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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药发 ...

  •   秦府,临江阁。

      “今日洗尘宴我们也要去吗?”顾皎问道。

      秦骅翻看着信件,看完后把信纸折起来,放在烛火上烧毁。

      “嗯。”火舌舐舔信纸,他捻了捻指腹,吹掉上面的灰烬,“万事小心,我会在旁边照应。”

      “有这么可怕?”

      “永和十八年,良妃去世,使节远赴辽国报丧,席上耶律贺沙猝然暴起,提刀险些伤到使节。那位使节就是当今的鸿胪寺少卿陈方正,有次酒后他提起这件往事,说至今仍会梦魇,梦中耶律贺沙化为狼王,将他撕成碎片。他说现在想起来,还会不寒而栗。”

      “良妃?”顾皎嫁到京城不过三年,根本不知京中往事。

      “那是前朝的事情了,”秦骅淡淡道,“武皇帝在时,辽国伏诛,送上公主玛吉朵为妃,欲与燕国重修于好。可玛吉朵,也就是良妃,来京不过两年就香消玉殒了,原因不明,对外只说是水土不服,可据传玛吉朵殿下从小身体就很好,这么多年都没有几次病。听说耶律贺沙与耶律玛吉朵一母同胞,从小关系就很好。”

      “那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吧,”顾皎挠了挠后脑勺,情绪低落,“他的姐姐死在燕国了啊。”

      秦骅横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怎么,你很可怜他?”

      顾皎急忙挥手,辩解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有些同情,我没有姐姐,但我觉得,要是我姐姐不明不白地死在异国他乡了,我肯定会很生气。但是这并不是我侵略他国的理由吧,毕竟我杀死的人都是无辜的啊,冤有头债有主,我该报仇的应该是……”

      她蓦然止住话头,再说下去就是对先帝大不敬了。

      “你这个想法很正常,”秦骅拿起一块拧干的热帕子擦手,“换我我也会恨不得那些害死她的人全部下地狱……可说到底,侵略就是错误的,这是杀孽。”

      顾皎疑惑地望向他,秦骅这是在说什么,他当年不也是武帝麾下攻打辽国的一员大将吗?

      她看到秦骅低垂着脑袋,站在窗边擦手,他是那么认真,眉毛紧紧地锁着,一下一下地,重重地揉搓自己的双手。好似那双手上有什么根深蒂固的污秽,就算用琼浆玉液也无法洗掉,那些污垢长年累月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并未随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愈加牢固。

      “我当年也杀了很多辽人,”秦骅轻声说,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顾皎听,“我为了活下去,为了威远伯府,犯过很多杀孽,毁掉了不计其数的家庭。”

      他顿了顿,又说:“母亲也说我犯了很多错,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吃斋念佛。”

      顾皎觉得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秦骅这个样子,看起来是多么落寞啊。

      洗尘宴设在太液池畔,西侧是燕国群臣,东侧是辽国使节。燕端坐于上首,右侧坐着燕骊,左侧是已经换了常服的耶律贺沙。

      顾皎眯起眼睛,远远地望过去,燕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冲她微微颔首。

      “太子今日看起来……和往常也不太像。”顾皎俯下身,低声对身旁的秦骅说。

      秦骅腰杆笔直,目不斜视,鬓角的金丝蝴蝶轻微地颤动镂雕翅膀,一串红琉璃珠子垂在脸颊边,映照得眼波潋滟。可他一点魅丽的感觉都没有,再精致的珠翠在他身上也像是淬着毒的暗器。

      “他用了药。”秦骅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厚重的妆覆盖在他脸上,腻腻的,十分难受。

      燕端看起来和耶律贺沙相谈甚欢,顾皎悄悄打量耶律贺沙,这不过是个样貌堂堂的青年,垂下眼帘的时候还显得有些文弱,很难相信这样的青年会有那样暴虐的行为。

      “我出去透透气。”秦骅站起身。

      顾皎点点头:“要不要我陪你?”

      “我很快就回来,动静不要太大,会引人注目的。”他低声道。

      秦骅轻手轻脚地离席,大家都被场中的歌舞吸引了,这边并未引起别人的瞩目。秦骅快要走到门口时,被一个美妇人拦下了。

      “是顾夫人吧?”来人一袭千岁绿滚边窄袖流云万福褙子,梳着朝天髻,云鬓间一套蕉月金镶钻点翠,耳坠翡翠铛。她端着一盏酒,浅笑着向秦骅道了声万福,眉眼温和,叫人不由心生好感。

      秦骅停下脚步,回礼道:“不知夫人是……”

      妇人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我是曹通判的夫人,我姓秦,和你家伯爷是同族。”

      秦骅少小离家,对族中女眷不甚了解,隐约记得有个远房堂姐,是嫁给了青州的曹通判的。

      “原来是堂姐。”

      “你们成亲时,我在青州未回,万寿节将至,我与夫君回京,理应是登门拜访一番的。”妇人命身边的侍女又倒了一盏酒,递给秦骅,“只不过近日家事繁忙,短时间不能去了,姐姐我在这里给弟媳你道个歉,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堂姐客气了,”秦骅没多想,接过酒盅,“都是亲戚,何须这些繁文缛节。”

      妇人连声笑道:“都说你脾性温和,果真如此。来,姐姐敬你一杯。”说罢,她与秦骅碰杯,仰头喝了下去。

      秦骅紧随其后,酒入喉头,很清爽地滑落进去。是极好入喉的果酒,里面还放了些砂糖,甜滋滋的,是贵女们最爱的酒饮。

      “弟媳是要出去透气?”妇人抿嘴一笑,“那姐姐就不打扰你了,我还要回去。”

      秦骅拜别妇人,出了门,打算去杏花岭转一转。

      妇人目送他离开,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招来侍女,低声耳语道:“你去和夫人说,这件事已经办妥了。”

      秦骅吹着池边的冷风,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这里没有他人,静悄悄的,很舒服。

      他走到栏杆边,正要去看看池水中的锦鲤,忽地头昏脑涨,眼前天旋地转,像站在惊涛骇浪的小舟中,不住地摇晃。

      他忙扶住栏杆,举头望天,天上月轮清冷,寒影影地发光。

      接着他眼前一黑。

      几乎就在下一刻,他耳边逐渐嘈杂起来,有无数人在说话,歌舞声声,编钟的乐声在黑暗中蔓延。

      “大人,可还要酒?”一道轻软的嗓音出现在他身侧。

      秦骅的眼前逐渐有了光亮,光芒从黑暗中最中心的那一点展开,好似一卷缓慢铺展的画轴。他眼前出现了一个藕粉裙子的侍女,端着一张银碟子,跪坐在身边恭顺地询问。

      秦骅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环顾四周,是在洗尘宴上,四周金碧辉煌,万千盏灯火熠熠璨璨,大殿中灯火通明,在黑夜中宛如白昼。群臣喝酒赏乐,辽人也被这轻歌曼舞的人间仙境吸引,侍女流水般端着美酒佳肴入殿,依次摆在桌案上。斜上首坐着太子端,燕骊百无聊赖地把玩一只夜光杯,而耶律贺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他收回视线,低下头,抬起手。光润的蜜色,宽厚有力,指腹间有薄薄的茧子,手腕上挂着一只金镯子。

      是他自己的手。

      秦骅激动起来,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了!

      喜悦之情很快就消散了。他转念又想到顾皎,若自己回来了,她是不是也回来了?他方才走了那么远,不知道顾皎知不知道回来的路。

      侍女见秦骅许久都没回答,以为是没有听到,又重复了一遍:“大人,可要添酒?”

      她面前的这位贵人倏然站了起来,贵人身形挺拔,体格高大,周身萦绕着不敢直视的冷冽之气,侍女吓得一个激灵,往后缩了缩。

      “不添酒,你下去吧。”头顶上传来低沉的男声。

      侍女如得大赦,连声告退,端盘到下一桌时,这才发觉背后流了一层冷汗,小衣都湿透了。

      顾皎撑着栏杆,茫然四顾。

      她刚才还在席上吃点心,怎么一眨眼就跑到太液池来了?

      顾皎抬起双手,这是双保养得很好的纤纤玉手,肤如凝脂,指尖染着蔻丹,大拇指上有一枚金镶玉扳指,纤细的手腕上悬着一只金闪闪的镯子。

      顾皎心头涌上一股热流,一时间热泪盈眶,激动之余,轻轻跳了一下。

      太好了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了!

      她现在恨不得放声高歌,一路奔跑到湖心亭里翩翩起舞。

      顾皎提起裙子,走了几步,这才察觉到四周的环境有些陌生。她虽来过太液池,却没有来这边,现在又是黑夜,四周漆黑一片,她根本不认得回去的路。

      秦骅怎么回事,就是出来吹吹风透透气,怎么走这么远?这叫她怎么回去?

      顾皎气恼,伸长脖子四下张望,期盼着有个小太监或者小宫女经过,好把她带回洗尘宴上。可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来。

      她实在是没办法,顺着栏杆往前走,手划过汉白玉栏杆,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她经过一间湖边楼阁时,小腹突然炙热起来,好像有把火在燃烧,接着似乎有无数只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肌肤,那股暖流从小腹一直涌上脑海,她的视野猝然模糊,一切都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怎么回事?

      顾皎努力地从浆糊一样的脑袋里挤出一丝神智,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秦骅……你吃了什么东西?该不会是……你能不能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顾皎越来越热,忍不住把领口扒开一些,露出白玉般的肌肤。她的两颊已经酡红,按捺了好久,才没有把外袍也脱下去。

      她听到淙淙水声,往旁边望去,那边有一座花岗石假山,假山边有一间小潭,潭水清澈见底,潭中锦鲤游泳,潭底鹅卵石星罗密布。

      顾皎一咬牙,走近小潭,脱下绣鞋,坐在岸边,伸出一只脚去试了试,潭水刚没过她的大腿。她深吸一口气,把另外一只脚也泡了进去,总算舒服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怕被人发现,往小潭深处走去。

      “阿姐!”

      她身后惊雷般炸开一道男声。

      顾皎的手腕被人捉住,“哗啦”一声,被人猛地从水里扯出来,挠心挠肺的热浪又爬上她的尾椎骨,刺激得她不住地发抖。

      那人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仿佛是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似的,顾皎在颤抖,这个人也在颤抖。他的胸膛是那么宽阔,那么炽热,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身上坚硬的肌肉硌得她发疼。她被他抱了一个满怀,动弹不得,像一只被人拢在手心颤颤发抖的金丝雀。

      陌生的气息笼罩住了她,脑袋里不断地敲响警钟。顾皎知道自己该挣脱开,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只能迷迷糊糊地扭过头,去看看这人是谁。

      她费力地瞪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峻秀丽的面庞,他有一双深邃的棕色眼睛,让人不禁想起珐琅盒子上粼粼的金琥珀。

      他狐疑地低头看她,好像也在观察她。

      顾皎实在是难受,她害怕下一秒就要亲上去,他的嘴唇形状看起来是那么好看。

      可她不行,药性快把她折磨疯了,她还保有最后一丝理智。她狠狠地一拐子撞过去,束缚忽然松懈了一刻,顾皎鱼一样从他怀里滑了出去,“扑通”一声扎进水里。

      她沉进水里,刚往前游去,就又被人钳住了腰,从水里抱了出来。

      还是刚才那抹香味。顾皎暴跳如雷,这位仁兄你有毛病吧,你知不知道我忍得很辛苦!

      秦骅你个王八蛋到底在哪儿啊,你快来……救救我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修罗场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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