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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红颜劫(2) ...

  •   大殿正中,李隆基独立于此,眼睛直勾勾盯着龙椅。多么漂亮的椅子,精细的做工,龙头栩栩如生。这样的椅子,就该真正有能力的人坐……
      “上官婕妤来了。”
      他回头,看见一身华服的婉儿,笑了。
      “说你聪明是真聪明,可惜——”
      婕妤,如今皇祖母早已不在,剩下那些女人中,算得良才的,也只有你了。说实在的,我喜欢你这样的女人,也很崇拜你。正如我喜欢皇祖母,也崇拜皇祖母一般。我喜欢你,所以才要得到你,要征服你。那么,该如何得到呢?毁灭,毁灭就是最好的方式。只有毁灭才算征服,只有毁灭才算得到。我要看着你们,看着你们这些女人,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在我眼前毁灭,陨落,凋亡。在我手中,化为灰烬。
      “临淄王,你给我记住,无论是今天死在你手里的女人,还是往后死在你手里的女人,她们若处在你的位置上,没一个会比你差的。只是如今天命在你手中,我们不得不退场罢了,没什么值得你在这里炫耀的。”
      李隆基大笑起来:“对,的确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但我就是炫耀了,你奈我何?”
      婉儿浅浅一笑,弯起月牙的眼,摄人心魄。抬头,看那头顶雕琢的龙像,笑容一丝丝淡去,皱起眉:“我没奈何。”
      一生都没奈何,到这个地步,此刻,又能有什么奈何。
      “临淄王,今日若太平公主过来,你大概会把她也结果了吧?留一笔死于乱兵,捐躯赴国难。你现在不杀她,只是没有立场杀她,没有借口害死亲姑姑,只是人言可畏而已。”
      你早就把她当做麻烦,想着最好一并杀了——对吧?
      李隆基眨了眨眼,耸肩摇头,又笑起来。
      “婕妤你知道么,你知道我过的什么生活?对,你从小长在掖庭,活的很难,但你有母亲。你从没体会过,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仰着脸问阿娘再哪里儿,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豆卢氏死死捂住我的嘴,把我带到后院,不让我说半个字。难道我临淄王李隆基,没有恨你们的权力么?”
      我恨则天皇帝为了权力,肆意打压父亲,让母亲尸骨无存。我恨武家夺取李唐天下,让武德充沛,疆土广袤的大唐,变为一个被突厥、契丹、吐蕃追着欺负,险些丢了河北道的弱周。我恨自己生的太晚,年纪太轻,只能眼睁睁地看悲剧轮番上演,却无能为力。
      对,我以为神龙政变,权归李唐,一切都会好起来。没想到,那两个蠢人,又在走高宗皇帝和则天皇帝的老路。那时我才明白,这世上没人靠得住,只有我自己。只有我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我要改变一切,我要终结这场女祸,让这个国家——大唐,重新伟大起来。那么女子必除。所以,婕妤,你也一样。
      “好。临淄王,你说的好。”
      只要我上官婉儿活着一日,执掌诏敕的权力,必然握在手中。如果我不死,按照你姑母的谋划登上太后宝座,又坐拥原本的能力与威望,与血统纯正的太平一道,外通朋党,权势滔天,颇有武皇遗风。那时这个龙椅,离你就远了,对吧?而你,你想的是政变成功,控制小皇帝重茂,临朝摄政。待政局稳定,就让他将皇位禅让与你,对吧?
      临淄王,别说什么“扶大厦之将倾”,你杀我,不过是为了你的权欲。
      若你非要说什么“上官不死,天下难安”,我无可辩驳,而且荣幸之至。能乱天下的,祸乱朝纲、祸国殃民的,不可能不是英雄。
      从袖口掏出那封遗诏草稿,她扔过去,盯着李隆基道:“临淄王,你太着急了。仔细看看吧,遗诏写的是相王辅政,不是你!打着相王的旗号,让大家死心塌地跟随你——一个藉藉无名的王爷,刚上位又想另起炉灶,太着急了。相王有威望能服众,今日在这里的若是他,还有些许自立为帝的胜算。你呢,远远不是时候。现在想镇住场面,做梦。”
      再怎么想做皇帝,你也绕不过相王。他不会纵容你杀太平的。你给我老实点。
      “我凭什么……”李隆基走近了,抽出半截腰间横刀,“我凭什么听你的?”
      “就凭我今日死在你的刀下,她绝不会放过你。”婉儿对上他阴狠的目光。
      你杀我,没有理由。你可以扭曲事实,说我是韦皇后一党。可有多少人会相信,一个几个月前拼死反对皇太女的人,今日忽然变成了皇后的人?这一切,只能证明你是个野心家,没有一点道德。那时,必有大批文人与官僚心中不满,太平趁此推翻你的一切,水到渠成。
      李隆基的眼睛眯成细缝,一道微光,寒意四射。
      我死了,她不会放过你的。临淄王,我是在帮你,你看不出么。
      “日后,你会杀她么?”她从怀中心口处,拿出那张麻黄纸,细密的字迹遍布纸张,“如果她看了我的遗信,不与你针锋相对的话。”
      “会。”李隆基松一口气,挑眉,眼睛瞟向那张纸,“你——奈我何?奈我何。还是没奈何。不是么?”
      要怎样你才能放过她,要怎样你才能不杀她?
      “要我不杀她,只有一个方法——”看婉儿抬头,不安的神情,他笑起来,“就是她自己死。”
      你们不是很要好么,她不该为你殉情么?他笑得更开了。
      婉儿揉皱纸团,径直往口中送去。
      “等等!”他没料到婉儿会这般,有些气愤,连连挥手去夺,“得先给我看看,究竟写了些什么,本王才能定夺。别着急嘛。”
      收刀入鞘,拿了那张皱巴巴的纸,他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她会信么?”李隆基摇头,“一封信而已,谁伪造不来。”
      “既然来这里了,我有必要骗你么?我向你担保,她一定知道是我,临淄王大可放心。”
      李隆基又看了她一眼,将信卷好,放入怀中。
      “我想让她好好活着,可以么?”婉儿问他。
      “刀在我手上,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他眉眼一动,斜倚着刀鞘,笑得像街头游荡的流氓地痞,“现在,遗信已经在我手上了,你没有筹码了。除非——除非你跪下求我,我就答应你。”
      怎么,下跪么?
      没有过多犹豫,掀起长袍的下摆,她跪下了。跪下稽首,长拜许久。
      脸上的诧异转瞬即逝,李隆基哼了一声,道:“你为了她,还真是什么都能做啊。”
      “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她仰头,她在笑,笑得嘴唇颤抖,眼里点点泪光,“我没有为了她,活下来。”
      答应我不杀她,答应我!当年武皇托我护太平一世,我也暗自发了誓的。若做不到,就发冢斫棺,死无葬身之地[R1] 。今日我也要你发誓,日后伤她一根毫毛,不得好死,剖棺戮尸!
      临淄王,你敢么?
      “真可笑,一代巾帼宰相,保护不了自己的爱人,最后只能靠赌咒发誓。这么多年,你不会不知道,在朝廷里,赌咒发誓向来是不管用的。”
      他语气很轻巧。
      “我要说这次管用,你敢发誓么?[R2] ”
      你不是要毁灭、要征服么?没想到担负责任的时候,竟比我胆量还小。临淄王,我看不起你。李唐大好河山,看来的确不能交到你手上。我看错人了。
      李隆基玩味地看她,许久挑了挑眉,开口了:“好啊,我不食言。我临淄王李隆基对天发誓,他日若对姑母起了杀心,不得好死,哪怕彼时已是天子,也无能治理国家,留下昏君暴君的千古骂名。便是死了,陵墓也要被洗劫,尸骨也要被人挖出来,永世不得安宁。这下你满意了吧,啊?”
      记住你的话,临淄王!你若伤她,这就是我对你一生的诅咒。她神色坚毅。
      “你该上路了。”李隆基装模作样地提醒道。你誓死护卫的,一为天下、二为太平,却恰恰是最终置你于死地的。讽刺么?
      我心甘情愿。她说。
      我是好胜之人,这么多年政务相伴,没有片刻放任过自己。你问我今天输了,输得彻底,毫无还手之力,心中有没有不甘。有,当然有。可那不重要。扑火的蛾,击石的卵,可笑自不量力,其愚笨也及。却不知,蛾不扑火、卵不击石,其生也无义。宿命罢了。
      李隆基觉得,自己越发摸不透这人了。不示弱,也不敞开心扉。真是奇特的女人。
      她向殿外缓步走去,每一步落下,都在悉心体会着神龙政变的长生殿。则天皇帝也是如此吧,没有人陪着她,一个人苦苦支撑,孤独而荒凉。她怎么撑过去的啊。
      她知道,太平一定睡不着。或许像神龙政变一样,点着灯,望着香炉的青烟,等候一夜的消息。翌日清晨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那会是怎样的彻骨。疼的她不忍细想。
      大周已去,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庄子云:天道无为,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没料到,此生有你,生也可贵,死也难舍。
      她听见李隆基放肆地大笑,响彻金殿,柱石都在颤抖。他笑道:“饮鸩死谏的伤还没好干净,上官婕妤,你很快就要死在这里了,作为韦后的余党死在这里。”
      “无妨,不求声名,只求太平。”她回首,一声振聋发聩。
      心有所念,意有所往。善恶明辨于内,行止不论纲常。大周国祚已往,我便捐躯祭华章!
      “那就,遂你的愿。”李隆基收住笑,幽幽开口,“我受够了女人的朝堂,女人的天下。上官婕妤,你只能死在我的刀下。你们都是。”
      那就来吧。像我击败则天皇帝,击败武三思,击败李重俊一样击败我,让后把我丢垃圾一样丢在脑后。抛弃才是权力的真谛。因为不抛弃,就只有等死。
      “临淄王,这天下,伸手去取很简单,放开却很难。你在做简单的事,而我选择迎接困难。”她走到门前,没有再回头,声音却坚定而洪亮,“李隆基,送你最后一句话:自古以来,盛世佳人在尘间挥洒若定,乱世佳人代君王背负骂名。[R3] 看临淄王要什么了,希望你懂你要什么。”
      几位兵士上来押住她的胳膊,立在那里的刘幽求愣了愣,忙进入大殿,跪在李隆基面前叩首:“婕妤是长公主的人,王爷,这是杀错了吧。即便有罪,也该交由长公主处置。公主说——”
      “公主说什么?”李隆基冷冷问,“她死了,起草制书的事,就只有你来做。事已成了,拟制有功,还怕你做不了宰相?”
      刘幽求眼珠一转,忙道:“是,是。”
      卫兵押送她出来,站在院中,仰望半明的天空,仍有云。
      则天陛下,我尽力了。我……尽全力了,现在来见您,没什么可遗憾的。
      则天皇帝说过什么,她说,做你的事便可,史书,也许就真是个笑话而已。这大概就是一代红颜的宿命吧。唯有太平与我们不同,她说她没有理想,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她原本不必如此,数十年前规规矩矩嫁给薛绍,又放弃再嫁太子人选武承嗣,她一直想远离朝堂的。是我把她卷进去的,让她不得不搅和进政坛,是我对不起她。所以我只盼着,即便我们都走了,她还能活着。好好活着。
      “上官婕妤。”兵士举着陌刀走过来,喊了她一声,似乎有些愧疚。
      “好。”她点头。
      月儿,你不是问我,什么是天下。今日,我以生命教你。今生对不起你了。来世吧。来世做个普通人,我们都是。来世,我宁负山河,不负卿。
      花都落干净了,才会长出绿叶来,完成生命的轮回。花的归宿,无论是瓷瓶还是泥土,都不算可惜。
      日出之美,正因其脱胎于月色。
      李隆基从大殿内走出来,崇简跟在他身边,看他的眼神竟有些崇拜。他们走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兵士,像西市围观斩首的百姓一般。
      “临淄王,我的血,能换来一个盛世么?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头顶万骑军旗飘扬着,陌刀[R4] 的刃搭在脖颈上,冰冷刺骨,肌肤刺痛。思卿不见,难赴黄泉。思卿不见,难赴黄泉啊。[R5]
      “崇简,你有权利恨我,怎么恨都行。但是,原谅你母亲吧。”看着那与太平几分相似的青年,她说出此生最后一句话。她看见崇简眼中升起的怒火,他是恨她的,恨她分去母亲的爱,恨她毁了一个本该正常的家,恨她此刻还念着母亲。
      他出离愤怒了,冲上去,一剑刺穿她的胸膛,血漫溢出来。与此同时,陌刀的冰冷也消失了,从脖颈上,消失了。
      出生后不久,上官家被满门抄斩,她是从血泊中生长的女人,最终亦归于血中。伴随着生的,是武皇毁掉的一纸废后诏书;伴随着死的,是韦后毁掉的一纸伪造遗制。生命中有太多巧合,她只想抓住最坚实的,永恒不变的人。那人虽然不能陪她生,也没有伴她死,却给了她完整的灵魂。
      血雾蒙上了双眼,那鲜亮明媚的颜色,是世间最美又最危险的东西。想伸手接住那些血滴,她知道自己的血,能为天空破晓,迎接神州大地的黎明晨曦。出生伴随着死亡,一生伴随着死亡,最后,也无可避免地走向死亡。恍惚中,仿佛看见父亲被金吾卫带走,母亲隐忍而痛苦的神色。随后是掖庭的冷寂,内文学馆的烛火,那个鹅黄色衣衫,笑问她名字的女孩。一瞬间,绽放出鲜妍的花。
      “婉儿,我的字还没练好呢,你就顾着看书![R6] ”
      “婉儿,我还等有一天,我的意中人骑白马、披红衣,过来接我呢。[R7] ”
      “婉儿,带我走吧,离开洛阳,乘一艘船顺流而下,去江南,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就你和我。[R8] ”
      “婉儿,做我的皇后吧。[R9] ”
      那些话很多,也很杂乱,最终渐渐汇到一起,只剩下一个声音:
      “婉儿,下辈子,你不会忘了我吧?[R10] ”
      初见的小公主,穿着鹅黄色的衣裙,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站在内文学馆外边。她很想过去抱抱这个女孩,却动弹不得。她想开口告诉女孩,千万不要往侧边看过去,千万不要对那个冷漠的侍读动心,她不值得,她会骗你会抛下你会伤你的心。她会让你一辈子过得很艰难,而你是最受宠的公主你本可以——
      女孩转过头,看着那个掖庭女奴,抱着抄写的《春秋左传》,衣袍宽大,站在风中瑟瑟发抖。眼里一片洁白无瑕的光,澄澈的爱意就此萌芽,她开口问:“为什么站在那里呢,你是谁?”
      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下辈子,你不会忘了我吧?”
      女孩忽然回过头,看着历经风雨、伤痕累累的自己。笑得很甜,很可爱。
      于是她也笑了,红着眼眶,一滴泪滚上苍白的唇瓣,融成一道细线。她笑着,温柔却坚定地回答女孩:
      不会。
      血雾中,她没有感到疼痛。倒在地上,眼白的血丝成了猩红,血沫翻涌而出,沾染着发丝黏在一处。血的气息混合着百合香,腥甜又温和。淹没,下坠,降落,水面在离她远去,没有支点,不必挣扎。
      黄粱一梦[R11] ,也该醒了。
      宫女们手中红烛燃尽,一支一支熄灭,吞噬在黑夜中。谁也没有动,四下寂然。薄软的衣衫上,一片月光洒下,纹绣的礼服变得柔和。
      上官婉儿,终于卸下她一生的负担。陷入永沉的夜与梦。
      看见带血的头颅,将士们呐喊着,叫着,陷入了狂欢。他们甚至弄不太清死的是谁。他们不认识那个女人,不知道她的一生,不了解她的悲喜。只知道他们的王爷杀了一人,所以要欢呼。
      头颅扔在地上,在马蹄之间杂乱地翻滚。李隆基冷眼看着,想起了那场马球赛,于是他轻蔑地笑了。马球能被他轻易玩弄于股掌,女人也是。
      那颗头在马蹄间碰撞,踩得稀碎,终于看不见了。李隆基转身离去。
      都说美人误国,其实,是国误了美人啊。衣袖暗袋里的那张皱巴巴的纸,他还能感觉到,人却已经永远回不来了。血腥浓重的气息,他细细嗅着,并沉迷其中。女人的血与男子不同,带着清香甘甜。
      “我李隆基以后,可不能再让国误了美人。”他侧身,玩笑般地对刘幽求说。
      士兵将尸身抬下去,大周的华服染血,那是赤红的,残败的花朵。[R12]
      盛世长安,红颜败落。一场大唐红颜劫,落幕。

      [R1]所以还真是这样。
      [R2]这里cue一下《彩书怨》广播剧,没听的快去听啊~主要是那里也发誓了,却是“江山倾覆,众叛亲离”。而我的婉儿,我想她大概不能以江山做赌注的。所以改动一下。
      [R3]于赓哲老师:盛世美人点缀,乱世美人顶罪。改编而来。
      [R4]唐刀有四种形制,陌刀用于斩杀临阵脱逃的士兵和撑场子,所以这里大概率是陌刀。详见弓手冬郎B站视频:科普:一本正经说唐刀!
      [R5]不好意思,写文的时候在单曲循坏《仙才叹》……
      [R6]出自第四章内容。
      [R7]出自第二十六章内容。
      [R8]出自第二十二章内容。
      [R9]出自第三十六章内容。
      [R10]出自第二十五章内容。
      [R11]南柯是唐代的故事,黄粱典故在719年,好像都不太能用哈哈。
      [R12]《资治通鉴》记载:犹庚子,晡时,隆基微服与幽求等入苑中。二鼓,天星散落如雪,刘幽求日:“天意如此,时不可失!”三鼓,闻噪声,帅总监及羽林兵而入,诸卫兵在太极殿宿卫梓宫者,闻噪韦,皆被甲应之。及隆基入宫,昭容执烛帅宫入迎之,以制草示刘幽求。幽求为之言,隆基不许,斩于旗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婉儿下线了,都给劳资哭。我先来: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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