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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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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飞鸟掐着表,下课铃一响,他腾地起身,拉起郑西河就要走。
郑西河被他扯着外套一拉,原本要放进包里的书散了一地,一气之下捡了本五三就往陈飞鸟爪子上招呼过去。
手上挨了顿打的陈飞鸟戏精上身,装模作样的拿到嘴边呼呼吹气,其实一点都不痛,郑西河力度控制的很好,但他还是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冲人嘤嘤起来:“呜呜,痛痛。”
郑西河虽然知道自己用的力气不大,但还是被陈飞鸟浮夸的表演搞到心虚,只能飞快收拾了书包,提起陈飞鸟往外走。
“不是去好玩的地方吗?还不快走。”
两个人打打闹闹出了校门,陈飞鸟还跑到门口小摊买了两根棒冰。
“汽水的葡萄的,要哪一根?”
郑西河思索了片刻,拿走了汽水味的:“这个吧。”
拿棒冰的时候,两个人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炎炎夏日,陈飞鸟的体温不高,而郑西河的指尖热热的,像个小孩子。
等郑西河把棒冰拿走,陈飞鸟把自己的棒冰一咬,腾出空来,一下捉住了郑西河的手,郑西河被冰了一下,浑身不适的想挣脱开来,陈飞鸟咬着棒冰含糊不清的耍无赖:
“笨彬太晾了,给唔暖暖唔唔唔。”
郑西河把陈飞鸟甩开,发现他又要把手伸进自己领子里,索性抄起棒冰就跑,陈飞鸟在后面紧紧追着,嘴里的棒冰行将就木,啪嗒一下断了。
两个人停下来对着地上的棒冰沉默不语。
陈飞鸟把嘴里剩下的一截囫囵咽了,抬起头又盯住了郑西河手里的。
“棒冰...”
“不。”
眼看着陈飞鸟抬起手,郑西河警觉起来。
“你干嘛?”
“我的掉了。”
“这个我吃过了。”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爬。”
于是郑西河就这样和陈飞鸟一边扯皮,一边来到了江边。
陈飞鸟和郑西河居住的A市是沿江城市,一条宽阔的碧色长江横跨了整个市区,江面上横跨了一座望江桥,此刻他们就站在这座桥上。
郑西河咬着棒冰棍望向江面,正赶上傍晚,江面被夕阳浸染成漂亮的琉璃色,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你说好玩的地方就是这儿?”
等了半天没人回答,郑西河扭头发现陈飞鸟跑到了桥边坐下,把腿伸出栏杆外面,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去。
郑西河坐过去以后,也学陈飞鸟一样把腿伸出来,从这个角度,江面的光不再那么刺眼,他逐渐看得出江的全貌来,夕阳照耀下,江面像一条金色的飘带,一边连着城市尽头,一边连着两个少年。
陈飞鸟在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两支棒棒糖,拆了包装不由分说地塞进郑西河嘴里。郑西河的牙被糖磕了一下,刚想发作,舌尖却弥漫出了一股甜甜的桃子味道,他舔了舔牙,心想算了算了。
自从到了江边,陈飞鸟的话就少了起来,他盯了一会江面,夏季傍晚,有微凉的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吹来淡淡青苹果的香气。
就在郑西河漫无目的地想着那支是青苹果味的时候,陈飞鸟突然开口:
“等一下你就能看到了。”
郑西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懒得多问,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望着江面。等到郑西河的棒棒糖快吃完的时候,天也快黑了,夕阳的光逐渐消失,江面不再波光粼粼,越发显得黑沉,越发深不见底。
郑西河抬头看了看天,大半都已经呈现藏蓝色,角落里也开始有星星亮起。他有点坐不住,无言的望向陈飞鸟,陈飞鸟却不看他,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陈飞鸟手指一指:“看前面。”
郑西河闻言把目光投向前方,前方是黑乎乎的一片,天色一暗,江水和岸边的界限也开始模糊不清,然而很快,开始有灯亮起,是远处高楼里的灯,一开始是零星的几盏,随后越来越多,霓虹招牌、路灯、然后是江岸边的地灯,一盏一盏,直接铺到了郑西河和陈飞鸟所在桥面的脚底,最后桥壁上的灯也亮起来了,好像凭空绽开一朵烟花,世界突然间璀璨无比。
陈飞鸟头也不回,哼起了一段歌儿,调子很简单,陈飞鸟哼的很温柔,郑西河听的很认真。
哼完歌陈飞鸟转过头来问郑西河:“好看吗?”
郑西河望着对方黑色的眼睛在映射下显现出浅浅的光斑,像刚刚无尽黑暗里陡然亮起的一盏灯光,回答:“好看。这么好看,我以前都没注意过。”
“以前我妈经常带我来这里散步,我那时候很小,个子也矮,无意之间就发现了这个角度,还喊着我妈蹲下来和我一起看。”
郑西河看着陈飞鸟的侧脸,不由自主的觉得他还要说什么话。
“...后来我妈没了,我就自己来看。”说到这儿陈飞鸟突然转过来,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儿,好像盛了一汪晃动的水,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大刺猬一样可难搞了,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不过好歹是能正常交流了...”
“要你管。”
“哈哈哈,”陈飞鸟自顾自笑了一会又继续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第一次来班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好看,字写的也漂亮,谁知道脾气这么糟糕。我帮你养小猫还带你来看日落你却...”
郑西河看这人越讲越没溜,赶紧让他住了嘴,两个人又无言的坐了会儿,郑西河突然间开口说起自己的事情:
“我们家...我妈走得早,她走之后我爸跟裴姨结了婚,他平时忙工作根本没时间管我跟我姐,家里都是裴姨在操持,但我不喜欢她。之前如果我被请假家长,我爸来不了,肯定是她来,我不想她来管我。”
陈飞鸟虽然很意外郑西河居然会主动讲起自己的事,但他并没有出言打扰,而是静静地听了下去。
“我妈刚走的那几年,我每天都想她,每天都想。后来裴姨来了,我就更想她...我妈以前养过一只猫,她走以后没多久猫也死了,那猫年纪大了,是寿终正寝,但我妈不是,她走的时候才三十多岁,突发心梗,就这么没了,我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跟她说。”
“后来裴姨到了我家,她猫毛过敏,我们家就再也没养过猫了。”
郑西河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开始盯着远处发呆。
陈飞鸟又哼起了那首歌,中间没头没尾的来了句:“我妈教我的,好听吧。”
郑西河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水,一边回答:“好听。”
然后他继续盯着江水,说了一句:
“我想我妈了。”
陈飞鸟数了数天上能看到的星星,眨眨眼:
“我也想。”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使然,两个性格迥异的少年相遇相识,然后在夏日的晚风里同时回忆起了记忆中的母亲,那一刻,整个城市的灯光都照不亮他们的眼睛,然而也是在那一刻,“妈妈”成为了他们一往无前的咒语。
于是陈飞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伸手拉起了郑西河:“不开心的时候就来这儿吧,我陪你。”
郑西河望向陈飞鸟,桥上的路灯有点太亮了,陈飞鸟整个人都被罩在灯下,面容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声音是真实的。
他借陈飞鸟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衣服:
“把你那首歌教我吧。”
“好啊。”
“明天我去看小猫。”
“可以。”
路灯拉长了少年的影子,关于妈妈的思念和青春里说不清的情愫在悄悄发芽,终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成为他们的盔甲利刃,助他们披荆斩棘勇敢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