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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碎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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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名字,更不知道自己是谁。
自出生起就被隔绝在独院之内,只有照料生活的仆妇日常往来。从那些女子的只言片语中知晓自己并非这个家的血脉,可不等他问的更详细,她们就会露出沉重的表情。
不想那些人伤心,所以他不再问了。
他被称作“星浆体”。
那不是一个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每年元日,这个家的家主都会领来神色各异的人看望他。
人群熙熙攘攘,各说各话,谁都不肯抬头看一眼,仿佛会亵渎了什么似的。
其中有一个例外,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说自己叫虎杖知。
“不是五条吗?”星浆体疑惑问道,“我听说这个家的家主姓五条....”
“五条是他的名字,与我无关。”
虎杖知摆弄着草梗,沉闷的回答他,“你和我一样,我们是被抛弃的——”
话卡在喉咙,虎杖看见星浆体茫然无措的眼神,再说不下去。
星浆体不明白。
明明虎杖知的眉眼与家主的如出一辙。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拥有血脉相连的亲人,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好事吗。
两人相对无言,每年一次的短暂会面就在沉默中结束,虎杖知被某人牵着,一步一回头的离开,星浆体只看着,没有尝试挽留。
他早已接受自己的命运,也知道那是为了所有人的命运。
为迎接五百年一次的仪式,由加茂家提供容器,禅院家注入心血,咒术师们联手制造出星浆体,交给五条家保护。界限分明的咒术师御三家,借由这个仪式链接在一起。
星浆体生而为死,他并不觉得那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只是有些寂寞。
只是寂寞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虎杖知消失踪迹。
再见到儿时的玩伴时,他已经成为五条家主,曾经乌黑的头发一夜间撒上霜白,蔚蓝双眸失去光芒,空洞地令人恐惧。
星浆体听说了一些关于友人的残酷的事。
虽然如今可以天天见面,但坐在遥远高处的他,反而触不可及了。
“你觉得不甘心吗。”
“何为不甘?”
星浆体笑着反问五条家主,“阿知会觉得不甘吗?”
五条知失去视力,没有察觉星浆体怅然若失的神情。
他说,“我做了应该做的事,不会不甘。”
“那是五条知应该做的事,不是虎杖知想要做的事。”
“可是我已经不能再做虎杖知了。”
星浆体微微抿起笑容,伏地长叩,“那么我会完成星浆体应尽的职责,请家主放心。”
说罢,他径直走出房间。
五条知看不见,所以没有挽留。
仪式将会按期举行,天元大人受到袭击,狱门疆差点被夺走,已经不能再等了。
哪怕知道这是送朋友去死,也在所不惜。
于是星浆体死了。
却死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亦死在计划之外。
五条知不知道为何侍奉自己的老仆会做出这样的事,更不知道何时老仆的额头上竟出现奇怪的缝线。
直到老仆拿着他的手,指引他亲自扯下那根线头,五条知才明白自己被欺骗了。
原来真正的邪恶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抱着星浆体的遗体,感受他逐渐失去温度,五条知早已枯竭的双眼流不出泪水,嘶哑的喉咙说不出任何绝望。
“记住我的名字,五条家主。可你做什么都不会改变任何。失去星浆体,六眼新的继承者尚未出现的如今,是我羂索的胜利。”
老仆脱去伪装,对五条知说,“带着龙的诅咒下地狱去吧,这是对‘自私的你的惩罚’。”
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五条知凄然的想。
想要得到兄长认可,想要为他报仇的自己,终究错选了修罗之路。
“真不甘心啊。”
他苦笑着,抱起失去气息的友人,走向火海。
——却在踏入红莲之前被谁拉住了手臂。
曾在讨伐两面宿傩的战场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咒术师有些强硬的甩了他一个耳光。
五条知辨认出那咒术师身上有加茂家的气息。
“把星浆体交给我吧,他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他不叫星浆体,他是我的朋友。”五条知愣了愣,苦笑出声,“现在才明白的我愚钝的无可救药。”
“我们输了。”他将遗体交到加茂手中,“彻底地——”
“既然不甘心就去反抗,去做虎杖知想做的事情。”
自称加茂直人的男人打断他的自怨自艾,说,“哪怕微不足道,也为了朋友再努力一次吧。”
他抱着星浆体的遗体,朝薨星宫走去。
五条知愣在原地。
关于加茂直人使用秘术成为新的星浆体、天元大人再次归于稳定的消息传来,都是些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