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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高岭之花 ...


  •   顾皎出了院子,本要拐去临江阁,书童墨奴笑道:“爷可是要回书房?”

      “我去书房作甚?”顾皎瞥了他一眼,“去临江阁。”

      墨奴满脸堆笑:“您往日可不爱往夫人房中去,不是说夫人最怕您,免得去扰她清静吗?”

      顾皎挑了挑眉,秦骅平日不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未免太顾及她。

      她只当墨奴胡说,秦骅不是体贴的人,她赶着去和秦骅商议接下来的时日该如何做戏:“得了,跟着我走就是。”

      墨奴促狭一笑,吩咐小侍去取黄酒肉脯,待会儿送到临江阁去。

      顾皎进屋时,秦骅正坐于书案前,支着下颚,闭目养神,他听到动静,抬眼看来。

      “母亲与我说,今日天寒,需多添衣加食。”顾皎坐到他对面。

      秦骅淡漠地揭穿她:“说的是要我多留在你屋里,不要总去妾室那里过夜吧。”

      顾皎尴尬一笑,掩饰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茶水未续上,早已凉透了,一口下去,从头寒到脚,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险些把茶盅扔出去。

      秦骅扫了她一眼,推窗往外喊了声:“逐月,添茶。”

      院子里的小婢女早早端着茶点等在门口,把盘子递给逐月,逐月瞥了卧房内好几眼,却不接。

      “逐月姐姐,怎的了?可是茶点有错?”小婢女不明所以。

      “不是!唉!你不懂!”逐月还是接过了盘子,“去玩吧,这里由我服侍。”

      小婢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蹦一跳找小姐妹翻花绳去了。

      逐月在门口徘徊片刻,鼓起勇气端着茶水点心送了进去,一路低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出错,等秦骅一抬手,立马退到了门外。

      她放下帘子,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心砰砰直跳。

      都说秦骅杀人不眨眼,他凶名在外,可止小儿夜啼,逐月今日见了几次,也不见得多吓人,和她家娘子说起话来也是柔声细语的,可见外边的话是不能信的。

      屋内,顾皎给秦骅先添了茶,之后才给自己换上热茶,她问道:“那今日晚上……”

      “你先去薛姨娘房中一趟。”秦骅吩咐,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薛姨娘是妾室中最先入府的一位,几乎是在顾皎刚嫁进伯府时就抬了进来,前后隔了不到三日,顾皎方给公婆敬了茶,接着就喝了薛姨娘敬的茶,也算是京中一奇闻。

      主母和妾室前后脚进府的,除了威远伯府,放眼京都,也只有户部尚书的那位爱子了。

      薛姨娘高雅灵秀,脾性冷淡,总一袭飘扬绰约的白裙,发间点缀几支简单的玉兰银簪,很有几分高岭之花的清冷味道。

      以往顾皎的阿兄去青楼,最喜欢这种类型,回来后总是提起,念念不忘,老伯爷后院中也有这样类型的姨娘,想来男人都好空灵出尘这一口。

      男人本是三妻四妾,这点顾皎出嫁前母亲耳提命面,叫她千万不要拈酸吃醋,顾皎只尽本份,从未在妻妾上闹过脾气,秦骅宠爱谁与她无关,可老夫人吩咐下来了,秦骅还要往薛姨娘那去,这不是把老夫人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再者,现在是顾皎在秦骅的身体里,难道要顾皎替他行云雨之术?她又没有磨镜之好,这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你只管去,赶在天黑前回来。”秦骅说,他站起来,站到书桌前,拿起狼毫笔。

      顾皎稍愣:“我不到那里过夜?”

      “谁要你在那里过夜!”秦骅皱眉,不悦地掀起眼帘瞪了她一眼,“你难道还想和薛姨娘共赴巫山?”

      “你想什么!我是那种人吗?”顾皎浑身难受,脑海中浮现薛姨娘躺在床上的妙曼模样,姨娘那木头人偶一样的脸泛起红晕——顾皎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再待不下去,逃也一般地离开了院子。

      薛姨娘住在采兰轩,在临江阁西侧,白墙青瓦,小院中种着白玉兰,如今已生了洁白的花骨朵,一粒粒立在枝头,宛若零碎的星子,又似瘦雪白珠,暗香浮动,带着雪水的冷冽气息。

      顾皎很少来姨娘的住处,一向是姨娘们去临江阁请安,她有些好奇,暗中四处打量,薛姨娘的屋子朴素得不像是一个盛宠在身的姨娘,她早知薛姨娘素雅,没成想房屋也这般简洁。

      采兰轩中静得可怕,过了影屏后,不见人影,连洒扫的婢女也无,像是居于凄寒无人的九天琼楼之上,除了偶尔的虫鸣鸟叫,竟无半点人声。

      在这种环境下,衣袖摩擦的窸窣动静也大得惊人 。

      “拜见主子,玉影已恭候多时。”

      一道清丽的女声在玉兰树下响起,悠悠扬扬,涓涓似春日翠竹畔的清澈山涧,打破了院中诡异的宁静。

      顾皎寻声望去,薛姨娘依旧是一身素白长裙,绾着简单的圆髻,插了支白玉兰花钗,只在盘扣上用了桃红,添了丝鲜亮,看起来没那般像冰雪雕砌,不近人情。

      薛姨娘伸出雪白的柔荑,盈盈下拜。

      “属下已屏退左右,主子可安心。”薛玉影莲步轻移,到了顾皎面前,“殿下那边传来消息,请您明日午时到玄武桥一叙,有要事相商。”

      顾皎眼眸微睁,她拢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掐了把自己,很疼,不是做梦。

      “只是如此?”顾皎不动声色。

      “是,除此之外,已无他事。”薛玉影又拜,毕恭毕敬,俨然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屋中置了软点奶羹,主子可用些,打发时间。”

      顾皎算是彻底傻了,哪家姨娘请夫主吃茶打发时间的?都来姨娘房中了,不该是吃姨娘打发时间吗?

      顾皎吃了三块花糕喝了两杯奶羹,薛姨娘在她身边拨琵琶,等到街上传来庄严悠长的钟声,梆子敲了九下,已是申时,薛玉影送顾皎出了门。

      顾皎方步出采兰轩,好似从九重天上落入了万丈红尘中,耳边又热闹起来,厨房的繁忙声、仆妇的训斥声、猎犬的吠叫声、府外车马挑夫叫卖声,吵吵嚷嚷入了耳。

      一队捧着食盒的婢女从长廊飘过,临近顾皎,纷纷低头拜见,又有一列巡逻的健仆,持刀负箭,远远地对顾皎抱拳拱手。

      她身周围总算有了点人气。

      顾皎沉吟片刻,缓步回了临江阁。

      她执掌伯府三年,以为万事都在自己手中,不曾想一个薛姨娘的院子,就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伯府中有不少秘密,她甚至都未察觉过端倪。

      顾皎回了临江阁,她挑帘入内,秦骅头也没抬:“回来了?”

      顾皎应了声,坐到他身侧,踌躇良久,没问出口。

      秦骅放下笔:“薛玉影说了什么?”

      “她说殿下要见你,明日午时,在玄武桥。”顾皎如实回答。

      “哦,是太子。”秦骅轻飘飘地说。

      顾皎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太子?!”

      “这般浮躁!”秦骅不大高兴,伸手往下压了压,“坐下。”

      顾皎坐回位置,声音也压了下来,她心里焦急,顾不上规矩:“夫君怎的和太子扯上关系了!夫君在朝中当值,明知太子不得圣宠,如今皇贵妃和三皇子如日中天,都说三皇子日后会继承大统,太子一脉要被赶尽杀绝,夫君怎会上贼船?”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揣测储君,也不怕掉脑袋?”秦骅话虽如此,脸上却看不出半点不悦,反而带着些饶有兴致。

      “此一时彼一时,这里又没有外人。”顾皎火急火燎,心里七上八下,“夫君,你可再好好想想!”

      秦骅难得一笑,恰似春暖花开,他摆了摆手:“你放宽心,我心中有数,与其说这个,还不如演练一下,你明日去见太子时,当如何表现。”

      “你真的要去见太子?”

      “是。”秦骅把桌上的丹青拿起,“你把这些人的长相和名字都记下来。”

      秦骅拿着十来张宣纸,上面栩栩如生地画着人像,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幅华衣青年图,青年龙章凤姿,一袭锦袍衬得他贵气逼人,眉宇间自带一股王者风范,气势不可小觑。

      上书一行小楷,“羲荣太子端”。

      “这位便是燕太子端?”顾皎拿过宣纸,她曾在宫宴上远远地见过太子端一面,隔得远,她没看太清,只觉得那人虽一袭锦衣华服,却萎靡不振,宫宴上太子端不时咳嗽几声,每次都咳得声嘶力竭,好像他下一刻就要昏死过去。

      太子端面色苍白如纸,身体羸弱多病,才学也不出众,无论是样貌神采还是才能学识,远比不上三皇子骊。

      那人的模样,根本不就是宣纸上的这般意气风发。

      “你只管去,明日我在玄武桥边等你,若有不妙,我会前去照应。”秦骅沉声说。

      顾皎抬起头来,认真地盯着秦骅:“远之,我当然信你。你的肩膀上压着整个威远伯府的前程,你不会轻举妄动,你与太子有联系,肯定是有自己的顾虑,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秦骅端起金丝茶盅,捻起瓷盖,刮开茶汤上起伏的茶沫,悠悠道:“无论我现在选择继续合作,还是割袍断义,等到太子被废,三皇子登基,若是幸运,我就是第一个被砍头的。”

      顾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秦骅,秦骅慢悠悠地抿了口茶,又慢悠悠地点了下头。

      “若是不幸呢?”顾皎问。

      “若是不幸,”秦骅放下茶盅,“威远伯府满门抄斩。”

      顾皎手一抖,宣纸哗啦啦掉了一地。

      “远,远之……”顾皎的声音止不住颤抖。

      “你不用怕,”秦骅声音还算温和,“你多努力一下,不出差错,咱们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顾皎哭丧着脸,她看着对面原本属于自己的脸,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

      她昨日还是个混吃等死持家有道的主母,自以为远离皇权斗争之外,今日才发现,刀剑早已悬在了她的脖子上,一朝踏错,她的脖子个和脑袋就得分家。

      他们分明是夫妻,即使相处甚少,秦骅为何要瞒着她如此大的事,这可是事关整个伯府以及她小命的顶大的要事!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若不是阴差阳错换了身体,她还浑浑噩噩地活着,到时被拉出去砍头了还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秦骅蹲下来,把宣纸一张张捡起,放到顾皎手边,叮嘱道:“明日与太子会面,他应当会告知一些消息,你只需要记住,回来告诉我即可,切莫多言,多说易错。”

      “我知道。”顾皎筛糠似抖着手,拿起宣纸,宣纸被她手里的汗浸到模糊。

      能怎么样?硬着头皮上呗,瞒得过就瞒,瞒不过拉倒,反正也是迟早得拉到菜市场砍头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娇宝:无语,说起来不怕你们笑我,我当了三年主母,连我老公和姨娘到底是个什么关系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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