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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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成走后，室内的空气愈加沉闷污浊起来，吕裳喉咙酸苦不已，忍不住背过身去干呕几声。
“你腹中空空，为何做呕？”
换做男装的纯泽捧着食盘居高临下的盯着吕裳。
吕裳蹙眉道：“谁允许你进来的，让侍女过来。”
纯泽面无表情，“你已是阶下囚，还摆什么郡主的架子。”
“我就算不是郡主，也是清清白白的人，不似你们，躲在暗夜里的腌臜玩意，瞧上你一眼也脏了我的眼睛。”
“郡主好大的脾气，别说你是人，就算你是天下的谪仙，这会儿也该下凡来到咱们这腌臜地方体验一番。更何况咱们还流着一样的血啊。”
吕裳朗声道：“不错，蒋成儿子众多，想必你也是其中之一吧，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纯泽漆黑的眼眸微闪，“你不会想知道的！”
吕裳脑海中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纯泽，你是纯泽？”
纯泽唇角不露痕迹的弯了弯，“郡主好聪慧。”
“怪不得，蒋成能让你进来，你真是他的好儿子啊，你为他出生入死，漠北冰原，大理寺暗狱，大梁皇宫，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去的地方吗？”
“为主公大业，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吕裳叨念这四个字，莫名觉得讽刺，“他是你的父亲，你却叫他主公，他的大业是什么？你为了他的大业万死不辞有意义吗？”
“主公要建万世的功业，要建傲世苍穹的帝国，哪怕我看不到，我也觉得有意义！”
“万世的功业，傲世的帝国，”吕裳忍俊不禁，“当年秦皇也如是说，不过二世而亡，蒋成何德何能，能与秦皇相提并论。”
“大胆，你敢非议主公！”纯泽露出怒色，仿佛下一刻就要拂袖而去。
“蒋成不过一介枭雄，成王成皇者莫不是民心所向，蒋成只知杀戮，他可知民心是何物？”
纯泽慢慢握紧了拳头，民心是何物？他也不明白，可就算是他不明白，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就会明白吗？
“郡主不要虚张声势，念在你与我有血脉之亲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我对主公一片赤诚，非你言语能够挑拨，你安心待在这里，我们不会亏待你。”
吕裳没有接他的话茬，她既然来了，就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离京城不远，你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可能会一直往北走，也许是漠北，毕竟你们蛰伏许多年，想要与大梁作对，还是要借助一些外部力量对吧？”
纯泽慢慢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会？”
吕裳唇角绽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又绝美的笑容，“不过，好像不能如你们的意了。”
纯泽心中莫名警戒，他猛然转身，大喊不妙，夺门而出。
沉重的木门合拢后，一切的光亮和声响都隔绝在门外，只有几盏烛火照亮一室清冷。
吕裳整理仪容，端坐于榻边，静静等待着。
好像只是眨了眼的功夫，又好像过了几个春秋，她合上眼眸，细长的卷睫在眼底投下一轮光影。
纯泽冲出密室，眼前一片如白昼的光亮闪爆了他的双目。他以袖颜面，凭借着本能寻找庇护。
耳边呼啸而过的轰鸣声中夹杂着凄惨的尖叫声，纯泽心跳如擂鼓，不好，主公有危险……
纯泽很快适应了强光，凝神一看，四野散落着伙伴的尸身，腥臭的血液汇成一道河流，顺着地势势不可挡的向前流淌。
天空中不时炸开令人毛骨悚然的火光，火点落在地面，将枯草点燃，火势蔓延开来，漫天的箭雨呼啸着扎进人的身体里，这场景怕是地府的炼狱也不为过了。
还有一些活着的伙伴在抵抗，喧嚣的人声被轰鸣声压了下去，显得这些人的抵抗是多么渺小。
纯泽咬了咬牙，他转身冲向主公的房间，这里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只要主公没事，这个暗点毁就毁了吧。
蒋成的房间十分隐秘，纯泽一路跌跌撞撞地打开防御的机关，却在面对一间空荡荡的屋子怃然失神。
主公不见了……
纯泽失了神，仿佛浑身的斗志在一瞬间都消散了。
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万世的功业，傲世苍穹的帝国，登上顶峰的主公都在他眼前消散了，就像一场美丽的梦，幡然醒来，一切都归于虚无。
吕裳……
纯泽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咬牙切齿，若不是她，也许主公已经到了漠北，也许所有暗点的力量已经集结，也许……
他忽然想到什么，也许主公已经带着吕裳离开了。想到此处，他眼中慢慢有了光。
这是她第二次被人挟持着飞在半空中。密林伸出的枝丫像是要拦住他们的去路，蒋成却如一只飞鸟，轻而易举的在密林中穿梭。
蒋成不仅是个能领兵打仗的将军，更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可惜了，这样的人想的不是造福百姓，而是称王称霸。
“小脑袋里在想什么？”
蒋成飞在半空中，坦然自若，若不是他手里挟着吕裳的话，他的姿势应该更优雅些。
吕裳拒绝回答，这个人根本不能沟通，何必浪费口舌。
“你这个小丫头真是奇怪，要是换做旁人早吓得哭鼻子了。”蒋成畅快大笑道：“这样吧，若是你在我面前好好哭上一场，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这样，你若在我面前痛哭忏悔一场，我就心甘情愿跟你走好不好？”
蒋成笑容凝固在脸上，“不好！”
吕裳嗤笑一声，“我也是。”
蒋成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何时我们祖孙才能坦然相见，泪眼相对，真心倾诉呢？”
吕裳认真想了想，“大约是给你祭祀的时候。”
蒋成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笑声惊醒了沉睡的山雀，此起彼伏的雀鸣吵醒了沉寂的密林。从密林深处传来猛兽呜咽之声，映着一轮血红的圆月。
那血红的圆月诡异极了，却抵不过蒋成眼神的诡异。
“南方的湖中有一猛兽，身形狭长，牙尖嘴利，能吞生铁，所有靠近的生灵都会被它吞噬，久而久之就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敢靠近……”
蒋成收敛了笑声，在吕裳耳边轻喃喃的诉说了一个故事。
“猛兽不想离开它生活的地方，腹中却又饥饿，你说它该怎么办？”
吕裳默不作声，这种怪志传说，大多是为了吓唬年幼无知的儿童罢了。
“猛兽环视四周，它看到跟在身后的幼崽，这些幼崽有跟它一样的身形，一样的牙尖嘴利，一样的凶恶无比……”
吕裳眼眸中有了异样的神采，蒋成就是那只猛兽……
“这世上唯我是真正的存在，其他的一切都要为我所用，哪怕是亲生的血脉也是如此，若是不能为我所用，留他作甚？”
蒋成裂开了嘴角，大掌一松，吕裳的身子晃动着就要从空中落下。
吕裳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蒋成的衣领，阻止了下落，不敢置信道：“虎毒尚且不食子……”
蒋成温柔地掰开她的手，“兵荒马乱，瘟疫饥荒，天灾人祸，易子而食，天道轮回而已。”
眼见着波澜不惊的女孩眼眸中弥漫开来的恐惧，蒋成眼中放射出喜悦的光芒，他轻轻一推，吕裳小小的身子如一片落叶，飘飘然从高处坠落。
蒋成闲适地停留在树丫之上，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幼崽天真莽撞，不经历濒死的边缘，是不会对这个世道心存敬畏，牙尖嘴利的小崽子，还是要多吃点苦头才能乖乖听话。
这高度足够了，足够让她吃点苦头，断手断脚，苟延残喘的剩下一口气然后匍匐在他的脚下，向他乞怜哀求。
蓦然从高处坠落，她的心短暂的颤抖片刻，随即冷静下来，纵长横生的细枝轻轻托了她一下，她眼疾手快抓住柔软的枝叶，枝叶即柔且韧，虽不能承受她的重量，却能稍稍缓解她的坠落，她借机调整姿态，提着一口气，在枝叶延展到极限时立即松手，双手抱住头，全身蜷缩在一起，以一个圆润的姿势滚落在地。
蒋成的笑容僵住了，他不仅没看到小崽子受伤后凄惨的模样，反而见她像只敏捷的小兔子，落地后立时窜进草丛中不见了身影。
大意了，又上了小崽子的当。
蒋成飞身而下，寻迹追踪，这个小崽子，简直太合他的心意。越瞧越喜欢……
吕裳并不会轻功，只是凭借身轻如燕，身手敏捷，避免了自己从高处坠落会失去行动能力的危机。
她的脸颊被叶片划伤了，血珠从白净的肌肤上滑落，蚕丝的衣裙也被划开了不少道口子，显得十分狼狈。
她藏在半人高的草丛中，短暂的平缓了呼吸，她摸了摸脖间的玉珠，心下稍稍安定了些。这是陛下送她的宝珠，通体碧绿，内有暗香，常人闻不到它的香气，但大梁皇宫的猎鹰却能闻得出。
纯泽走后不久，蒋成又回来了。他猛烈地推开门，与吕裳对视片刻，吕裳从他气定神闲的姿态中嗅到了一丝不安。
他也会不安，吕裳心里忍不住笑了。
“小丫头，别藏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蒋成的声音猝不及防在耳边响起，吕裳捂住口鼻，不敢发出声响。她知道蒋成不会让她死，但会让她生不如死。
“祖父说了会疼你，你却总是不听话，让祖父很是烦忧，你自己走出来，咱们还得赶路呢。”
经过这几次打交道，吕裳已经明白蒋成此人杀伐果断，心狠手辣，除了自己什么都能抛弃。这样的人背弃家人，背弃故国，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是个有野心的孩子，我从你的眼睛里能看出来了，你如此有趣，也许我会改变主意，让我的帝国拥有一位女皇也说不定……”
“难道你不想吗？让这世人都匍匐在你的脚下，让这天下都听从你的号令，成为万事万物的主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多么美好的世界啊，你不想要吗？”
蒋成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
吕裳捂住耳朵，却仍然能听到他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有时像从漫长的时光里传出来，有时又像是在耳边轻轻的呢喃，蒋成就像一个鬼魅，无处不在又无处都在。
忽然，她的肩膀一沉，有个声音低沉的在耳边响起，“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