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事故》江北撷桑

1、多管闲事

　　“七月要不要出来见一面？”

　　“反正在一个城市见一面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简祁年皱着眉头，犹豫着划拉了几下屏幕，又按灭，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的纠结。

　　他打开手机，输入几个字，又潦草删除。

　　不行，还是太随便了。

　　简祁年挠了挠头，啧啧两声，眉心紧紧皱缩到一起。他叹了口气，扬起手机看看屏幕里自己的苦瓜脸，又抬手把手机丢出去。

　　手机重重砸在柔软的床垫上，轻轻弹起，落下。

　　手机对面的人叫做北，他的特殊网友，同时也是他关系最亲密的粉丝兼亲友。

　　也是他的暧昧对象。

　　不管北是怎么想的，他郎已经有情，只差妹了。

　　简祈年是个网络游戏主播，不露脸不营业，专职打游戏做实况，网名七月。而这个北，则是他的第一个粉丝。第一个粉丝当然会在意，再加上北平时活跃度极高，只要开直播直播场场都到，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勾搭上了。志趣相投加上都不怕生，就逐渐成了现在的关系。

　　简祈年没见过北的正脸照，只听过她发来的语音。声音挺元气的，很对他的胃口。北擅长小清新丧系插画，网络上人气也很高。据网络传言，是个娇小可爱的女孩。

　　简祁年两眼放空，盯着天花板发冷。

　　他俩现在已经出于绯闻关系。或许也有简祈年的刻意行为，总之因为互动太过于频繁，吃瓜群众太多人们太闲想象力太丰富，以至于某个绿色图标的APP上两人的各种同人满天飞。他这件事总是有点回避，也不会和她主动讨论这件事。北那边总是见怪不怪，不当回事。

　　难搞哦。网传拥有盛世美颜的当红主播，此刻正使劲揉吧着他那张金贵的脸。

　　手机躺在床上，至今安静如鸡。

　　简祈年没开免打扰，所以对面还没有新消息。

　　人最怕被吊着。他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又拾起手机:

　　“我有些话想要”

　　不行不行。简祈年摇摇头，使劲按着删除。

　　直球失败了就太尴尬了。他还不想把关系搞僵，弄得最后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了。

　　看着对话框，简祈年叹了口气，闭屏。转脸乱看，最后看上了家里的垃圾桶。

　　他走过去，将还不是很满的垃圾袋提起来，打了个死结，暂时搁在门口。

　　简祁年起身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伸手拿梳子压了压自己的头发，认真洗了把脸，拽拽领子，仔细确认好自己身上平平整整没有一点儿皱纹以后，才拿起外套穿上。

　　穿上鞋，修长白皙的十指翻飞，将鞋带绑成漂亮的蝴蝶结。简祈年拎起垃圾袋，站在门口，吐出一口气，缓缓压下门把。

　　简家的要求向来是轻手轻脚，开门关门不允许有一丁点的声音，简祁年自小就学，早已习惯。

　　今天的黄昏西柚似的颜色，斜斜地撒进窗口里，只是窗边模模糊糊笼了个阴影，简祁年眯起眼探了头想看清，黄昏光影模糊，等好不容易看清后，他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手里的垃圾丢了。

　　四楼的窗框上，居然坐着个人。

　　轻生！简祈年瞬间就想到了这个词。

　　轻轻放下垃圾，他悄无声息地走出门，紧盯着窗口的人。

　　那人坐在窗框上，看样子摇摇欲坠。简祁年不敢惊动那人，踮着脚尖走近他，脑袋迅速运转，盘算着怎么才能安全把这人弄下来。

　　那人没有察觉。

　　简祁年悄悄走上楼梯。

　　走进了才发现，那是个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少年。

　　年纪轻轻的要死要活的，真他妈的烦死了。简祈年心里的同情瞬间就变成了鄙视，看人的眼神也带了不耐烦。

　　虽然最瞧不起这种矫情的，简祁年心里还是不愿意少年出事，脚步不停接着往上走，几乎就来到了少年背后。

　　少年动了动撑在背后的两只手，往外挪了一点点。

　　简祁年暗暗加快了脚步，眼见就要到人身后。

　　少年双手往身后一撑，就要悬空的瞬间，简祈年一个箭步扑上去紧紧搂住了少年的腰。

　　林西闭着眼，脑子里没有失重带来的眩晕，相反觉得自己格外胸闷气短。他的头发濡湿了一片，冰冰凉凉的，被夏天的风吹得发抖。

　　只是他觉得胃里难受，似乎被什么东西勒紧了，挤得他想吐。

　　林西睁开眼，看向不适的源头。

　　所有胸腔与胃部受到的压迫都来自于自己胸前这双手。

　　“你他*……撒手！”林西偏头往身后看。抱着自己的人看上去和自己年岁相当，咬着牙一脸扭曲，抱着自己死死不肯撒手。

　　“你快放开!”林西自觉自己无法挣脱，便开始上下扑腾挣扎，伸出手肘胡乱杵在简祁年的脸上。

　　简祁年锁紧了眉头，满心的脏话，但还是死死抱住林西。

　　简祈年一发狠，深吸一气，使劲往后一仰，两个人抱着摔落到地板上，一路滚到墙边。

　　林西还是挣扎。坚硬的骨骼即使包着皮肉，硌在胸膛上也依旧钝痛。简祁年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的不满更深了。

　　“你疯了!”简祁年忍无可忍，一个猛子翻过身来，把林西压在身下，双手擒住他的手腕。

　　“你……”林西似乎是被他吓住了，呆看着他，圆眼瞪得更圆。

　　“滚开!”林西迷茫了一瞬，片刻回过神来又恶声恶气，狠狠推了简祈年一把。

　　简祈年压着林西，咬牙切齿地想给他一拳。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掐着躺在楼道里，像两只半大的小狼崽子，互相露着奶牙出声威赫，谁也不敢妄动，谁也不让谁。

　　“你他*的脑子有病？放开我!”半晌，林西遭不住了，挣扎着要起身，两条长腿不停地踢蹬。“老子要你管了吗？”

　　“我他*救了你!”简祁年觉得眼前这傻*简直不可理喻，除了长得好看之外绝对就是脑瘫。“你他妈有病啊没事儿往下跳!”

　　“我闲的没事有病行吧，你他娘的放开!”林西使劲往回抽手。

　　简祁年看他抽手，下意识以为他要打过来，便跟着一松手，没想到林西力气太大，右手直接奔向简祁年的领口，简祁年一闪，但还是被林西勾住了领口的一根黑绳。

　　“啪——”

　　两人同时顿住，转脸看向地面。大理石的地板上躺着两块平安扣，温润的白玉从中间裂开，很显然已经再无修复的可能。

　　简祁年看着地上反光的碎玉，眼底爬上一丝阴翳。他小时候有次吃坏了了肚子，上吐下泻，连着几天高烧不退。他奶奶便跑到寺庙里拜了佛，给他花重金求了这块平安扣。虽说没什么用，但总归是老人家一片心意，再加上他平时和奶奶最亲，这块玉更是宝贝的紧。

　　林西看了看地上的碎玉，心里浮上一丝歉意，然而还没来得及道歉，少年就被人紧紧卡住了喉咙。

　　“你他*的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

　　简祁年面色阴的可怕。林西伸手试图去掰他的手，却怎么也动弹不得。虽说是打碎了你的玉，但是也不至于叫人搭上一条命吧。林西一想，心里的歉意又被涌上来的不满盖住，强撑着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谁他*要你救!你这个圣母白莲*!”

　　“*——”简祁年急眼了，挥起拳头就要往林西脸上招呼。林西咬牙，正打算闭眼，却听见有人大声咳嗽:

　　“干嘛呢!打什么打啊!多大啦丢不丢人!”

　　两个人难得一致地回头朝楼道口看，就看见老大爷牵着小泰迪左手折扇右手茶壶身上月白大褂的来了，小泰迪颇为得意，对着两人汪汪直叫。

　　两个人有点傻眼。

　　“还不赶紧起来!”老爷子皱着眉，使劲数落起两个人来。“一天天就知道打打闹闹，一点也不和气，不可爱!”

　　简祁年慌慌张张地放开林西，从人身上起来。林西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被攥酸的腕子，低垂着眼皮没有说话。

　　“拉他起来!”老爷子拿着折扇对着简祁年又对准林西，然后在两个人之间随意一比划。

　　简祁年弯下腰去，朝林西伸出手。

　　林西仰着下巴，看他。简祁年皱着眉头推推眼镜，薄唇抿起，脸上大写的不高兴。

　　林西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啪嗒!”

　　手机因为口袋本身过于宽大，再加上方才的扭打，早就到了离开了口袋的边缘，简祁年一弯腰，正好顺顺利利掉在地上。

　　简祈年一阵肉痛，但碍于大爷在场，仍然面不改色。

　　林西也终于有了点儿眼色，看了眼老大爷微妙的眼神，便伸手捡起手机，臭着一张脸搭住了简祁年递过来的手，狠狠握住，另一只手准备把手机递回去。

　　手机突然震动。林西条件反射地一瞟，正巧看见手机屏显的消息。

　　林西瞟了一眼严肃的大爷，乖乖的将手机正面朝上递给简祁年。其实也不怪他偷看，但说实在的那条消息确实显眼。

　　那是简祈年的经纪人发给他的消息，问他参不参加下周的活动。

　　活动是网站举办的联谊活动，全网上下仅此一家。经纪人叫他“七月”。而网站上也只有一个七月。

　　林西上下打量了一遍简祈年，眼神带了点异样。

　　“你们俩拉拉手。”大爷拿着折扇对两个人指指点点。

　　简祈年一脸不愿意，伸手慢腾腾的。林西也不情不愿地伸过手来。

　　两人草草地碰碰掌心，迅速分开，彼此拉开一段距离。

　　“再抱一个！”

　　简祈年一脸的不情愿。林西也拉下脸来，心里念叨着早完事早散伙，咬咬牙决定速战速决。

　　眼看着林西张开双臂就要抱过来，他也不再看着大爷脸色，直接推开林西从大爷身边闪过去，径直冲下楼拉开门冲进去，又重重甩上门。

　　大爷颇为不满的嘀咕了一句，看了眼林西，牵着还在冲林西呲牙的小泰迪踱走了。

　　林西站在原地，目光追着大爷消失在楼梯间。

　　林西蹲下身，捡起地上两半碎开的平安扣，包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