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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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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真发疯的时候并没有人拦。
她砸了苏老板送来的一对黄漆粉牡丹古董花瓶,将女儿谢云云的头发拽着从餐厅拖出大门,用脚踹出了谢云云的书包,刚烫两天的卷发在耳边弹来弹去,和令人作呕的谢云云不一样,她的卷发是值得她往门里理一理的。
啪的一声,谢云云本该还能维持的体面人生结束了。
她从地上拉起书包,将散落的书重新装进去,挎在肩头,面色平静的走出阳桥西路600号。
要去哪里,她并不知道,公元2022年她在日记上写:去谁也不认识的地方,过也不认识谁的生活。
上天待她不薄,一觉睡醒她便来到了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但上天并不周到,一睁眼她就被逼认识了许多人。
其中最重要的当属叫“谢云云”的她的寄身。
谢云云十岁时,郭真并不住在阳桥西路,甚至连阳桥西路的路面都没涉足过。
她们住在半个城,西边有一片海,每当夜幕降临,谢云云的身影便出现在海边。
时兴的落肩短发,白色发箍,水蓝色上衣,深蓝色及膝百褶裙,一双白色长筒袜,一双黑色玛丽珍皮鞋。麦色的肌肤遮不去眼角的黠媚,即便素面朝天,一派天真,出现在半个城也绝不会是正经淑女。
她成为厚德女中学生的第三天,兴奋溢于言表,她以为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落得跟八井河边的妓|女一样,她知道她的人生会从此变得不一样,一切光明与温暖张开怀抱静待着,静待着时间推着她一步一步走进去。
在此之前她只需要再忍耐一段时间,就算是当作把人生苦尽甘来的考验,谢云云想从此她就跟她们划清界线了。
这里很奇怪,明明肮脏不堪,却能对望海岸线一侧鸽乐山上的富人区别墅。那里治安相当好,捎带着谢云云站的地方也珍贵起来,讲文明和保护,不用担心会被骚扰。
唯一不太好的是,有一个叫陈平安的少年,每日黄昏站在阁楼上拿出望远镜,看着海边女孩的身影。他试图鼓起勇气靠近,只怕自己轻浮反惹女孩讨厌,就一直不前不后的站着,这样的距离,对于陌生人来说算是近处,对于亲近的人来说就太远。
谢云云,下流地里滚出来的人尖,谁看她一眼,她就知道这人买烟会拿出的价钱。明明白白穿着衣裳的,一进半个城都是满脸淫|笑|裸|奔而来。
在她有限的视线里,最常见的只有两种人,嫖|客和妓|女。她从嫖|客那里得到小费,从妓|女身上认识世界。
她带宝玉楼初夏来过海边,初夏一眼便认出,陈平安是轮船陈家的曾孙,初夏怂恿她主动勾引,说,你不是想离开半个城吗?任何一个机会都不应该放过。
彼时她还无所畏惧,对于将要发生的一切毫无警觉。她送初夏回宝玉楼遇到了苏老板的新汽车,苏老板慷慨,邀请她们两人一起坐。
初夏下车送了苏老板一个飞吻,车子启动,开往下一站,谢云云的家。
在半个城城墙边闭塞的小巷口,汽车停下了,谢云云感谢眼前叔伯年纪一样的苏老板,送她回家,苏老板说:“真想谢可不是嘴上说说,你不邀请我去你家坐坐。”
谢云云一听便忙弯腰作请,一路怕脏了人的鞋,不断小心提醒,哪里可能有屎。以至于她被人反手按在门上的时候丝毫反应不上来,这是猥亵还是强|奸。
初夏说过:“人不能离开一个火坑,再跳进另一个火坑。有人跟你说会娶你的时候你可要注意,那多半是想要逃单。”
可她没力气管人要钱,她的裙子,她的新生活,一起脏了,破了,碎了,碎成粉末,撒在海滩上都不会划伤那些大脚。
一个月后,她的母亲郭真再也不用穿着敞开胸脯的红丝袍,站在宝云楼二楼阳台上一根又一根的抽烟。阳桥西路600号公寓二楼,床上的男人尽兴之后的鼾声渐起。
天渐渐凉了,郭真只是换了个地方抽烟而已,烟头插进花盆里,嫩绿的叶子被烫开一个洞,洞边收缩着黑色的灰烬,她裹了裹睡袍,双臂怀抱着自己,看着从阳桥西路走回的谢云云,转身砰一声将玻璃门关上。
那时的谢云云最怕见到的人就是她妈和苏老板,别说你关门了,她简直对逐出家门求之不得。只是从苏老板玩腻了,很少再来了后,为了不从阳桥西路搬出去,郭真捡拾起了久违的阔太太形象,给女儿相起亲来。
有次在街上遇到从前宝玉楼的宝妈,她声音粗大,说:“吆,换身衣裳就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了。”宝妈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谢云云砸得嘴啧啧啧。
"真姐可是花了大钱,指望当名门丈母娘呢。"跟着取笑她的是初夏。
按照原书,要不了多久,宝妈初夏便搞砸了她和陈平安的订婚宴,她名校学生的身份被戳穿,陈家非但退婚,还以诈骗的罪名,将郭真告到警察局。
而谢云云住在阳桥西路600号,听着床上人的鼾声,在浴缸里将自己溺死了。
结局没有任何反转。
害人的人大大方方活在世上,被害的人不声不响选择死亡。
静悄悄的,像根本没有存在过,火柴划燃一般,用自己的死给他人点了一支可释放感叹的事后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