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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婉平现代】三个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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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楼舞房传来隐隐的乐声,她举伞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向那扇明亮洁净的窗子望了一眼。
      雨还在滴滴答答地落,萧瑟秋风钻进领口和袖口,吹得她不由打了个寒战,裹紧外套。乐声停止以后,有了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他们笑着闹着,一个高个子男生端着手机,漫不经心倚在窗边,似是无意转头看她。她很不习惯这种窥视,不自觉地歪头回避。
      舞房的灯暗了下来,她三两步走到街对面,躲进活动中心的屋檐下,一手收了伞。就在一瞬间,背后的人蹑手蹑脚靠近,又忽的冲撞上来,搂住她的腰。雨珠从伞面散开,落了一地。
      “你做什么呢,胡闹!”
      “婉儿,你来接我啦?”
      她没有接话,只是低头向怀中摸索着,探出一盒温热的牛奶。看见包装还完好,她长舒一口气,转头对身边人皱眉:“下次不许这样了,听到没有?”说着将牛奶塞进对方手里:“暖气片上放一下午了,别又忘了喝。快,我看着你喝完。”
      这人一副乖巧模样,手上拆开管儿,一边问她:“你怎么不进来呢,一个人站外边多冷啊,手都冰了。”说着话,轻车熟路将她的手塞进自己衣袋。婉儿能真切的感觉到暖意,融化着半冻僵的手指——她的身体残留着室内带出的温度,或者她本身就像阳光一样,是暖的。
      这个姿势有些像拥抱,她稍稍抬眸,就能看见对方长长的睫毛。睫毛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着,映出夜色仅有的光线。喉咙正微微耸动,年轻的肌肤鲜嫩光滑,确乎是很认真地往嘴里咕嘟咕嘟灌奶。
      气氛在这么一刻有些微妙,她神色窘迫,把手从对方衣袋里抽回来,站直身子。刚清清嗓子要说些什么时,门口脚步响起,走出一个男生。他手里捏着一把黑色自动伞,面庞白皙而英俊,身材高大。只瞥了一眼,婉儿便认出来,这是方才站在窗口看她的男生。
      他径直向这里走来,很礼貌地微微点头向她问好,转头看向她手中还在滴水的伞。
      “有伞了啊……”男生喃喃自语道,无奈地笑了笑,而后地盯着她身边的人,神情专注极了,“你是李令月同学吧?我是活动中心的学生管理员,我叫阿绍。请问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吗,以后你们来舞房,直接联系我就好……”
      “嗯,当然没问题。”将空奶盒塞到婉儿手里,她掏出手机凑到阿绍身边,“叮”一声扫码成功的声音分外刺耳。阿绍看着月儿的眼睛充满笑意:“你们住在哪个宿舍?这么晚了,女孩子在外边不安全,我送你俩回去吧。”
      婉儿拽住她的胳膊,一下拉到自己身后,冷冷对阿绍说:“不用,我们自己有腿,会走路。”
      阿绍笑容僵住了,尴尬地愣在原地。婉儿把空奶盒投进垃圾桶里,半是拖拽着转身拉走身边人,弄得她一个踉跄。
      “婉儿,你向来最注重礼貌的,怎么对阿绍这样呢?”她喘着气才勉强跟上。
      婉儿扔了她的胳膊,一手插在口袋里,只是撑在头顶的伞还是向她这边偏着。
      “你不知道他是谁么?他许是不记得,你自己也想不起来?”
      李令月狡黠地笑了:“婉儿,你吃醋了。”
      “我没有。”
      指尖搭上婉儿撑伞的手,她轻轻握住了:“不要生气嘛。”
      “我没有。”
      “婉儿~”
      她拧紧眉头,瞪了这边一眼:“说了多少遍了,在外面不要这样叫我。”
      “可我就喜欢这样叫嘛,婉儿,婉儿?”已然感到身边人浓烈的杀气,她把身子贴过来,凑近那张脸撒起娇。不远处放着圣诞歌曲,红红绿绿的灯火辉映着水光。那光纤落在眉骨、鼻梁,还有故意撇下的嘴角。这张侧脸实在是很好看,骨骼清晰而分明,清冷俊秀一如曾经。就这么看着,她实在忍不住,一口亲在身边人的下颌。
      婉儿只觉有幽幽的奶香,那是一种温软、舒适的感觉。
      “喂,你是不是也这样亲别人啊?”说话还是没好气。
      “我李令月在你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人?”她咯咯笑起来。
      “怎么不是?”婉儿瞟了眼身边人,“你给我收敛一点。不是早约法三章了么,你忘啦?上辈子的事是上辈子,现在我们是学生,上学的时候,就专心学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真的很无情欸!”她不由得抱怨。
      雨水渐弱,游丝一般悬浮着。月儿望着雨伞的棱角,喃喃道:“听说西咸新区那边要扩建机场,你知道吗?说起来,当年给我你修的墓葬,就在那里呢。我在地图上查过全景,现在荒郊野岭的,什么都看不见。虽说入土为安,但我总是想带你看看。我跟你说,当年我给你修得可豪华,花了很多钱!”
      “你想什么呢。现在提溜着小铲子去挖,我俩会被文物局当成贼吧?”
      “所以啊,我撺掇爸妈投资建设机场了,肯定会挖到那里的。到时候,你就能看见啦。我跟你说,有惊喜的哦。”她神秘地一笑。
      “看你高兴那样儿,光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葬在哪里呢。”
      “这叫什么话,哪有人知道自己墓在哪里的?不过若是按照规制,应该……”
      忽然俩人就沉默了。在两盏路灯之间的阴影下,身影没入了夜色。
      “我查过史书,你那位武驸马,他的墓被李隆基毁掉了。”婉儿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卷、那一行,清清楚楚写着“坐公主大逆,夷其墓”。按理说夫妻应该合葬,毁墓的行径,代表不会让公主好好下葬了。
      “李三那家伙,有什么好喜欢的。”月儿的声音沾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不明白,现在他怎么那么有名,被吹捧成什么盛世缔造者,多情天子。他最无情了好吗!”她数落起来就没个完,骂骂咧咧了一路,直到婉儿忽然收了伞,才发觉雨已经停了。
      “星星出来了。”她仰起头望向夜空。
      “我们DNA里的氮元素,我们牙齿里的钙元素,我们血液里的铁元素,还有我们吃掉的东西里的碳元素,都是曾经大爆炸时的万千星辰散落后组成的,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星辰。”婉儿的视线从远方落在她脸上,“这是卡尔·萨根的名句。”
      “我知道,”月儿微微笑着,眼睛还留恋在一夜星辰的空旷中,“‘你我皆为星辰之子,每一个细胞书写着整个宇宙的历史,当你凝视自己,也望见了宇宙的轮廓。’这也是他说的。婉儿,我很喜欢星星。”
      “是吗?今夜星河璀璨,正中你的下怀,可惜没有月亮。其实,我更喜欢月色的。”
      “你喜欢月亮?”她笑着露出小虎牙,“那我就是月亮啊。如果我是月亮,那你一定是地球吧,因为我只想围着你转。”
      婉儿略显嫌弃地瞟了她一眼:“什么土味情话。我要真是地球,那你才不是月亮。你大概是阿基米德的杠杆,就想撬我。”
      月儿扑哧笑了:“是啊,你又不是才知道。”彼时恰好路过墙角,她侧身将婉儿挤在那儿,踮起脚,一把将这人的脑袋往胸口按
      “你干嘛!”婉儿的声音有些呜噜的含混。
      “不是说要专心学习么,让你专心学一学哦。”
      “你放开!我可不会在这里陪你胡闹。”
      “给我种个草莓,我就放开你。”说着她一手拨了拨领口。
      “你别——好好好,我答应。弄完你快把衣服穿好,当心着凉。”
      她松了手,婉儿只是盯着那片白,喉头咽了下,却不晓得该怎么做了。她凝眉看了一会儿,唇开了又合,而后清清嗓子:“呃——要不……”
      “不要。”对面的脸冷了下来,“你就会骗我。”她拽了领口回身便要走。
      “等等!”婉儿牵住她的衣袖。
      “怎么?”
      “……你……冷不冷啊?”
      没有答话,月儿还是眼神阴阴盯着她。
      “我……要开始了,你站近一点。”
      走近的时候,带来淡淡的香气,刺激着婉儿的神经。她也觉得忍不下去了。
      “我真的开始了。”
      她深吸一口气,吻上了明晰的锁骨。那里好烫,微微变得粉红,有些不可言说的战栗。只轻轻吮了一口,月儿笑得全身颤抖起来,推开了身上的人。
      “好痒哦,婉儿。上辈子好像没这么痒。”
      2
      “是——上官婉儿么?”
      “嗯,是我。请问您是哪位?”
      夜已深了,月儿去参加舞团聚餐,说是毕业散伙饭,晚上一直没有回消息。看到她的号码来电时,婉儿几乎跳起来接的。手机放到耳边,传来的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啊,我是阿绍,我们曾经见过的。”男人爽朗地笑了笑,“月儿她喝多了,你能来接一下她么?”
      放下手机,她披了件外套,骑着单车就出去了。到了聚餐地点,远远看见一群人聚集在那里,站在灯红酒绿的招牌下边,阿绍搀扶着身子瘫软的月儿。
      “她说要找你呢。”阿绍将月儿的手交给她。
      “怎么回事,怎么喝这么多?”她脱下外套给这人裹上,“我带你回去,好么?”
      月儿脸颊染了桃红,只是摇头。
      “太晚了,回去宿舍也进不了门。我们几个商量着,今晚在附近的宾馆凑合一下。”阿绍在一旁帮腔道,“你和她关系好,帮忙看着她。我去照顾另外几个人。”
      酒店的房间在二楼,窗子对着大街,对面是一个小公园。月儿坐在床边,眯着眼睛咕噜咕噜念叨着什么,又好像在低声呜咽。婉儿拿着手帕沾了水,俯身为她擦脸,轻声叹息:“你喝这么多干嘛呢。”
      “没了,都没有,没了……”
      “什么没了?”
      “全都……没了。”她抱着婉儿哭起来,泪痕擦也擦不净。
      “没事,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哭啦,乖乖去睡好么?等你睡醒就好啦。”
      “可是没了……没了……他们说没有了,没了,呜。”
      妆花了,横七竖八糊在那张脸上。婉儿去洗手帕,刚站起来的时候,身后的女人突然跟着起身,从后边抱紧了她。她这辈子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觉得到月儿是个成熟女人,丰盈软嫩贴着自己的后背。
      “对不起……我没有做到……你很失望吧……”身后人还在哭着。
      “你是我的骄傲,每一天都是。”她轻声道。抱她腰身手臂越来越紧,能感觉到慌乱的心跳、暧昧的氛围。也许只是贴得太紧了吧,她这样安慰自己。就这样僵持一会儿,婉儿还是开口了:“别这样,好吗?”
      身后人一边拼命点头,一边箍紧她的腰身。一使力,竟然抱起来推倒在床上。那双眼睛迷离地看着婉儿,过界的口红粘在深浅不一的脸颊上,耳钉闪着微黄的高光,头发凌乱让她显得有些疯狂。
      “你说……学生的时候不能……可是我们毕业了啊。”
      婉儿,可……可以吗?
      婉儿指尖轻抚过她的鬓角,划过耳钉落下来:“如果……你觉得不会后悔的话。”
      于是吻劈头盖脸落下来,也许是酒醉的原因,显得有些生涩。一切过程中,这女人碎碎念叨着,真诚而语无伦次——
      “我现在脑子里全部都是你,婉儿,我喜欢你,喜欢你……我很爱你。爱你写字笔尖传出的沙沙声;爱你认真看我时眉间的微皱;爱你在小卖部买饮料都要拿计算器;从头到尾,一直都……很爱你。爱你的前世、今生、和未来。一想到我们可以共度余生,我就觉得好幸福。我真的很幸福。所以,嫁给我好么?我会用余生让你和我一样幸福……”
      婉儿打掉她的咸猪手,笑了:“我叫你想好了再说。现在醉成这个样子,说话不知道有没有过脑子呢。上辈子你不是最爱热闹么?你想想,如果是我们这样,大概没法办盛大的婚礼,也不能时常恩爱示人。你这样的人——”
      “什么盛大的婚礼都去死吧。上辈子那么大,也没什么好结果。我一点也不开心。”月儿嘀咕着。
      我不要那些东西了。我想着,以后的家有一张纯白的,大大的沙发,我蜷缩在你怀里,你吻我的头发。客厅的落地窗能看见城市的夜景,阳台养着雏菊和绿萝,打开窗子能听见鸟鸣。我们还养了一只神出鬼没的小白猫,它不喜欢回窝里睡觉。你很担心,所以给房子装了安全窗。我们一起买了辆小破车,我坐在副驾,你从不提醒我系安全带,而是直接伸手帮我系上……那时候,只要想到你,想到我们能好好在一起,我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可以么?不要像上一世一样,不要离开我好么。婉儿?”
      说完她眼泪止不住地淌,婉儿的衣袖都沾湿了。原来眼睛里是有那么多水的。她努力直起身子,胳膊却使不上力气。在酒精的作用下,腿也软了,脑袋昏昏沉沉的。
      “不行不行,我软了,”她的身子跌下来,“不行了,婉儿,不行了。”大颗大颗泪珠从脸颊落下来,滚烫地落在婉儿的脖颈和锁骨。她在为自己的不争气而懊恼,伏在那里时唇角恰好凑到耳边,婉儿又听见她的碎碎念:“我等了那么久,等墓葬发掘出来,能给你看看我修得那么好。现在这是什么啊!李三他好小心眼。没有了,都没有了……”
      婉儿轻轻搂住她:“我不是在这儿么。”
      她侧身,把已然意识模糊的月儿放下来,对着身下人锁骨吻下去。轻轻吮吸着,种了一个小小的草莓。
      一千三百多年了,我一直都在这里。
      清晨阳光透进窗帘缝隙,婉儿帮身边人掖好被子,独自起身洗澡。弄完之后,又怕吹风机声音太大,探头望了一眼。只见月儿似乎是醒了,半倚在床头,目光迷离。看见她的瞬间,眼睛一下亮了:“我还以为昨晚是梦。”
      婉儿也对她笑:“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她挠了挠头,说不记得了。
      婉儿哼了一声:“这叫什么,叫提起裤子不认账。”
      果然是喝酒断片了,她满脸抱歉的神色,跳下来要帮婉儿吹头发。婉儿摆摆手拒绝,让她自己好好洗澡。又问早餐想吃什么,现在就去给她买。
      “不对吧,”月儿一脸狐疑,“我很厉害吗?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我不是一直对你这么好吗?”她挑了挑眉。
      洗澡的时候,对着浴室的全身镜,她看见了锁骨上的红痕。也不知全身的酸软无力是不是因为宿醉。终于吹干头发,去买早饭的那位还没回来,她打了个哈欠,无所事事地坐在床边玩手机。
      手机上显示了来电——“老婆”。
      “喂?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转而觉得有点凶,又撒娇道,“你快回来,我现在特别特别地想见你。”
      “想见我?那你站到窗边来。”
      月儿起身拉开窗帘,耀眼的阳光充盈了室内。街对面的小公园门口,站着那个女人——手里捧着一整束鲜花,换上白色的纱裙,衣摆在风中舞动,头发闪着光。她像山茶花,像春日清风,像一曲流传在山野的牧歌。
      “我想说,这一世,我没怂。”电话里的声音带笑,街对面的女人也带笑。
      他们说你是夜游的牡丹,现在让我们绽放在阳光下吧。
      放下手机,她冲下楼去拥抱她。婉儿从花束中拈了一支,别在青丝中,她一如千年前,面靥微红。
      “月儿,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必须要问你。”
      “什么问题?”
      “你没忘拿房卡吧?”
      3
      客厅里有张很大的白沙发,婉儿盘腿坐在上边,一手翻开书页,另一手给窝在腿边的小猫顺毛。李令月靠在她的身侧,双手捧着平板,那边传来一波波游戏音效。
      “飞不上去啊,飞不上去。”她神情专注地盯着屏幕,“这也太难了吧,怎么回事啊你?”
      她撅着嘴把平板丢到婉儿眼前,蓝白色的大大“失败”显示在屏幕上方。
      婉儿把平板推回去:“别丢给我,我自己也飞不上去。”
      “你无情!”她控诉道。边说着,赌气似的又开了一局游戏。婉儿觉得她就是又菜又爱玩的本尊,开麦的时候还不停教训别人,让队友无话可说。
      “小姐姐声音真好听。我武则天全部皮肤都有,你玩上官婉儿,我们天生一对啊。我带你吧。”游戏里传来一阵男声,音色旷然清新,莫名有些熟悉感……包括身后婉儿眼神中熟悉的杀气。
      月儿胳膊肘碰碰她,婉儿清清喉咙,熟捻地凑到麦旁边捏起嗓音:“哼哼,姐姐,人家想你了嘛~姐姐不要打游戏啦,陪陪我嘛。”
      对面的男生爽朗地笑了:“小姐姐还有这种癖好呢?”
      “什么叫癖好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呢。”婉儿整个脸都要贴到麦上了,“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姐~姐~”
      月儿笑得都要抽过去了,好半天才能喘着说出话来:“对不起啦兄弟,反正我的婉儿飞不起来,你先顶住,我要陪她去了。”说着锁了平板丢到一边,搂着婉儿脖子亲一口。刚想深入交流一下,婉儿推了推她的肩。
      “你等下,我去换个猫砂,阳台养的花儿还没浇水……”
      月儿皱紧眉头:“好烦欸——你曾经好像也不是那样的人,搬家的时候怎么非要养什么雏菊、绿萝,还去收容所带回来一只小猫。这该是我这种幼稚鬼干的事啊,你怎么回事?”
      婉儿耸耸肩,眼里含着笑意问她:“是啊,你说我为什么呢?”说着对她眨眨眼。
      “算了算了,你工作那么累,我去吧。”李令月打着哈欠起身,“我得跟我妈说说,让你少加点班,多回来陪我。她也太过分了,一天天让你们早出晚归、累死累活,简直是把人当牲口用。”
      平板微微亮了一下,婉儿拿过来端在手里,不经意回道:“现在公司项目紧张呢,你可别真跑去和她这么说。再者也不是所有人出生在你家,爸妈这么有钱,自己跳跳舞、搞点收藏、发展下兴趣爱好,剩下躺平就行的。最后,你也反思一下自己,你就没把我当牲口用?”
      “我哪儿有?”
      “给我草啊。”婉儿手指划着平板,头也不抬,语气压根不像调戏。
      “你——你闭嘴,不准说话!”她有些羞恼,把喷壶砰一声放到小几上,“上官婉儿,我说正经事呢,明天看陪我看考古展览,你没有忘吧?你可不准忘,我提前一个星期订好票的,别到时候又说临时加班。”
      “欸,我的老婆大人,你就放心吧。就算明天早晨临出门前,我突然接到通知,连门卫大爷、清洁阿姨都必须加班,你呢,就给你妈打个电话,撒撒娇,她肯定不会让我去的。”说话间,她锁紧眉头看着平板,“我说,你的收藏夹里怎么全是美女啊,还黑丝美女。你看看小说都比刷这些东西强。”
      “我喜欢看美女啊,你一个又不够看。”月儿声音满是无辜,“除非呢……你让我好好看看。穿我新买的蕾丝内衣,怎么样?”
      “你买的,不是你自己穿的吗?我才不会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那我当然要继续看美女咯。”她挤了挤眼睛。
      婉儿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浴室洗澡了。她浇完花有些无聊,想起婉儿刚才的话,随手点了篇小说,靠在沙发上看了起来。浴室里水声渐渐停了,女人头发还是湿的,静悄悄从里边走出来。她披一件粉色的西装外套,一只手捏着衣襟,将要紧之处遮盖住。因为外套有些大,没穿外裤,衣摆恰好遮到腿那里。
      李令月没注意到她的着装,举着手机吐槽道:“这《唐妆浓》写的是什么哦,这个作者江什么空,让我逮到了一定胖揍一顿。婉儿,我觉得还是游戏好玩一点。”
      “胖揍一顿,你这么暴力的?”
      “当然了,不信你去问李重茂。”她一副“能打十个”的轻松口气,“不过那个游戏啊,婉儿你可太难玩了,我飞不上去啊。”
      婉儿一边腿跪上沙发,俯身凑到她眼前,手忽的就松开了。她原本半靠半躺着,春色倏忽映入眼帘——还真把那内衣穿上了。婉儿跪姿面对着她,脱也不脱完,一边肩上还搭着一点外套,只问:
      “我,难玩么?”
      李令月只感觉脑袋充血,晕晕乎乎的,心跳声巨如雷鸣。不行不行,这也太丢脸了,绝对不行。于时伸指头挑拨着绑带,将视线聚焦在别处,故作轻松地问:“这内衣是不是有衬垫?”
      婉儿挑眉:“你还好意思说。网页上搜索你的名号,出来的全是丰胸产品。”
      这话说的她简直要拍案而起:“上官婉儿,你太过分啦!你摸着良心告诉我,我这小吗?”
      “上一次摸是三天前,浅浅一下,没好好体会。”婉儿勾起唇角,“要不你……”
      “流氓!”她大叫起来,“我靠,别过来!别了别了,我不行,我顶不住……”
      她胡言乱语着,对面的人儿却更加起劲儿,一下全然卸了外套,深情凝望着她的眼睛,诗朗诵般富有磁性的嗓音问她:“月儿,你这是怎么了呀?”
      是生病了吗?要不要姐姐帮你治一下……
      “不要不要我没病!”她脱口而出,努力抵挡自己对白皙皮肤的想入非非,“好了好了我已经看过了,我这就把收藏夹都删了,天太晚我累了快睡觉去!”
      “好啊,今晚我就穿这样睡觉,好不好?”
      李令月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僵住了,全然不敢乱动,蜷在沙发角落紧贴着靠背。她感觉到自己脸热了,必然也是红艳欲滴的。手心全是汗。
      千钧一发之际,身旁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她救命似的抓过来摁下接听。来电话的是哥哥,寒暄了几句,哥哥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起,原来是她的侄女想姑姑了,非要临睡之前听听她的声音。
      李令月哭笑不得,敷衍着哄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又是你那个小侄女?”婉儿早已披上西装外套,斜倚在沙发看她,全然没了方才的气质,只像个冰山美人。
      “月儿,你上次都揍过她了,她还敢给你打电话。天天打,夜夜打,看来她很喜欢你啊——”
      李令月对她晃了晃手机,笑容有些挑衅意味:“那又怎样呢?你忘了,那什么‘时中宗仁善,韦后、上官昭容用事禁中,皆以为智谋不及公主,甚惮之’。听到没,史书都写你怕老婆了,你还敢管我和侄女。”
      “那你说……史书写的,都是真的吗?”婉儿扶着下巴,还是淡淡的语气,斜眼看她。
      李令月身子一凛,忙道:“其实我觉得吧,她这种熊孩子就欠教训。上次挠你脸,差点挠花了,还把婚戒给吞进肚子里。还及时去医院取出来了,要不然我肯定要她好看。这次抢你戒指玩儿,万一下次把你抢走怎么办?”
      “抢我?”婉儿冷笑,“我看她是喜欢你这个姑姑吧。她是不是还坐在你怀里,撒娇说要嫁给你?”
      李令月挥舞起拳头:“她啊,坐一次我揍一次。”胳膊放下的时候,顺势牵过婉儿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抬眸间,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翌日一早,俩人乘电梯进了地下车库。小破车啾啾叫了一声,婉儿系好安全带,准备点火发动,李令月摇了摇她的肩。
      “给你个惊喜,快看热搜。”
      婉儿侧着脑袋看过去,“上官婉儿太平公主”的词条已冲到了热一,讨论数达几百万。她扭头看一眼月儿:“不会是你买的吧?”
      “是啊我还买通了央视网,之后几天天天在直播间直播你。”这女人笑起来像个坏心眼的孩子,“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有钱就是好啊。我感觉周围人明显有羡慕的情绪在。”
      “你乱花什么钱呢?”婉儿插了车钥匙要点火。
      “乱花钱?”她敛眉,神色忽然认真起来,“还记得吗?‘千年万岁,椒花颂声’,刻在铭文里,光耀后世。至少实现了,不是么?”说着,她默默按下手机的截图键。图片保存,手机跳转到图库界面,婉儿向身边扫了一眼,随口道:“三千多张图?找个时间,也该清理下相册。太久远的那些,你自己都不记得,也没必要留着了。”
      李令月划拉了几下,把相册翻到头,盯着那张照片,忽然愣住了。婉儿见她不说话,也伸头来看——那是一张从二楼往下拍的照片,透过玻璃,学生模样的自己正举着伞,似乎在路灯下等人。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婉儿垂眼思索片刻,“从那时候到现在,你也换了两三次手机了吧?这张照片,怎么还留着呢。”
      “好看啊!这么好看的女人,我怎么能删呢?”月儿笑起来。
      “油嘴滑舌!”婉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油嘴滑舌?有多滑啊?”她的笑声像一串铃铛。
      婉儿,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了,那天你站在外边等我,给我送伞。这张照片,是我让阿绍帮我拍的,我还拜托他出来要我微信,看看你的反应。扫码的时候,是我给他转账,要不当时他咋笑得那么开心呢。那时候我从二楼瞥见你,就想骂句‘傻子’,下雨了不知道进来,不知道躲在屋檐底下。我知道你是想看我,又不肯进来,就在街对面偷偷往这里望。那时候我想起了前世,想起你站在门外等我,身上落了雪。就好像千年来,你一直在等我一样。
      “这照片我不会删的。”她将手机锁屏放在一边,而后扭头看婉儿,拍拍自己的肩膀。婉儿推了推眼镜,笑容无奈中带一丝宠溺:“给你惯的,你这叫公主病。”
      “那怎么办呢,谁叫我本来就是啊。”
      婉儿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探身伸手为她系上。她的侧颜在月儿眼前放大,搭扣啪嗒一声扣进去。月儿悄悄亲一口她的脸,也是——
      “啪嗒。”
      也不用椒花颂声,这样就很好。很平静,很幸福。梦想、野心、风起云涌中难求自保,抗争、失败、陷入无尽的权力斗争,那些日子她早就厌倦了。上辈子,也曾有那么几个瞬间,强烈地向往过平静吧。就像现在的日子。
      小破车从地下车库驶出来。春光正好,鸟鸣啁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婉平现代】三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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