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有荣焉》凡尘无一

2、第二章

　　余达荣当初离开淮安时，余小少爷还没出生，本来余达荣升官发财，不弃发妻还被传为佳话。可谁料想这佳话还在淮安正传的热火朝天呢，余达荣已经在京城纳起了妾。

　　于是淮安城又传了，说余达荣如今这般高官俸禄，却只纳一妾，实在是难得的好人。

　　再后来余达荣的妾肚子争气，比正室还要早半年生个男娃娃出来，余达荣乐不思蜀，很快就把发妻冷落了起来。

　　不过淮安城的人听不到这些细节，他们只陆续听说余达荣生了两个小子和一个闺女，还听说其中有个尤为漂亮好看的。

　　城里的人都说余达荣其貌不扬，但发妻却是妥妥的美人，生下的孩子若是能有夫人七分样貌，便已是极好。

　　淮安城离京城尚远，许多消息经过了十个八个人的嘴，早就变了意味，可唯独这话不是假的。

　　那余达荣的小儿子，是真真儿的好看。

　　那年余家小少爷刚满十岁，千里迢迢的从上京回淮安，当时马车还没到小余府的门口就坏了车轮，小少爷感觉自己被颠了一下后马车就不再走动，于是他只好伸手掀了半边帘子，拧着眉毛，闹着脾气问：“怎么？”

　　那年小余府外迎了许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排了小半条街，大伙本来是等着为余达荣接风洗尘，结果余小少爷这帘子一掀，顷刻间便不再有人惦记那余达荣了。

　　众人感叹，说这小少爷哪里是七分样貌，小小的年纪已经九分有余，长大可还了得。

　　往后几日，小余府宾客不断，有上门拜访的小余少爷也不拦着，于是这荒废了近十年的府邸，是实实在在的又热闹了些日子。

　　小余少爷打小便比旁人机灵，他也不是个盲的，自然知道自己脸长的好看，有时府里的人不听他安排，小余少爷就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任谁也不忍心再说个“不”字。

　　要说这招小余少爷也用了好些年，炉火纯青，百试百灵。

　　可面前这个似乎是个例外。

　　余小少爷眉头一扬，泪眼汪汪道：“大侠饶命，我只是走错了房间，你不要杀我。”

　　黑衣男子不做表情，一时间也不知是看没看清小余少爷的容貌，只平静着语气道：“不行。”

　　小余少爷从小身娇体贵，自打五岁练剑时被划破了手指就再也不碰任何兵器，他此刻是万不可能从这徒手将人脖颈掰断的男子手中逃脱的，于是小余少爷只能一咬嘴唇，接着睫毛一扇，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掉到地上。

　　他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哽咽道：“我发誓绝不报官，若有违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黑衣男子闻言，缓缓眨了下眼睛，他正欲开口，门外却忽然响起那个伙计的声音。

　　“余公子，春桃姑娘来了，正在楼下等您。”

　　黑衣男子听完伙计的话，又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余小少爷一眼，之后他大概是真的准备放人一马了，回身便往窗口走。

　　黑衣男子的手指搭在窗框，刚运起一股真气准备施轻功离开，衣角却忽然被人拽了一下。

　　黑衣男子：“……”

　　小余少爷一只细白的手并没有松开，黑衣男子一回头，就看见那人正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道：“你要带我一起离开。”

　　小余少爷怕人不解，还主动解释道：“你这样离去，留我自己在这儿，我如何解释的清？”

　　小余少爷加大了抓住对方衣摆的力气，继续道：“只好麻烦你好人做到底，假装绑架一下我，你放心，我安全后也绝不会将你供出来。”

　　男人看着余小少爷那双眼睛，忽然抬起手，冷漠道：“这么麻烦，还不如杀了你。”

　　小余少爷低声反驳：“不麻烦。”

　　房门又被人敲了两下，屋外的伙计显然是觉出不对劲了，正准备叫人一起来撞门。

　　小余少爷心里慌着，看着那只快要落到自己颈间的手掌，最终只能叹了口气，用手背一抹眼角的泪珠，道：“既如此，那便请你下手轻一点，你我本来无冤无仇，你今日杀我，也算我自己倒霉。但你万不要弄脏本少爷的脸，我不想死的那样难看。”

　　“另外我死后你也不可将我抛尸，要为我守身三日，我第一次去地府，恐怕会迷路，你且耐心等我几日，我到了地方，自会想办法知会你。”

　　“还有，我入棺时要穿前几日新做的衣裳，在我房间柜子的第三层，蓝色的那套，你拿出时要小心些，那是很贵的料子，我本来准备明日穿上会客的，这下没了机会，就当做我的丧服好了。”

　　“对了，逢年过节你也不可将我忘记，要给我烧些爱吃的。”

　　“说到爱吃，我最爱吃的是京城尚云阁的烧鸡，不过淮安没有，算了，同合酒楼的醉香鸭和桂花酥也是不错的，你记得，鸭皮要酥脆些，桂花要新摘的……”

　　砰——！

　　门外已经被人用力撞了一下。

　　黑衣男子的手掌停在小余少爷喉结前，但最终又没用力，绕了个角度直接拎住小余少爷的后脖领儿。

　　“走了。”

　　黑衣男子最后落下两个字，然后在房门被撞开前，单手拎着小余少爷翻窗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