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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一章 记取当年意气事 ...

  •   流川送了晴子到樱木身边,洋平留他小住几日,他没有答应。江湖万事已变,旧识故交,不是死了便是失踪,心里一片空空落落。他本想去拜见师父师兄,看看前面到了山王地界,想起相识之人,找得到的还有一个泽北,心里便打算不妨顺道去见他一面,也可了却一桩心事。
      山王地势雄伟,四面险峰峻岭,流川眼看路程将到,拣了一块山石坐了休息。这里地势甚高,正好俯瞰山王附近几户人家,正有炊烟袅袅而起。此时流川却想起仙道来。他行踪最是无定,自上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又不知见面之后,他是怎样。想起江湖险恶,人心惟危,心中竟有些担忧牵挂之意。正有些胡思乱想涌上心头,却见脚下人影一晃。“仙道?”流川脑海里冒出这念头,几乎以为是自己幻觉。他,立刻动身,朝那人去向追过去,到得山王门前,才追到他一点行踪,转瞬又不见。但流川已认准这是仙道,见他进了山王,心念一动,便也跟着溜了进去。
      为这个家伙连累,不能堂堂正正进山王,让流川有些不快。他四下注意,终于发现仙道竟躲在山王正厅靠山崖一面的窗外。仙道早已警觉,发现是他,便没有动,微笑着等他过来,一只手指按在唇上。流川不耐,心想:“你以为躲在人家窗子外面偷听是光彩的事?”朝厅内看去,却不由大吃一惊。正厅之上,两旁是众多山王门弟子,深津居高正坐,站在他面前的,正却是泽北!
      深津冷冷道:“泽北荣治,你可知自己身犯何罪?”
      泽北目露惊异,深津旁边一之仓聪已经跪下,道:“泽北师兄,山王门规,弟子不应对掌门有所隐瞒,我已把一切禀报深津师兄,不想他十分震怒,师兄不要怪罪于我。”
      深津正颜厉色,道:“山王百年清誉,竟被你毁于一旦,消息走漏,不免他人追问,你叫我如何应答?师父一向最钟爱你,却想不到你竟做出这种事来。他老人家若知道这消息,恐怕……”
      泽北听他提起师父,也不由黯然垂首,良久道:“任凭师兄处置。”
      深津道:“你已认罪?”泽北已复平静,抬起头来,身躯挺得笔直,一个“是”字铿然掷地。深津瞥了两旁众人一眼,道:“山王名门大派,不能徇私枉法,我若有心回护于你,便是坏了门规,你也知道的吧。”
      泽北道:“不敢,请师兄按律办理。”
      “好,我要是手下留情,倒是轻看了你。”深津厉声喝道:“跪下!”泽北一愣。深津道:“山王门规,弟子犯罪,必跪受处罚,你难道忘了吗?”泽北面有惊疑之色,见两旁师兄弟都看着他,心下大乱,只好慢慢跪了下来。深津微微点头,手一拍,两名山王弟子便排众而出,一左一右,制住泽北周身大穴。深津见泽北已无反抗之力,才点点头,慢慢道:“泽北荣治,身犯重罪,当受——”
      正是得意之际,却听窗子轻响,居然自开,深津惊得住了口,众人也都望去,只见仙道坐在窗台上微笑,流川也随着一跃而入,站在一旁。深津见这二人竟来搅局,心中大怒,道:“你二人自恃武功,竟到此胡闹,显是欺我山王无人!”此语一出,便有几名弟子跃跃欲试,想要出手。仙道嘻嘻一笑,从窗台上跳下,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道:“不敢,我们决无轻侮山王之意,深津少侠想要做什么尽管做就是。只是想要知道,泽北少侠身犯何罪——不知他到底是烧杀抢掠呢,还是□□偷盗?深津少侠刚才七款八条讲了这么一大堆,却没讲明泽北的罪名,想以门规惩治门下弟子,却叫人家死得不明不白,岂不冤枉。”
      深津脸色青白,一名山王弟子冲口道:“泽北他——”却被深津眼光打断。
      仙道笑道:“要是深津少侠嗓子不好,那么泽北既然已经认罪,让他自己招了也好。喂,泽北,看在大家交情一场,说说看吧,说不准我替你求个情,这处罚就免了。”
      流川留神泽北,见他脸上忧疑交加,正欲开口时,忽一之仓道:“泽北师兄,此事已使本门蒙羞,难道还要向外人道么?”泽北立即缄口,流川焦急,却听深津冷冷道:“关系本门之事,不可擅与外人道。若是说到与流川少侠的干系——当年在长兴客栈,少侠难道不记得一件旧事么?”仙道一时不解,流川却记得是他与泽北比武,之后受袭的事,这件事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结,每次有意无意想来,总是绕开泽北一节,这时听深津说出,不禁大起疑心,却又问不出口,只是站在那里发呆。泽北听他提起长兴客栈,面色也不由一变,却仍是一字也不说。仙道见他们二人面上神色奇特,却又都不开口,一时猜不出个子丑寅卯,想道:“老天,有什么事,说出来就好了,这个样子难道要等深津把我们都捉下么?”却只能是在一旁干着急。
      深津已然逐客道:“门有要事,恕不奉茶,二位还是请回,免得伤及无辜。”
      仙道欲走,却见流川出手分袭制住泽北的那二名弟子,转瞬之间,已将泽北拉起。泽北脱身而出,望着流川,一时心中万感交集,那边深津脸色已气得铁青。
      厅上众人纷纷拔刀,围住二人,深津大怒:“二位无礼搅闹山王,就不要怪在下等不客气!”仙道旋身而上,众人不及反应,只见灰影一闪,已将深津身上的剑拔了出来,手腕一抖,挽个剑花,流转如风,与周围众人缠斗起来。深津脸色由青转红,眼喷怒火,焦迹一片,翻腕夺了身旁一个弟子的剑,便朝他扑过去。仙道百忙之中,不忘瞥流川一眼,一边笑道:“喂,能跑就快跑啊,要是伤着了深津少侠或者别的哪位,难道你叫我担这个罪名吗?”流川见他嘻笑自若,知是一时无碍,抓住泽北的手,腾身而起,风驰电掣穿出人群,转眼不见人影。
      深津见二人突围而出,大吼一声:“追!”正想撇下仙道追去,仙道长剑已从面前擦过,险险削去他一只耳朵,顿时失色,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仙道此时被众人团团围住,却不慌不忙,一柄长剑如穿花蛱蝶,轻盈灵动,移形换影,其快无伦,深津与山王众弟子只觉他剑剑都往身上招呼,稍一分神就要挂彩,皆不敢有半点懈怠。
      众人围着仙道,一个个应付得气喘吁吁,却见他衣袂飘飘,潇洒自若,有几人不由暗暗钦羡,更有人在心中暗叹:“只知道赤曜夜离天下无敌,却不知道仙道彰武功竟高到如此地步!”这其中关节自然只有仙道自己知道,这套招式便是他当时拿来与牧比试的刀法稍加改变而成,而精髓不过仍是“不胜之胜”四字。虽然看似招招惊险,不过是抓准对方闪避之隙,易躲难防。唯剑不见血,便剑招不破。深津非武学之才,其下亦然,故无人堪破,更无人硬撄剑锋。仙道与山王无涉,众人慑于他的剑不敢妄动,是故斗已有时,并无损伤 。
      仙道只要缠住山王高手,让泽流逃脱。此时估摸两人去得远了,怕剑招被破,便要脱身。不想竟节外生枝,门外又有几名山王弟子来到支援。仙道驾轻就熟,长剑轻挥,一一应付,却发觉面前一个使刀的弟子,虽刀势拙钝,却似有意为之,须臾之间功力难测,心中惊疑。那人似也已觉察,步步退让,竟脱出他的剑圈。仙道于是更急于脱身,却又不由自主,纵剑缠上,似怕他于泽流不利。又斗数圈,仙道注意已大半分在这人身上,突见他面色诡秘,当下一惊,只怕他已看出玄机,心念甫动,却见他退步脱身,随手将身边一人向前一推,正迎着仙道的剑锋。仙道的剑法原本圆融,乘机而动,现立时乱了章法。眼看就要一剑穿心,只得急急撤剑,却忽觉得背上一凉,深津一柄长剑已透体而入。
      * * * * * *
      流川拖了泽北,到得十多里外,左岔右岔,摆脱了追来的山王弟子,方才歇脚。流川说不上话,只闭目调匀内息。泽北也歇息一会,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流川睁开眼睛,略一沉默,道:“他们冤枉你。”
      泽北心苦,道:“他们不会……”
      “深津为什么不肯说?”流川道,“事已至此,你不会想再回去罢?”
      泽北道:“我不想连累你们。”
      “我不想他们杀你。”流川道,“你回去,就只能服罪。”
      “山王门内没有处死弟子的规条……纵然……”泽北长叹一声道,“我不会再回去……但是你要回去吧?”流川不语,泽北知他挂念仙道,心下甚是抱歉,却听流川道:“他不会有事。”这五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泽北见他目光清厉,隐隐有杀意在,心下一凛,却只道:“好,就此别过,不知何时再见。长兴客栈是我失约,你为什么不问我?”
      “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无关。”流川看向他,目光和转,道,“我要去了。”泽北叹息一声,道:“至少你相信我不曾有负于你。保重。”流川点一点头,轻身而去。

      山王门前,巡查警戒越发严苛,流川身法虽不如仙道轻盈迅速,但反应敏锐,避过了众人。他自知没有仙道那本事,若是硬闯,必定伤亡惨重,便决定擒住个山王弟子问个明白。等了多时,才找到机会,趁一名山王弟子落单出来,点了他几处穴道提到隐蔽处。此人也是老相识,便是多次侮蔑于他也多次自取其辱的野边将广。野边见是流川,惊出一身冷汗,又被点了哑穴呼救不得。等身子落地,流川随手一拍,哑穴已解。野边左看右看,这里看来十分僻静,立刻脸白腿软。
      流川提住他问:“仙道彰可走了?”野边心头怀忿,见他面容虽然冷淡,目光中却大有关切之意,冷笑一声道:“仙道彰?他的武功可是稀松得很,哪里走得了?深津师兄一剑就把他捅了个透心凉!”流川全身一震,薄唇紧抿,身躯却如铁铸一般再不动摇。野边话一出口才觉后悔,却不想服软,却见流川俯下身,将他腰间一柄长剑一寸寸抽了出来。野边见他目光灼灼,逼人之至,仿佛随时都要爆裂一般,大为恐怖起来,牙齿直抖得格格作响,急忙叫道:“他没死!”流川扫他一眼,缓缓直起身来。野边慌乱道:“他没死……那一剑……不是,他跑了……他……”语无伦次,生怕流川下一步便狂性大起,把他剁成十块八块。
      流川目光中杀气如强矢在弦,引满不发,险而有持。此刻他抬手提起剑来,指着野边的眉心,一字字问道:“他在哪里?”野边被那双精目盯得,几乎口不能言,流川又问,他才结结巴巴地道:“他他他……锁在后山东厢房,”见流川仍逼视着他,连忙又补充道,“他没事……他虽然中了一剑,可是死不了……深津师兄只是说把他关起来,等你来了……用他威胁你问泽北的下落……”他已吓得句读全无,话多言杂。流川稍稍放心,目光转为缓和,剑却还指着野边不落。野边却不知方才流川心中,也经历了一番前所未有的大惊大悸,还以为他不信自己,要杀来泄愤,又发起抖来,不自觉地低低道:“饶……命……”
      流川怔忡,回过神来,见他仰望自己,眼中大有乞怜之意,心里竟不知是什么滋味。放下剑来,过去解他几处穴道,又补点几处。野边见他手法甚轻,知道他不会要自己性命了,放下心来。见流川要走,道:“其实我觉得你很仗义。”流川回头看他一眼,野边道:“你救走泽北师兄,我还蛮感激你——怎么说大家也是师兄弟,虽然深津是说要给江湖上一个交代,我也不想看泽北在自己门内受什么苦。管什么滔天大罪,他人还是不错的,只是我不敢违背门内的意思。你一个外人,竟舍得和整个山王作对救他,我是佩服你的——你当真喜欢他么?还是那个仙道彰?”但是流川已经离开了。
      等野边回了山王,师兄弟见他样子有些狼狈,问他去了哪里,他只是岔开话去。问起仙道,果然早已失踪,深津大怒,正派人查访。野边叹一口气,仿佛心有憾焉,又仿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他却不知道,当流川找到东厢房的时候,那里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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