百姓一起风餐露宿。对于百姓来说,太平盛世才是众望所归。
“你认为这世道不公平?”
弁盟只当吕裳是个小姑娘,是个主公爱惜的晚辈,持臣礼也是对主公尊敬而已,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在如此破败,甚至有些狼狈的环境下对他发问。
他隐隐觉得有些荒诞,但也耐着性子回答,“我一人所说怕有失公允,郡主只要跟着主公,大有机会去历遍山河,郡主可以问每一个你看到的人,看看世人觉得这世道是否公平!”
吕裳垂下眼尾,惋惜道:“我以为先生是明事理之人,没想到也是偏听偏看之人。”
弁盟目光与藏在暗处的蒋成相遇,蒋成按下手,示意静听。
弁盟接着问道:“郡主此话何意?”
“既要问世人,为何要跟着蒋成?所谓一丘之貉,人以群分,能与蒋成为伍,定是与他志同道合,我问这些人又有何意义?”
弁盟哑然,没想到小姑娘如此善辩,倒叫他一时无言了。
“先生大才,挽救无数江南百姓,百姓称您为青天,他们却不知您是要掀了这青天,叫他们居无定所,衣食无着,整日惶恐吗?”
弁盟叹了一口气,“你是大梁的郡主,自然会维护大梁的王朝,可主公与你是血亲,又对你如此重视,建立了更加强盛美好的帝国,您只怕还要更进一步,为何你要阻拦呢?”
血亲……
吕裳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若是蒋成在乎血亲,会作出抛弃妻女,掳劫亲孙的荒唐事吗?一家尚且不得安宁,如何能安定天下?”
涉及主公家事,弁盟不好发表议论。
沉默些许,蒋成脸色郁结,大喝一声,“莫要多言,速速赶路。”
蒋成大掌袭来,若猎鹰扑食,凶狠至极。吕裳错身躲过,正巧饶至弁盟身后,“这就是先生说的血脉之亲吗?”
弁盟无妻无子,并不了解血脉之亲应当如何,却隐约觉得这祖孙两人相处模式怪异的很。有祖父会将自家的孙儿从高处推下吗?有孙儿对自家祖父出言不逊吗?
不待他相通此中关节,他已伸出手去阻拦,“主公,既然郡主与我们道不同,不如放她回去,也免得陶阳公主忧心。”
说到陶阳公主,蒋成眼神透出阴鸷,“莫要提那个逆女,若不是她,我也不会在大理寺待了这许多年……”
弁盟从未见过蒋成如此形状,他可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
蒋成自觉失态,实在是这小丫头搅毛的很,比她的母亲还要桀骜不驯。
“先到下个关卡,再从长计议。”
蒋成放软了语气,不知是在哄着弁盟还是在骗着吕裳。
“不过,这丫头是在难训,还是乖一点才好上路。”蒋成笑着抬起手指往吕裳眉间一点。
吕裳躲闪不及,只觉眉间一道亮光,转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次醒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天光大亮,刺得人眼睛也睁不开。
待她适应了明媚的阳光,微眯着双眼四下一瞧,半扇墙的瓦格窗大敞着,日头偏斜着照在屋内的地板上,窗外是一片柔金色的沙滩和一望无际的汪洋。
这一瞬间,她有些恍惚。仿佛是这一世的种种都烟消云散了,又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她踉踉跄跄的起身,走到窗边,嬉笑声随着海风飘来。只见沙滩上几个少女在追逐打闹。
她被眼前的和煦的美景所迷惑,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一只飞鸟从她窗前经过,短暂的停留在她的窗台,只是转动一下脖颈,就立刻飞走了。
吕裳猛然惊醒,她摸向心口处的位置,确认了宝珠还在,心下才安定了。
一个髫年少女,一身素衣,捧着香匣,躬身而入,只见她轻手轻脚将匣中饭菜一一取出,动作轻盈优雅,眉眼之间一片温顺。
之间两人目光几次相遇,但并没有人开口言语。少女布菜完毕,挽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翩然离去。
接连几日,那位少女按时送来一日三餐,带着盈盈的笑意,即亲切又疏离。
吕裳不知道蒋成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是打算把她晾在这里,考验她的耐心吗?
这几日,她的进出全然不受限制,她一开始还诧异,在京城时还将她看的死死的,怎么到了这里好像全然不在乎她这个人了。
等到她走过漫长的沙滩,穿过郁郁葱葱的密林,在最高处向四周俯瞰时才明白蒋成为何如此?
四周是一片茫茫的大海,浩渺的海水翻起白色的浪花,风吹林间,树叶沙沙作响,好像是在嘲笑着她的无知和莽撞。
这原来是一座海上的囚笼啊!
又过了几日,平淡如常,岛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成群的少女除了嬉戏时会有几句笑声外,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过话。
那位亲切又疏离的少女与她熟络后,会在她写字是偷偷溜进来站在她背后观察。又在吕裳将笔递给她的时候,害羞的摆手。
“你来写吧?”吕裳开口问道。
少女依旧笑盈盈地,唇角弯而不语。
吕裳只当她是羞涩,将笔塞到她手中,推她到桌前。
少女稍显局促,不过对手中的毛笔兴趣更甚,小心翼翼的在纸上落笔,并不写字,只画了几笔,是个憨态可掬的海鸟。
少女有些雀跃,抬头望向吕裳,似是盼着她能欢喜。待两人目光一对,少女被吕裳眉间忧愁惊到,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吕裳之所以突然忧上心头,只因她刚刚不经意触摸到少女脉搏,感觉十分微妙,细细想来,竟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她对少女招招手,示意少女到自己身边坐下。
少女不知何意,却也乖乖照做。
吕裳按下心中疑惑,摘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面上不动声色道:“妹妹这些日子照顾无微不至,我如今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给妹妹聊表谢意,只有这只镯子有些珍贵,倒也堪堪能配得上妹妹。”
少女顺从的让吕裳为她带上镯子,眼眸中透出意外的惊喜。
吕裳浅笑道:“这镯子颜色素净,一点翠恰到好处,妹妹可喜欢?”
少女依旧笑而不语。
吕裳借着带镯子的空档,细细的察看了少女的脉象,果然不出所料,少女被封了听觉。
少女扬起纤细白净的手臂,冲着她轻盈的行礼,随即像一只开心的小白兔蹦跳出去。
吕裳送她出门,见她冲进一群少女中,炫耀着新得的镯子。
少女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色,只是这种喜悦却是无声的。
一座与世隔绝的荒岛上,一群被封了听觉的少女。
天空晴朗的没有一片云,日头灿烂的给浪花都镀上一层金,少女们嬉戏打闹,多么和煦的一幅画卷,背后却是多残忍的现实啊。
这是蒋成心目中的世外桃源吗?这些少女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封了她们的听觉,不能听就不能言,将她们封闭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岛上还不够,更让她们不能听又不能言,将这天地都打造成囚笼!
吕裳仰首望天,这天大地大,阳光普照的地方还有如此诡异之事,饶是她两世为人都从未见过。
前一世,她与蒋成没打过交道,只知道他如河海蛟龙,将世道搅得天翻地覆,最终在他驰骋一生的战场上折戟成沙。
她曾经也好奇过,自己的祖父是个怎样的人?如今见了,只是更加让人匪夷所思。
他的一言一行,透着邪佞的妖气,所思所想,异于常人。一个极其自私的人,一个极度膨胀的人,他妄图掌控这个世界,妄图掌控所有人。
她轻叹一口气,所求非正道,又岂能如愿,即使短暂得到过,也会很快失去。
深谷山道之中,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的穿山而过。
弁盟抬起眼眸,见天色欲雨,心中有些顾虑。
蒋成的面容全掩藏在帽檐之下,“弁盟有心事?”
弁盟对蒋成没有掩藏,“几日不见郡主,不知主公将郡主安置在何处?”
蒋成不在乎道:“我们此行多有凶险,我将她安置一个安静的地方,正好让她改改娇蛮的性子。”
“安全吗?”
蒋成横眉以对,身后黑色斗篷在空中不高不低的划出一道弧线,“这不是你该问的!”
天阴沉沉地,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大颗的雨滴砸在弁盟的眉梢。
雨来风急,黑衣人加快行程,如燕飞山林,一掠而过。弁盟渐渐落在后头,他抬头望天,暴雨又来了吗?
他藏在宽袖里的手一抖,从袖中飞出一个三寸高的木偶。
那木偶做得精巧,有眼有鼻,有手有脚,甫一落地,便站了起来活动着手脚。
弁盟轻语一句,“去找玄机。”
木偶听懂了一般,足一点地,便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