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夏歇

1、第 1 章

　　那年，我高一，她高二。
　　那是个特别普通的夏天，我从邻市转回我家的城市读书。
　　虽然离家蛮近，但还是觉得每天来来回回有点折腾，所以我想住在学校。
　　高一的宿舍没有空床了，舍管老师把我安排在高二宿舍住。
　　搬去那天，学姐们很热情，帮我铺床整理行李。
　　熄灯的时候，我发现邻床有铺盖，但是没人在，学姐说这个女孩是走读生，只是偶尔在这边住。
　　就这样，一周后，我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邻床坐了一个人，戴着耳机在玩手机。上铺的静学姐分零食，直接扔下来，给到她的时候叫名字: 易轩，接着。
　　易轩，她叫辛易轩。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也绝想不到我们后来羁绊十年，有那么多的故事发生。
　　从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什么交集，她不太在宿舍住，只有她爸爸有事情耽搁，没时间来接她时她才住在学校。
　　直到有一天，入秋之后要试两次气检修，保障冬天正常工作。
　　我的床是挨着暖气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片暖气漏水了，一滴都没有浪费，全部都滴到了我的床上。
　　我们下课回去的时候，我的床已经是重灾区了，晚上根本没法睡了。
　　我们学校管得严，不让学生混床，我也不太喜欢和别人一起睡，刚要去找宿管的时候，有人拍了我一下。
　　我回头，是她，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她，她可真好看啊，眼睛像小鹿一样晶亮。
　　她说，你睡我这吧，我回家。说完拽上书包就走了，我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后来才知道，那天她本是要住在学校的，她父亲没有来接她，我们学校又在郊区，过了放学时间打不到车，她就在深秋的二更时分，一个人迎着路灯，花了一个小时慢慢走回家，因为我。
　　之后我想好好谢谢她，又不知从何谢起，刚好我妈妈来看我，给我带了好多吃的，我就分了一盒饺子给她，鲅鱼饺子，我妈妈最拿手的。
　　送到了她班级，她很自然的接过去。回宿舍的时候，她没回来，静学姐把饭盒递给我，说她今天回家了。
　　我打开饭盒看了看，已经洗干净了，里面有张字条，字迹很漂亮：好吃。
　　那之后隔了两天，她在学校住，晚上大家都支起小桌板学习。
　　我有一道数学题不会，其实可以留到第二天做，也可以问寝室和我最好的静学姐，但就是神使鬼差想问她。
　　可能因着之前一些似是而非的交集，对她很好奇。
　　我爬过去用笔敲了敲她桌子，把书递过去：学姐，能不能给我讲讲这道题。
　　她看了我一眼，接过书认真审题，然后抬头跟我说：这题不难的。
　　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赤脚下床走过来坐在了我的床边。
　　她把头发往而后掖了掖，拽过一张草稿纸，准备开始讲。
　　我说你上来讲吧，地上凉。
　　她就很自然收了脚，盘腿坐在我床上。
　　我们凑得很近，我能闻到她洗发水的味道，睡衣的味道，还有沐浴后身上淡淡的味道。
　　这些不同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就是她的味道了。好香，真上头。
　　这么多年过去，早已忘记那道题是什么了。
　　只是记得那个夜晚，没有星星，没有月光，没有任何浪漫的事，但是她的侧脸烙印在我脑海里，直至今日依然清晰无比。
　　后来我们就成为慢慢成为了见面会问候，偶尔分享零食的朋友。
　　有时她会给我讲讲题，她是理科班老师欣赏的好学生，我是文科班听不懂数学课的大迷糊，但她从没说过我什么，问她题目，永远认真对待，没有出现过不耐烦的情况。
　　她讲题的时候，不会问“你听懂了吗？”而永远是说“我讲的清楚吗？”被尊重的感觉，特别好。
　　转折点来自寒假，在家闷着的日子太无聊了，寝室学姐们说聚聚，要去公园滑雪，我作为小跟班，当然要跟上。
　　但是我小的时候被过度保护，我没有学过滑雪，外婆老觉得危险，是绝对不会允许我学的。
　　就导致学姐们玩单板什么的，我只能去玩滑垫，两个场地又不同，我总不能自己去玩吧，说实话是有点郁闷的。
　　那天滑雪场的教练带了一班小朋友滑，也没时间教散客。
　　就导致我坐在旁边扣手指，看她们玩。
　　一个学姐注意到我，问我怎么不玩，我说不会，她说那让易轩教你吧，她玩得好。
　　正好她在旁边，也听到了。我问她你教我吗？她没讲话，滑到我旁边开始拆板，搞得我莫名其妙，为了不教我，都不打算玩了吗？
　　没想到她说，今年这边雪压得太硬了，不适合新手，下次带你去E园教你吧，走，咱们去玩冰滑梯吧。
　　其实我是有点恐高的，冰滑梯很陡，虽然是坐在垫子上面的，但还是蛮吓人。
　　排队的时候我跟她说，怎么办，我有点怕。
　　她说，不怕，我坐在你后面。
　　排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坐在垫子上，她告诉我抓好扶手，很自然的用一只手环住了我。
　　工作人员喊一二三，就把我们推了下去，不到十秒钟就滑到了下面，满心都是“她在抱着我”，还没来得及害怕就结束了。
　　下来的时候她盈盈的说，你看，也没有很恐怖对吧。我点头。但我在心里说：很恐怖的，不然我怎么会有这样如雷的心跳。
　　又玩了几个项目，她说饿了，要去吃东西，学姐们还在玩，我们俩就先溜到场地边的小摊买关东煮了。
　　又是要排队，等关东煮的时候，我们俩闲聊，她突然摘下手套伸手捧住了我的脸，我真的是呆立当场，磕磕绊绊说了句，你干嘛？
　　她说你脸都冻红啦，我给你暖暖。
　　我没回答，我的身高，刚好能平视到她的鼻子，她的鼻尖也被冻得红红的了，很可爱，我盯着看了好久。
　　那次回来后，我们在□□上聊天就变多了。
　　她是神奇的人，学习那么好，又很会玩，还很会吃。
　　有一天晚上她神神秘秘的，问我第二天有没有时间，要带我去吃全城最好吃的牛筋面。
　　我当然要去了，一是喜欢和她出去，二是真的想尝尝全城最好吃到底是有多好吃。
　　她说第二天九点半来接我，果然很准时，九点二十五分开始在楼下喊人了。
　　她骑了自行车来，我下来的时候，她拍了拍后座，叫我快上来，不然去晚了午饭时间是要等位的。
　　我坐上去说我们走吧，她说不行，你得扶着我的腰，我会骑很快的。
　　那好吧，我环了她的腰，出发。果然骑得很快，她在前面跟我讲的话都被风吹散了，一句也没听清。
　　她带着我穿街过巷，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那家店。
　　是一家夫妻店，屋子很小，四张桌子，破旧但整洁，只卖牛筋面。
　　老板和老板娘乐呵呵的接待我们，一笑脸上堆出些岁月的痕迹。
　　我们要了两碗拌面，端上来的时候香味就四溢开来，面条被麻酱包裹得很均匀，上面粘着一层芝麻，在冬日里热气腾腾，扑到眼睛里，很是馋人。
　　面条也筋道，根根分明在嘴巴里炸开，加上配料的香，真的是好味道。
　　我直到今天也没吃遍家乡全城的牛筋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这里是“全城最好吃”，但真的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
　　去年底回家过年时我还一个人去吃了。
　　这么多年，虽然在外读书，后来在外工作，但只要回家有时间就会去吃一次，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那两个熟悉的人在那里烫面。
　　不过店面大了，现在有十二张桌子，还有了两个伙计，当年六元一碗，现在十元一碗。
　　来来往往的客人中，也多是如我们当年一般大的高中生，有些还穿着母校的校服，不知他们有怎样的故事发生，也不知他们十年后还会不会记得这碗面。
　　只知道打扮得大人模样的我，坐在他们当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回去的路上她非要让我载她，说她今天是有功劳的，我要报答她。
　　嘴角弯弯，微微骄傲的美好模样，我怎么抵挡的了。
　　她坐在后面抱着我，心安理得的把脸贴在我的背上，吆喝着让我快点骑。
　　我想她应该是发烧了，不然她的脸怎么那么热，穿透冬日里笨重的衣物，把我的背烫得生疼。
　　我们的关系在那个寒假变得亲密起来，她时常来找我玩，还蹭吃我妈妈做的饭。
　　仗着自己长得讨喜，又本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还像个小马屁精一样讨好我妈妈，把她哄得很开心，导致我那个寒假在家一直被嫌弃。
　　吃饭的时候她又开始夸我妈妈做菜好吃，我想在桌子底下踢她踢不到，就悄悄把手放下去想掐她一下，手刚伸过去就被她握住了，还顺势挠了挠我的手心，对我挑眉。
　　虽然她是一个很漂亮的长发姑娘，但那模样只让我想到了三个字：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