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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真是范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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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开试之前,有一场祭庙仪式。正卿大人立于庙阶正门前焚香祭祀,高声诵读祝祷词,携诸考务人员带领众考生拜庙,考生集体背诵俞国大典赋——也就是俞国开国皇帝的一篇文章,大概的意思就是歌功颂德,终身忠于俞国,国家利益高于一切,诸如此类,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不过,几千人一起背诵,那场景还是相当壮观的,很能振奋人心。辛臻看着也十分激动,就跟在天安门看升国旗一般,肃穆而立,不敢乱动。
仪式完成之后,考生就凭大考文引(相当于准考证,上面写着考生的详细资料以及面部特征,加盖各地官印和考生的手印)经过检查进入考场。每位考生一间小格子,大概就五六平方大小,休息、睡觉、用膳、出恭,等等都在里面,三天后考试结束才能出来。
科举,可以说不仅仅只是才学的考试,还有耐力、毅力、精神力和身体素质全方位的考察。不少有才之士就倒在心理或生理素质不过关上,考试期间状况百出而失败,万分可惜。
考试靠实力,考上是运气,这也是众考生们必须越过的坎。
说到考试,总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不能说是人类的错,也不能说是制度的错,就算是一块铁板,总会有最薄弱的一点。
辛臻眼神不错,随便一扫就发现几个有点像夹带作弊的考生,眯眯眼笑笑,“真是让人怀念!尔雅,咱们下去瞧瞧!”
文庙正门,正卿上官翼带着一干官员等结束了祭庙仪式,准备考生入考场的相关事宜,交代完毕后正要进入文庙,远远地看见曜王爷走了过来,领着众人上前行礼,“下官拜见王爷,王爷驾安。”
辛臻早听说文庙正卿上官翼是位难得的清正廉洁的文士,文采学识闻名天下,在以武立邦的俞国能够备受百姓爱戴,百官敬佩,老爷子的能耐可想而知,真可谓大俞国宝级的人物。斑白的头发、额头的皱纹,睿智的双眼,都一一提醒着他对方是一位年高德劭的长者,放在现代可算是教育厅厅长级别的人物,国学大家!算起来也算是以前他的顶头上司,辛臻想起来都紧张万分,哪敢身受对方的大礼,连忙上前几步,扶起老爷子,恭敬有礼地笑笑,“上官大人免礼,小王不敢当。”
上官翼见过辛臻几次,虽说双方没有机会深谈,但他对现在面前这位亲切和善,谦虚谨慎的年轻人有些莫名的好感。老爷子虽贵为文庙正卿,二品大员,却长期在外游历讲学,只是每届春闱和恩科特典才回京主持大局。曜王以往的恶名倒是有所耳闻,但老爷子一向相信自己的双眼,深觉这么好的年轻人怎会犯下那些龌龊事,只当世人有所误会,那天的谢天宴上曜王的言行,他看在眼里,也是欣赏的,和气地笑笑,“不知王爷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没事,小王就是随便看看……”辛臻和上官翼退到一边檐下,找了张椅子坐下,打算和老爷子唠嗑唠嗑,“上官大人辛苦了,小王自知才学低下,过来沾沾众学子的才气……”
其他考官主事们继续做事,准备考生入场检查。若细心看看,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偷听辛臻二人的谈话,众官心里都挺纳闷,这位小王爷来这里干嘛呢?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的新鲜事儿。
年纪略长的文庙官员还记得当年尚且年幼的十九皇子其实也是聪敏好学、懂事乖巧的好孩子……只可惜……宫里是非多,他们这些外官还是明哲保身的好,抖抖爪子,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上官翼当然也记得这些往事,他曾于尚学监供职数年,那时的记忆还留存在他的脑中,想起陛下和这位殿下之间的嫌隙,眉头皱了皱,见辛臻期待地望着他,便抛开杂念,爽朗一笑,“王爷此言差矣,当知学问需用心,若以沾才气而得,不免谬矣。”
“上官大人说的是,小王近日学文,若有不明之处,还望上官大人多多指教。”辛臻不知道上官翼心里的想法,只觉得这位老爷子很合他的胃口。
“王爷客气,这是自然。”
两人寒暄了几句,辛臻也不罗嗦,直接切入主题,“上官大人,听说每次科考都会有不少考生夹带舞弊,意图蒙混过关,小王很是好奇,不知可有此事?”
上官翼闻言,温和的眉眼一滞,科举舞弊事件屡禁不止,各国皆有,只是……“王爷,老臣甚为痛心疾首,想开科举无非是为朝廷选举人才,招贤纳能,却未想到……哎……”
“若大人不介意,小王有一方可试。”辛臻笑得狡诈,呵呵,总算有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哦?敢问王爷有何妙方?”上官翼捻捻胡须,只觉有趣,这小王爷还能解决这事,倒是有些意思。
“嘿嘿……上官大人以为呢?”辛臻笑得小狐狸样。
“嗯……请王爷明言,老臣洗耳恭听。”老狐狸也不甘示弱。
“上官大人别客气,要说到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自然就是小王的恶名啊,只要我往那儿一站,就是一柄吓死人的利剑!哈哈!只是不知以小王的身份能否参与门检?”辛臻闪亮闪亮的星星眼,照亮了四周。
上官翼恍然大悟,越发认为对方的恶名不过是坊间谣传。如是真的,这小王爷怎会如此轻松,笑着拱拱手,“这是自然,以王爷的身份门检没有问题,若是监考,只怕……”
辛臻在春官省挂了个虚衔,平时他倒没有怎么关注自个儿的朝廷身份,现在能用就好。听说他不能监考,也没往心里去,以前监考还少了吗,到古代来就做做其他事情吧……站起身弹弹衣襟,不在意地摆摆手,往文庙大门释然走去,“小王自认无德无能,监考这事还是需有真才实学的诸位大人才能胜任,至于门检就让小王助各位一臂之力吧。”
主事官员已经把考试细则向众考生宣读过了,正准备开始门检,却被辛臻拦下,有些恼怒,转头却见上官正卿点头示意无需阻拦,便让在一边。
其他人也想看看这个曜王爷能做到什么程度,纷纷退后,让出了场子。
辛臻站上台阶,也不说话,满脸微笑地看着台下众考生,众生万象,真是怀念啊。
考生们觉得奇怪,有的认识这位曜王爷,不认识的考生也从同伴的口中知道这位贵公子的身份,这位嚣张王爷的恶名都是听说过的,下面叽里咕噜揣测这位王爷出现的意义。可见那王爷只是笑,半晌不说话,有些害怕,本来嘁嘁喳喳的人群渐渐地安静下来,渐渐地整个文庙正门前鸦雀无声。
辛臻很满意看着自己弄出来的效果,心理战就是这么打的,他是王爷他怕谁啊!
“诸位考生,本王乃是曜郡王,慕辛臻。今日特地协助上官大人进行科考门检,给诸位一炷香的时间,把不该带进考场的事物通通交出来。若是等本王正式检查之时,察点出何人夹带舞弊,就休怪本王不客气!”
此言一出,众考生一片哗然。本以为这王爷是开玩笑的,没想到旁边一个官员真的点燃一炷香插入小鼎中,那曜王爷就笑眯眯地站在那里,和坐在一旁上官大人聊天,也不管他们,这到底是何意?
“王爷,你确定这样有用吗?”上官翼端着茶杯,有些疑惑,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警告能管用吗?
“善战者,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小王的恶名摆在那里,若有夹带之人,必会心存疑惧,自当将作弊工具丢弃……当然也不排除心志坚毅之人,不将小王的警告放在心上!那么接下来就靠黎雒了,习武之人眼神尖锐,有夹带之人面色神情、身型举动必定有异于常人,以黎雒之敏锐定可轻松察觉!再者,舞弊也讲求技术,若是能顶住小王的压力,瞒过黎雒的双眼,也算是人才,今后定有大作为,哈哈!”
“好个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上官翼搂须而笑,这个王爷果然不像他人所说那般不学无术,虽说最后几句略显轻狂,但仔细想来也有几分道理,老爷子眯着眼瞅见学子中有些人受不了辛臻的压力窸窸窣窣做着小动作,再瞧瞧地上零零散散撒着的白色纸条,看来警告是奏效的。
考生开始的确没怎么把这个曜王爷的警告放在心上,只是那年轻的皇族时不时扫过来一眼,那眼神让人心生畏惧,面色淡然地看不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虽然满脸笑容,可那笑意竟然让人很是不安。
一个学子想起上次进京看尚且年幼的曜王爷的恶毒手段,骄纵蛮横,越发心惊,缩到人后,掏出鞋底一张作弊小抄偷偷地扔在地上,踩上几脚才安心,反正没写名字,应该不会被察觉。
人类啊,都是从众的生物,既然有一个人做了,第二个第三个也就自然而然的做了。一炷香烧完,地上如雪的纸条虽不多,但也足以让人心惊。
时间到,闸起,考生进场。
尔雅回茶楼带着窦融他们回府去了,黎雒被扔到入口左门帮另一个官员检查,辛臻自己守在入口的右门边,双眼一扫对方一身衣着和摊在桌上的行李,右手轻松一指,开始放人进场,刚刚放了十来个人,辛臻摸着某位考生散开的行装,笑脸僵了一下,旋即回复正常,“你出去。”
那考生一愣,“王爷,这是为何?”
辛臻还是笑,在名册上那人名字后画了一个圈,左手指向一边,“出去!”
那考生梗着脖子,声音沙哑,“王爷!”
辛臻不说话了,就微笑地看着他。那考生面色如常,只是右手有些颤抖,却还是扛着辛臻的笑脸,站定不动。辛臻也不恼他,抓起那平摊在桌上包袱里的一抹砚台,狠狠地砸到青石板台阶上,一双眼冷冷地盯着那考生。
黎雒正在检查着,听见辛臻这边的动静不小,随意看了一眼,摇摇头继续做事去了。右门的一干官员都傻了眼,面面相觑,心中惧意暗生。后面等待检查的考生们探身看了一眼,连忙退后,有些个窸窸窣窣,不知作甚。
辛臻当场发飙,指着那砚台残骸中的一片灰色,笑容可掬的样子看着瘆人,“那你告诉本王,此乃何物!”
上官翼睁开半眯的眼睛,灰色的眉毛抖抖,没想到真的还查出来了啊,看来这位曜王爷倒还有几分能耐,果然谣言不可轻信,呵呵!
一个官员上前拾起那片纸,立刻明了那纸上内容为何,将这烫手山芋交到辛臻手上。辛臻一手抖开,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蚂蚁大小的字,瞥了那书生一眼。那书生脸色灰白,耷拉着脑袋,哑口无言。
“请你告诉本王,纸上所记是何内容!你当本王是瞎子?你当天下学子是瞎子?你当文庙众官和列位先贤是瞎子?哈!”辛臻神色一变,脸色有些阴沉,“你们给本王听清楚了,既然本王参加门检,就定会好好检查,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的这些小手段,那都是本王从小玩着不要的!科举选士,乃是为朝廷、为天下、为黎民选贤选能,就你们这些本事,靠这些下作手段,算得上贤能!本王自认混蛋,自甘堕落,也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你们呢?饱读诗书,才学高深,十年寒窗苦读,也只有这些能耐吗?”
辛臻扫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其他考生,沉下脸,将那纸撕得粉碎,随手一抛,纸屑如雪,漫天飞舞,“你们给本王好好想清楚,千里上京所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