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有荣焉》凡尘无一

32、第三十二章

　　临行前几日，余知礼已经住进了宫中别苑。皇上召见过他一次，说了些话，大意是叫他注意言行，别为余氏招来杀身之祸。

　　余知礼听了，答的极好，扭头便忘到脑后去。

　　余知礼这几日总叫人给他送来香囊，各式各样都有，闻过味道还要问过配方，说是怕去了北安再寻不到了。

　　皇上容他这些小举动，临行前一天，看他实在乖巧可人，还允了余达荣进宫与他见上一面。

　　余达荣不便久留，一盏茶后便想先行回府了，谁料他刚说要走，余知礼却叫住了他。

　　余知礼看了眼余达荣空下的茶杯，道：“爹不再与我坐坐？”

　　“不坐了，你从今日起便是皇子，日后…不便再这样叫臣。”

　　余知礼起身，问：“当真如此？”

　　余达荣面色沉重，却看不出有一丝不舍，余知礼笑了笑，道：“既如此，我便换个身份与你聊聊，按规矩你见到我也不该站着说话。”

　　余达荣一愣，好一会儿才变了脸色，问：“你说什么？”

　　余知礼目光不闪不躲，正对着余达荣道：“我有话问你。”

　　余达荣一滞，膝盖却始终都落不下去。

　　余知礼看着他，眼里再没了过去的可怜劲儿，余达荣一眼看去，竟觉得这目光似曾相识。

　　他当年亲手杀死余知礼的娘亲时，那女人就是这样看着他的。无畏无惧，却充满厌恶。

　　余知礼倒不逼他，只道：“不愿便算了，站着答话也可。余达荣，我今日问你三个问题，你若说一句假话，我便不去和亲了。”

　　余达荣腕上迸出青筋，是气的，却不敢轻易反抗。若余知礼今日真出了事，去不成和亲，他余家从此也便完了。

　　余知礼看着余达荣的反应，知道他已然妥协，便缓缓开口问出了三个问题。

　　一问娘亲死因，问娘亲死前说了什么。

　　二问散功缘由，问余柳柳往他饭食中下的毒是不是余达荣给的。

　　三问发家之路，问余达荣是否真与陈逍遥狼狈为奸，害公珏明家破人亡。

　　余知礼一连三问，句句把余达荣往死路上逼。

　　余达荣气得浑身颤抖，咬牙道：“你……宫中禁地，你怎可这般胡言乱语！”

　　余达荣面部因用力而狰狞起来，他死死瞪着余知礼，道：“今日之事我全当不知，自此一别，你我父子情尽，再不相见！”

　　余知礼冷笑一声，抬手道：“还是莫当不知为好，你现下若敢踏出这门，我立刻自尽。”

　　余知礼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白色瓷瓶，余达荣并不知那里是什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余达荣只恨不能将余知礼掴上几掌，可他身家性命现下都系在余知礼一人身上，再如何愤怒也只能压着怒火道：“知礼，是谁与你说的这些？你心思单纯，不要被有心之人诓骗，那人不过是想离间你我二人，此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余知礼淡淡看向余达荣，半点感情都没有，冷漠道：“怎成他人离间了？不是你方才说的父子情尽吗？”

　　余达荣牙齿一作响，当即没了话音。

　　余知礼心里一沉，他知道如此…便是那三问都成了真。

　　余知礼将瓷瓶放到桌上，暂不去想过去种种细节，只道：“今日你我，必有一人将它服下。”

　　余达荣大怒，厉吼道：“余知礼！”

　　“子时之前，我若听不到你的死信，你便等着满门抄斩吧。”余知礼目光如同冰封的湖水，冷的不见丝毫波澜，他道，“用我一命，换余氏满门为我娘亲陪葬，值了。”

　　“余知礼！你这逆子！”余达荣气的一手指向他，颤抖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只废你武功，你该与那贱妇一同死了！”

　　余知礼听见这等辱人的称呼，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他如今衣袍已着金丝点缀，挥手一背时，只显得霸气十足。

　　余知礼咬牙看向余达荣，半晌，漠然道：“你既这样说，我便改主意了。从现在起，到子时止，你每晚死两个时辰，余府便多一人为你陪葬。”

　　余知礼恶狠狠的看着他，道：“就从余为安开始。”

　　余达荣险些气绝，哑着嗓子道：“你这畜生！那是你大哥！”

　　“大哥？”余知礼不屑道，“你为我不知那日将我劫走之人是你与余为安一起安排的？”

　　余达荣嘴唇气得发白，瞪大浑浊的眼睛质问道：“究竟是谁告诉你这些？我知道了！定是你那侍卫！他根本没待在淮安，一直跟着你了，是不是！？”

　　余知礼本来浑身都是冰冷的，目光连一丝怜悯之意都没有，可听到“侍卫”二字，余知礼又不自觉的动了下睫毛。

　　连从余达荣口中说出公珏明这个人，余知礼都不愿意。

　　“是，就是他一直跟着我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他今后也会一直护我，我现在是给你机会向我娘亲赔罪，你若不识好歹，待我那侍卫动起手来，便连个全尸也不会给你留了！”

　　余达荣最后除了一个“你”字，再也说不出其他。他临走时浑身颤抖着，知情的三两个下人只当他是与余知礼分别悲痛欲绝，并未多加过问。

　　余达荣到底是拿走了那个瓷瓶。

　　余达荣或许不在意尹氏，余为安，余柳柳，甚至他自己的性命，但他却不能看着自己一手操持起的余府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局面。

　　当晚，余知礼便听到了他想听的消息。

　　皇上亲自来见余知礼，与他道“祸福相依，生死难料”，生怕余知礼一个悲从中来毁了这桩和亲。

　　谁料余知礼却面无悲切，恭敬答道：“皇上放心，臣会去北安。”

　　老皇帝十分欣慰，念他懂事，又赏了余府百两黄金。

　　而余知礼为的却不是那个，他去北安，只因他心中有一人。那人自小是在北安长大的，余知礼想去那处看看。

　　看过，喜欢，便玩乐两天。不喜欢，便身死于那处，百年后地府相见，死的近些……寻起来就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