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霜遗剑曲》水壬

7、第7章：比箭（2）

　　一箭过，亦中红心。

　　忽然，旁观人群鼓起掌来。

　　“好箭术！”

　　“一个芳华少女，如此臂力也是不凡。”

　　“正是……”

　　少女纤眉微沉，虽被人夸，却暗自恼怒起来，十分不快。

　　两人本有年纪之差，男孩随手一箭，自己预瞄片刻，他们不夸男孩，反来夸自己，这些人便如此看不起女子么？

　　“八十五步！”

　　少女不愿在这里被人围观，道“百步吧，若只上靶，我还有些自信。”

　　男孩未说话，再次随手一箭，射中靶心，转头看着少女。

　　“到你了。”

　　少女沉息放箭，亦命中靶心，还未来得及说话。

　　男孩已道“九十步。”

　　少女不快，皱眉道“怎么只加五步？”

　　男孩嬉笑，道“谁知你何时脱靶？”

　　说话中，靶子放好，男孩又是随手一箭，再次命中红心，根本不给少女说话的机会。

　　少女心中再次惊讶，席天颖三次随手射箭，却是俱中靶心，这般箭术，当真已是江湖少有。

　　这一次，虽尽力瞄准，她的箭却是偏了靶心数寸。

　　一百二十步。

　　天气闷热，身上已微微见汗，抹了抹额头汗水，少女皱起眉来。

　　连番引开强弓，两臂早已发酸，而且似乎牵动了内伤，胸口隐隐作起痛来，她并非练箭之人，两石强弓，就算没内伤，也开不了多少次。

　　这小子分明是有意消耗她的体力，可气自己居然上了他的当。

　　“一百二十五步。”

　　“一百五十步！你若非要这样消耗我的体力，那就不比了。”少女看着男孩，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暗恼。

　　男孩看着少女额头的汗，暗自一笑，她此时识破未免迟了。

　　“那便一百五十步。”

　　这一次，他也认真了起来。

　　银弦弓虽是羿家特制，终究弓身太小，加之有意降低开弓要求，即便用与之配套，箭身极轻的铜头轻羽箭，极限射程亦无法和引满的二石弓相比。

　　男孩弓身上扬，竟是要用抛射之法。

　　抛射，预判箭矢弧度，提前抬高弓角，令箭矢以弧线命中目标，射距更远，但较之平射，自然难度更高。

　　男孩并未搭箭引弓，而是以空弓对着箭靶，似在做瞄准。

　　少女观察着他，不禁惊奇，她从不知道，射箭居然可以这般空瞄。

　　男孩忽然拔箭引弓，动作流畅洒快，眨眼间，便完成了射箭。

　　轻羽箭破空飞起，划出弧度，命中红心。

　　这一箭已令少女心中震撼，如此箭法，实已称得上神箭，何况他才十三四岁，若在成长几年，箭术必定更加惊人！

　　一百五十步。

　　二石弓需引满，才可能以平射命中。

　　她现在能引得开满弓么？

　　再者，男孩已然中靶，她便是射中，还至少需再比一轮，这一次将体力使到极限，下次怎么办？

　　少女轻轻呼吸，调了数息，双手缓缓用劲，引开长弓。

　　无论如何，她已不能考虑这些，需竭尽全力，射中这一箭。

　　引弓过半，少女胸口忽然一阵抽痛。

　　“咳咳——”

　　她神色痛苦，松开手，猛地咳嗽起来。

　　“喂，你怎么了？”

　　男孩看到她忽然脸色苍白，不禁担忧起来。

　　少女咬牙，将咳嗽止住，摇了摇头。

　　调息数息，她再次缓缓搭弓。

　　席天颖看着她的手，不由心中一震，方才她引弓过半，吃痛松手，手中箭本该射出去。

　　她大概怕自己算上那一箭，因此硬生生以握弓手的两指夹住了箭，使其未能射出去，但长箭劲力极强，此时她两指间此时鲜血淋淋，滴滴落地，即便如此，她竟始终未曾呼痛，还要再比下去。

　　这少女的性格未免太过要强。

　　有了准备，虽感觉到痛意，她并未放弃，缓缓将弓引到近满。

　　瞄准，放箭。

　　长箭划出轻微的弧度，箭矢在最后十几米开始下落，最终钉在箭靶下缘，只差一分，便会脱靶。

　　少女才松了口气，背过身，闷声咳嗽着，心中暗恼，她竟被一个孩子逼到如此地步。

　　男孩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眉宇间闪过一丝犹豫。

　　“两百步。”

　　少女淡淡开口，神色已恢复平静，眸子清亮，淡淡一笑。

　　男孩看着她，皱了皱眉。

　　这个距离他先不说，少女即便将二石弓引满，也不可能以平射命中，因为箭矢会严重下落，想达到射程，必须抛射，但她箭术一般，想以抛射命中目标，除非运气好到极点，否则几乎不可能。

　　何况，她体力消耗甚多，身体明显不适，引得开满弓么？

　　不过一次比试而已，干嘛如此较真？强行和弓的张劲角力，一个不好，撕扯经脉，留下毕生隐患，便高兴了么……

　　席天颖实在意外，没想到少女竟如此倔强。

　　“我看你身体不舒服，不如算了吧，万一强行开弓，伤了身体……”

　　少女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既是比试，自有胜负，你想认输？”

　　男孩冷哼了一声，道“伤了身体，可别怪我。”

　　箭术是他最得意的功夫，他不可能在这一项上输给别人，更不可能认输。他已给了她台阶，她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可怪不得别人。

　　男孩搭起轻羽箭，引动弓弦。

　　他亦需将弓引到极致，才能达到射程。

　　抛线太深，必须引弓受力，才能真切的感觉到弓的力量，射出必中之箭。

　　数息，男孩一动不动，若岩石。

　　松弦。

　　轻羽箭扬飞半空，划出弧线，伴随清晰的破空声，落下，在青石地面上滑出一道痕迹。

　　脱靶。

　　少女一口气松了下来，这一箭太过接近，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此箭必中。

　　箭虽脱靶，她却不得不更佩服男孩，两百步的距离，如此深度的抛射，整个江湖中，未必有人能做到。

　　而这一箭，几乎擦着箭靶下缘而过，只差一分便能命中，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戏剧性的是，前一箭她以一分之险中靶，这一箭男孩却已一分之差落靶，令得少女不禁嘴角轻弯，露出一丝微笑。

　　她只需射中这一箭，便赢了。

　　出乎意料，男孩颇为平静，淡淡的道“若你也脱了靶，咱们便算是平手，不比了。”

　　少女一笑，眸中露出一丝自信，道“我一定会赢。”

　　她转身，缓缓走向弓架，放下两石弓，拿起第三张弓。

　　三石弓。

　　所有人都一惊，以少女的身形体质，能开二石弓，已令人惊异，如今，她居然拿起了三石弓。

　　“她竟然想用三石弓？”

　　“我看她方才分明已到了极限。”

　　“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受伤……”

　　“二石弓引到极致，射距应该够了吧？”

　　“不够。”

　　有人摇头，此人显然颇有威望，一开口，所有人都停下话，看向他。

　　“这少女箭术一般，若是抛射，除非运气好到极致，否则她几乎没可能命中。”

　　“张哥是说，她想平射？”

　　“她若想赢，恐怕只能平射。”

　　男孩看着少女，皱起了眉，道“不如就算平手吧，我还是可以听你的，你如此强开弓，万一伤了身体……”

　　少女摇头，眸中闪过一丝好强。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我怎好能你一个孩子相让？”

　　她闭上眼眸，舒缓呼吸，调整状态。

　　半晌，睁开眼睛。

　　搭箭，引弓。

　　三石弓少有人用，弓身一紧，立刻发出吱吱细响，被缓缓引到一半，而少女的脸色也更加苍白起来。

　　众人俱都屏息，露出惊色，这少女也当真厉害，身体如此纤弱，竞真将三石弓引到一半。

　　只是……这还不够。

　　少女继续引弓。

　　她未曾修习过箭术，于抛射全然不懂，一百五十步时，她为了节省些体力，以微抛射之法射出长箭，差点落靶。

　　两百步抛射，抛线更深，除非她的运气比上一次还好，否则不可能中靶。

　　所以，她必须将竭力将弓引开，以平射之法，才能多几分把握。

　　弓弦紧收，近满月。

　　双臂已有颤抖之感，胸口闷痛。

　　汗水自少女颊上滑落，她紧紧咬着牙，知道再也无法拉开一分，才微调，松手。

　　“嗡——”

　　弓弦清声震动。

　　长箭破空而过，中靶，近红心。

　　“赢了！”

　　看着箭着靶，少女心中一阵振奋，忽然身体一软，她忙以弓撑住身体，便感觉到胸口开始灼痛，更泛起阵阵欲呕之感，难受至极。

　　同时，脑海中有些眩晕和裂痛。

　　旁观者还未来得及鼓掌，便都为她担心起来。

　　少女大口喘着气，无法再保持沉静，虽竭力坚持，还是不由半跪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

　　男孩伸手扶住她，神色担忧。

　　少女缓了数息，道“我赢了，三天内，你需听我的吩咐。”

　　“可以。”

　　男孩点了点头，并未玩赖，亦无不甘之意。

　　“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少女摇了摇头，拨开她的手。

　　“我自己能走。”

　　男孩怕她跌倒，只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出了院子。

　　“这女娃可真要强……”

　　“是啊，也太倔强了。”

　　“二公子那一箭若不脱靶，她只怕还要比下去，肯定出事！”

　　“所以说这小子终于懂得会怜香惜玉了。”

　　“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