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太皇太后的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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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素喜清静，寝殿在后殿的长平宫，先帝的嫔妃们和老人家住在一起，生活倒还平顺。若是没有大型庆典，长平宫安静地犹如一片坟场，那层层宫銮中，朱红大门后，不知埋葬了多少女子的青春红颜，又有多少凄美的爱情故事流传其中。
当是“白头宫女在，闲坐话玄宗”。呃！先帝庙号德宗，那就该是“闲坐话德宗”？
胡思乱想的辛臻到达长平宫时，宫里宫外该到的皇亲们差不多到了大半，素服哀容，一片恻然。他连忙找地方跪下，转头看见前面跪着的简亲王，他的大伯，先帝的大哥。第一次参加皇家葬礼的辛臻有些不安，看见个长辈，就像见了亲人……呃，简亲王本来就是他大伯嘛……他正想问安，简亲王打断话头，看着一身素服的辛臻，点点头，“别东张西望，好好跪着。”
简亲王闲赋在家，不问朝政，以前对辛臻这个顽劣的侄儿没有几分好脸色。听说辛臻最近做的事情，对他改观不少，再加上和亲王从中斡旋，老王爷言辞间也和气了许多。
辛臻一向信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尊老爱幼，听话，闭嘴。
老太太享年八十八岁，梦里走得很安详。生活水平和医疗条件都比较低下的时代，老太太能活到这个岁数也算白喜。榻上苍老的面庞一派平静，嘴角依稀带着一丝微笑，盈盈烛火下平白生出几分如神般的光辉。
老太太对辛臻没啥记忆，他对老太太的印象也不深，进宫请过几次安，每次都是跟着一大帮人一起去的，他站在后面，光线昏暗，远远地看不太清楚。
再加上老人家精神状况一直不是很好，迷迷糊糊认不出人，老是低声念叨几个名字，去年隆冬就大病一场，太医院的几个小头头战战兢兢地问诊开方，开年好不容易养好了，能下地走几步，还问起几个小辈的婚事，未曾想到还是没熬过去。
事实上，皇帝祖孙的感情并不是很深厚，但是当初皇帝要纳贵妃时，太皇太后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给予了皇帝莫大的支持，以她最崇高的后宫主事者的身份下令，收回那时贵妃的才人身份，并指示几个亲近的老臣想方设法，引经据典，给皇帝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光明正大地重新纳贵妃入后宫。
太皇太后唯一的要求就是，她给皇帝想要的，皇帝必须给天下需要的！
皇帝一言不发地跪在太皇太后榻前，想起往事，沉稳的面孔有些松动，眼眶有些泛红，他的祖母，一生辛苦的祖母……回头看着身边温婉安静的女子，他一定会遵守承诺……一定！
一群子孙媳妇们跪在外殿的正厅里，辛臻仔细瞟了一圈，认识的还真不少，每个人的脸上悲戚不已，泪流满面。他考虑了一下，他是否该与其他人一般，适当地流几滴眼泪表达一下悲伤的情绪，酝酿情绪……可就是没哭意，不能苛求！老太太最多不过是认识的程度，虽说是亲人，实在没亲情，要马上哭出来，难度的确高了点，就算是演技派也不能在别人的丧礼上演戏啊！
辛臻眼观眼，心观心，自问还是有些难过，事关生死，哪能无动于衷，脸上还是露出了悲伤的神情。只是现在大家伙都沉浸在哀伤的情绪中，也就没人注意到他心思变化时脸上怪异的表情。
太皇太后那一辈基本上没人了，她唯一的子嗣就是先帝，到场的都是年轻一辈，皇帝，太妃们，皇子们，王爷侯爵们，嫔妃们，一辈儿一辈儿顺着跪拜。
皇帝叩拜遗体后，立刻下旨全国为太皇太后服丧，朝廷上下服丧三月，民间服丧一月，三个月内停止各种喜宴庆祝活动……
辛臻听了腹议不已，这不是折腾人嘛？不过是一位老太太过世，用得着这样嘛？身为现代人的他很难理解古代人的这种做法，在现代哪怕国家领导人去世了，社会各界也没有这么夸张……
只能说封建王权害死人啊，害死人！
科考阅卷，各国来使，每日政务，东边的风灾，西边的旱灾，本都是不能耽误的国事，一时间能放的就都放下了。
各部院官员们不许回家，必须候在衙门的宿舍中集体斋戒七日。至于其他闲散勋爵，都齐聚在承恩宫集体斋戒。辈分最高的简亲王带着皇室贵胄们，醇太妃带着后宫的妃子们积极守灵。
说是守灵，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烦，就是在祭祀灵柩的正殿里扶灵，累了的话可以在正殿旁边一个小房间里休息一会。辛臻倒是蛮高兴的，可以见到自家或英武、或帅气、或俊美、或气质的诸位亲戚，尤其是他喜欢的那几位，也是好事一件，值得庆祝。需要说明的是，守灵第一天，辛臻终于见到了那位貌似重楼大人的明世子……
切，什么啊，根本就不像，重楼大人要帅气冷峻多了，对方的脸不够俊美，脸部线条不够分明有致，气质不够孤傲，头发和眼睛不是红色的，脸颊没有刺青，头顶没有长角……果然是酒喝多了，眼睛花了……以上是辛臻内心话，反映到现实场景，就是他望向明毅柳的脸上充满了沮丧、自嘲、怨愤……等等不良的负面情绪。
明毅柳感受到某人注视的目光，四处张望，看着曜王脸上失望的神情，很是不解……这又是何意？挑衅？还是示好？
“哥，怎么了？”明靖柳看见兄长的目光落在曜王身上，英俊的脸因为厌恶变得有些扭曲，“那个曜王？该死，又是他！”
“没事。” 明毅柳摇摇头，示意弟弟无须担忧，心里的戒备又生了几许，果然还是要小心啊。爹爹也该回来了……
开始守灵的第一天辛臻就把永安小萝莉紧紧地带在身边，厚实的皮毛披风裹着，生怕这个体弱多病的妹妹出什么岔子。贵妃冲他点点头，他就凑了过去，和母亲说了几句体己话，一起静心守灵，整整七天。
辛臻看见安陵在人群中孤单的身影，想起安陵和永安都是自小丧母，心头一软就把她唤到身边，去哪儿都带着她们两个。
安陵抬眼看着辛臻，又看看永安，低下头，擦擦眼角的泪水，往辛臻身边靠近了些，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抓着辛臻的衣摆，安心不少。
为了娘亲，辛臻硬着头皮顶住一切不怀好意的视线。同时，他是绝对不允许贵妃彻夜守灵的，贵妃的身子骨一向薄弱，最近一段时间又是阴雨天气，辛臻强烈要求贵妃回去休息，晚上的守灵他来做。贵妃知道儿子的孝心，乐呵呵地接受了，当然除了晚上，贵妃还是每天坚持都来，其他人也就无话可说了。辛臻这个做儿子的表现良好，其他王侯们也不甘落后，纷纷替长辈们守夜，一时倒都落了佳话。
住在宫内，吃喝用度都不用操心，家里有陈叔守着，辛臻就更不担心了。只是更夜……那孩子毕竟不是王室，此时不便进宫，怕那孩子胡思乱想，就请一个侍卫给家里带了话，让更夜安心，辛臻这才轻松一点。
亲戚们都有些好奇地看着辛臻几人，暗自奇怪这个曜王爷怎么一下子变成亲切体贴的好男人。男人们倒还好，只是看了一眼，就忙着各自的事情去了。女眷们嘁嘁喳喳地不知在说什么，聚在一起的声音就不小了，还以为其他人听不到，辛臻本不想理会她们，可又躲不过她们探究的目光，只能强打起精神应付。
最后还是醇太妃见不得那帮女人暗地里嘀嘀咕咕的模样，教训了她们一顿，安慰了辛臻几句。
辛臻连忙道谢，醇太妃不介意地笑笑，回到座位上闭目养神。醇太妃是先帝的妃子，准确的说和辛臻的母亲是一辈。她一向谨言慎行，不喜奢华，不爱红妆的她不太得先帝的宠爱，却很通情达理，尤善音律，深受先帝信任。比起夫妻，他们更像是朋友，因此醇太妃在后宫的地位之高，不是一般的妃子可以媲美的。因此，醇太妃若有若无的庇护，辛臻守灵那几天也轻松了许多。
尽管如此，守灵毕竟是守灵，不是快乐的日子。整个皇宫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每个人都不敢有大动作，各尽本分。辛臻更是过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应对一切人事，基本上不怎么主动说话，尤其是面对皇帝德妃和太子时，他更是把自己藏地严严实实，倒也没出什么大岔子。
最后一天，他实在困得不行，就跑到院子花园里去做运动提神，转转脖子扭扭腰，嘿咻嘿咻……
嗖嗖两声，辛臻微微抬头，眼尖地瞧见房顶上两个身影往长平宫的正殿跃去，后面的那个身影还相当眼熟……真的很眼熟……好像是，黎雒？……这么晚了，他偷偷摸摸地来皇宫干嘛？居然像只猴子一样在皇宫的屋顶上跳来跳去，他不要命了？还往太皇太后的寝宫跑？这可是大不敬啊！！
担心不已的辛臻一路跟过去，一地尸横遍野……呃，不是，原来都睡着了，不知是迷香还是点穴的效果，难道古代还真有点穴这种手段？为了以防万一，打湿手帕，捂着口鼻，继续跟上……小心翼翼地趴在正殿的窗口偷偷往里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恶，玻璃的，戳不破！换一面，再换一面，再再换一面，他就不相信宫里的人都这么勤快！呼，总算有个窗子是开的……
富丽堂皇的大殿中此时一片安静，太皇太后的灵柩在烛光下闪烁着死寂的光芒。黎雒远远地候在白色的幔帐边，神色怆然。一个身着灰衫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盯着灵柩看了一会儿，眼里隐隐有些泪水，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稍稍运气，一掌推开棺木盖……天哪，那可是雕金镂刻的紫檀木啊，沉重无比，一只手就推开了……辛臻一个闪念，这老爷子……莫非是……
老人一见棺木里的老太太，整个人的脸色就垮了下来，一下子似乎老迈了许多，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轻轻伸出右手往棺木中探去，面上的神情越发悲戚，深深的苦楚几乎淹没一切……
“弯弯……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这些年，你还好吗？……我，不好，没有你的日子，一点都不好……”
“我答应你的，今生不到黄泉，誓不相见！如今，你先去了，我留在人间，徒然伤悲……弯弯，你真的好狠心……”
“弯弯……我也老了，没几年了，你，等我……”
看到这令人动容的一幕，辛臻愣住了，鼻子一酸，下一瞬，便是眼前一黑……
辛臻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守灵侧殿寝间的榻上，温暖的烛火点点摇曳。黎雒双手抱胸站在窗户边看着乌黑的夜空，淡淡的云雾挡住了月光，爱笑的脸上难得未带笑容，极其严肃看着他，等待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
辛臻定定地看着黎雒半晌，烛火黯淡，他看不清楚对方眼底到底是什么含义，也不愿深思，额角一阵阵莫名的抽痛，随意地挥挥手，“我知道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就这样吧。”
黎雒的眼神很复杂，挣扎了一会，“王爷，你不问吗？”
“不必问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什么都不知道。太皇太后明天出殡，我得早起。”辛臻低头看着被子上的锦绣花纹，不知在想什么。
黎雒深深地鞠躬，退下。
蜷进被子，辛臻想起那位老人，老泪纵横的脸庞，悲苦，哀伤，喜悦，还有很多说不出来的东西，太过复杂的情感，辛臻不懂，可他看着老人的脸就是心酸……想必老人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人吧。
两位老人家苦了一辈子，又何必在乎老人最后做了什么……就当是皇家欠他的，欠他的就还给他吧……
也许，这也正是老太太最后的心愿，身为她老人家的子孙，就算这是尽最后的孝心吧……
一路走好，奶奶……
那一夜，哀钟长鸣，六宫举殇。
辛臻还是没忍住，凝视着那一片灯火通明，潸然泪下。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太皇太后的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