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
-
早春的阳光还算不上灼热，照在身上也只带些暖意。凉爽的风从田野间吹过，带起阵阵绿色的波涛。
八原，是个不大的乡下小镇，居住在此的村民娱乐活动十分单调。难得碰到这样好的天气，大家纷纷结伴出门，踏青赏樱。
路过镇子尽头的老宅子时，游人惊讶的发现，久无访客的宅院如今竟然大开院门。而宅子的主人，一位白发的老者，此时正静静地站在门口，像在等待着谁。
长者向来都是有耐性的，直到日头开始西斜，他才终于等到期盼的对象。
三个身影向他走来，两位成年人，一个小孩子，看起来是一家三口。
终于抵达宅院的大门，中年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畏惧的神情。他看了一眼老人，声音里透出心虚，“父亲，我回来了。”
老人淡淡嗯了一声，表情没有变化，“既然愿意回家，就进来吧。”说完转身进门，没再看男人一眼。
男人长舒口气，带着妻子和儿子跟在老人身后。
经过樱花盛开、流水潺潺的庭院，出现在眼前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像是从平安京时代穿越而来，带着现代难见的古意。
穿过木制的檐廊进入和室，老人盘膝而坐。待对面三人也落坐，便皱紧眉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男人在他的注视下不停地擦汗，年近中年的他在严厉的父亲面前仍旧像个胆小的孩子。
他已经不再年轻，黑发中夹杂几缕银发，眼角也有丝丝皱纹。但这不但不损他的英俊，反而增添一抹成熟男性的魅力。即使露出胆怯的表情，也让人忍不住去安慰他。
女人靠在他身旁，手中捧着一杯绿茶，即使当下氛围压抑，表情仍旧懵懂，眼神空茫不知神游何处。
她有一张少女般清纯的面孔，一举一动都带着娇憨。她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一双眼睛澄澈得像含着泉水。虽已为人妇，身材却没有一点走形。
坐在女人边上的是个小男孩，从坐下之后就盯着地面发呆。他有双遗传自母亲的大眼睛，棕色的眼眸清澈见底。他坐在那儿看起来小小的，圆圆的脸蛋白白嫩嫩，也就四五岁的模样。五官虽没长开，但想来长大后必然很英俊。
老人的视线扫过一男一女，最后在孩子的身上停留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逐渐舒展。
一片静默中，老人忽然开口，“二郎，你的信我看过了，来意我也清楚了。”
“真的吗父亲？您这是同意了吗？”叫二郎的男人神情激动，身子凑向前，“您这是愿意收留零吗？”
看到老人点头，他的表情充满欣喜，“谢谢您，如果您不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由纪子她病的这么重，我带着零根本没法给她治病。”
听到自己名字的男孩懵懂的抬起头，殊不知他的未来已被三言两语定好了。
“这孩子我会照顾的，你只管带椎名小姐治病就好。”老人向男孩招手，男孩乖巧的坐到他身边，“我会将零培养成能够继承一色家基业的男子汉。”
男人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向老人鞠了一躬准备离开。太阳逐渐西沉，他想在夜幕降临前带妻子返回东京。
站在宅院门口，一家三口正在道别。母亲抚摸男孩的头发，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等到母子二人聊得差不多，男人将孩子拉到身前，神情严肃说道，“零，父亲要带着你的母亲去美国看病，从今往后你就和祖父一起生活。你要听祖父的话，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记住了吗？”
孩子流露出似懂非懂的目光，“父亲，那您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呀？”
“你母亲病得很重，再加上生了你身体更加虚弱，治疗会是段很漫长的时间。”男人说，“父亲也不能清楚什么时候能回来，但只要治好了你母亲，我们会第一时间来接你的。我保证！”
“嗯！”男孩用力点头，“你们到美国以后，不要忘记给我写信啊！”
男人揉乱了孩子的头发，嘴角上扬，“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夕阳的余晖下，小小的身影不停地挥手，送别离去的双亲。
————————
黑夜已经降临，老人牵着小孩穿过寂静的走廊，来到拐角的和室。
“这里是你的房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老人简单介绍，说清铺被褥的方式，日用品存放位置。确认孩子记下，他命令孩子换好衣服后，到他的房间来。
衣柜里整齐地叠着小号的浴衣，零安静的脱下外套，学着曾经电视上教过的方法，别扭地穿好之前从未穿过的衣服。
“来了？”老人将烟斗倒过来磕了磕，示意他坐到对面。
零怯生生地跪坐好，不知道接下来祖父会问什么。
“你多大了？”
“四，四岁。”零小声地回答。
“嗯……”老人沉吟，“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把你带回八原吗？”
“知道。”零刚一抬头，看见老人严肃的脸，赶忙低下头，“母亲生病，父亲要带她去美国治病，没时间照顾我，所以把我带回老家，希望祖父您能收留我。”
“还有呢？”老人皱眉，似乎对于答案不满意。
还有？零的小脑瓜转不过来。除了这个原因，还能有什么？
“因为老朽缺一位继承人，一色家的基业不能丢。”
老人解释得很直白，“你大伯一郎本是我培养的最完美继承人，但他却在三年前遭遇车祸去世，连子嗣都没留下。”
“而你的父亲，二郎，他的性情天生浮躁，习惯感情用事，缺少家主的才能。”
老人凑近烟嘴深吸一口，抬头仰望庭院中皎洁的月光，“我们一色家虽不算什么豪门贵胄，千年攒下的财富和声望也不容有失。等我死后，必须要有人继承家业才行。”
他缓缓吐气，烟气弥漫开来，遮住零的视线。
男孩听到烟雾对面的老人声音严肃，“你的父亲之所以把你送到我这里，不光是为由纪子治病，也是和我做了交换。他通过将你交给我，给了我一个继承人。这样，他就能卸下成为家主的负担，继续在外逍遥。”
“你明白了吗？自从你踏进这座宅院，你的人生就已经完全改变了。”
一色零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年仅四岁的头脑又不能完全理解现实。他褐色的眼睛泛起雾气，溢出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神色怔忪，“我的父亲……不要我了？”
老人没有说话，男孩却从无声中得到肯定。
母亲再也不会温柔的抚摸零的头，父亲再也不会夸赞做家务的零是好孩子，以后再也没人带零去游乐园……
零不再流泪了，眼神中却只剩一片空茫。
“哭泣只是无能的懦夫行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老人并没有因为零的孩童身份给予安慰，而是严厉的批评，“你未来要继承家主之位，必须拥有不会被打倒的强大内心。你的父亲回不来已成现实，你必须学着接受它。”
“……是，祖父。”
零面向老人深深鞠躬，双手放在地面，额头紧贴手背，久久的没有声响。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表情恢复如常，甚至可以说平淡的过分。
月光落入他的眼中，却像是被无底的漩涡吸收，透不出一丝光芒，再没有一点白天那个柔弱男孩的影子。
————————
圆月高挂的深夜，零坐在屋檐下仰望夜空。月色皎洁，银色的光辉星星点点落在他眼中。
和室的灯火熄灭，老人已经睡下。零侧耳倾听，除了微风吹拂树叶的声音，庭院一片寂静。
“真安静啊。”他小声的自言自语。
父母离他而去，并且从最开始就骗了他。骤然从爷爷那里听到这样的真相，他忍不住悲伤到流泪，眼泪还没干透，却又快速的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究竟为什么呢？零摇晃着双腿问自己。
可能是父亲无数次说过的那句“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母亲那爱自己胜过爱他的“单纯”吧。无论自己多么乖巧，多么听话，他们的眼中都没有他，他们的步伐都不会为他停留。
“没关系，我会努力的。我会变得强大，即使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
月光下的零喃喃自语，神情平静，眼神却充满坚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